第8章

被鄙視的周盡歡不怒反笑。她擡起頭認真地打量起着宋演。他還是那自命不凡又倨傲的模樣。這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周盡歡恍惚覺得,自己還只有18歲,還坐在圖書館裏咬着鉛筆撓着頭。

大型Shopping mall人群來來往往,周盡歡覺得頭頂所有的燈光此刻織成了一張網,将周盡歡束縛其中。記憶像一個需要整理的文件夾,關于宋演的一切,只是帶着他的符號靜靜躺在那個不會觸碰的文件夾裏。某一天突然打開,裏面的一切一股腦兒都湧了出來。讓她覺得有點難以招架。

“……”

“這裏就是求導啊,很難嗎?”

“ln就是以e為底的對數。不是告訴你了嗎。為什麽你又裝作不認識它了?”

“方差和标準差一樣?強行一樣?”

“為什麽你還沒有退學,你這智商真的不要掙紮了。”

“……”

當年就是在他這種摧殘之下學習高數,回想起來,真的是沒有一點點溫暖的記憶呢。周盡歡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從來沒辦法真的去恨他。也許是心疼當初一心一意不懂任何迂回喜歡過他的自己吧。

哪怕是當年被傷得那麽重的時候。她也是耿耿于懷,為什麽他不能喜歡她?

還記得幾年前有一天晚上周盡歡跟着左衡嬌喝多了。周盡歡和倒豆子一樣和左衡嬌說起了宋演。沒有提名字,沒有說起他的長相和背景。只是很細碎地和左衡嬌說了一些和宋演的經歷。多數是挺奇怪的事,可她說起來卻還是覺得有趣。離開學校以後,她就再沒有遇到過能讓她這樣純粹的人了。

那時候她用網上的一個紅句形容宋演說:“他是我這些年裏遇過最烈的酒,而我是認真地醉過。”

左衡嬌對宋演印象很差,她灌下一杯酒,鄙夷地說:“得了吧。他就是這麽多年你念念不忘的屎。等你吃過以後就會發現,屎裏有毒。”

周盡歡的文藝情懷都被左衡嬌破壞得幹淨,但也感謝她,讓她不會在過去沉淪。她拍着左衡嬌的肩膀說:“放心吧,我真沒吃這玩意兒的嗜好!”

“……”

想到左衡嬌的形容,再看看眼前的人,只覺得他的頭好像被P在熱翔之上,周盡歡忍不住笑出了聲。

宋演見她沒來由突然笑起來,表情有些嫌棄:“你突然鬼笑什麽,徹底瘋了嗎?”

眼前這個眉目俊朗的男人長了一張這世上最不饒人的嘴。他的毒舌從來不分男女。也難怪這麽多年,一開始還有女孩因為看臉喜歡上他,後來都被吓跑了。

“沒什麽。”周盡歡還在笑,她清了清嗓說:“你這個人吧……智商雖然不錯……但情商絕對……是負的。所以……你也沒什麽……好得意的……”

“無……所謂……”宋演故意學周盡歡說話。惹得周盡歡狠狠瞪他一眼。

“過來。”宋演用手撚着周盡歡後頸的衣領。像拎貓狗一樣拎着她。

“放開……”周盡歡也有點惱了,畢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個樣子太不像話了。

宋演見她真的有點生氣了,就撒開手,雙手插兜,有點酷酷地說:“你請我看了電影,我請你吃飯吧,我不喜歡欠人情。”

周盡歡又瞪了他一眼。原本準備離開的腳擡起又落下。

吃個飯而已,能蹭為什麽不蹭呢?周盡歡笑得壞壞的:“好啊。”

這麽多年過去了,不論這個人有多麽讨厭,總歸是在記憶裏很重要的角色。周盡歡也沒有一定要老死不相往來的想法。像他這樣的人,能宰一個是一個嘛。

周盡歡抱着要把宋演吃窮的想法進了Shopping Mall裏一家很出名的以貴著稱的海鮮餐廳吃飯。裝潢奢華的餐廳,不論是燈飾還是挂在牆上的藝術品都透露着奢華的氣息。卡座裏是沙發墊,又軟又舒服。且靠背很高,讓顧客能有獨立的空間用餐,隔音效果也很不錯,不大吼也聽不見什麽。果然是一分錢一分貨。周盡歡基本上是什麽貴就點什麽,還很沒人性地要了一只澳洲龍蝦。

看着滿滿一桌的菜,始作俑者周盡歡卻有點不好意思了:“是不是……點多了?”

宋演倒是眼都沒擡,直接動筷:“吃就行了,又不要你付錢。”

周盡歡想想也是,宋演什麽職位啊,總公司的高管來着。年薪上百萬的人這點錢算什麽。周盡歡趕緊拿起筷子開始吃了。

周盡歡偷瞟了宋演一眼,他還是慣常的安靜又彬彬有禮的進餐姿勢。

周盡歡舔了舔嘴唇,裝作很不經意地提起:“你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肯陪我了?”

宋演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淡淡答:“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好像欠你一場電影。”

周盡歡沒想到原來他也還記得當年電影的事,聽他這麽一說,周盡歡的內心又悸動了起來。那種悸動好像一千只蟲子在心裏爬過,又癢又激動,卻絲毫不能表現出來。一表現出來就好像輸了一樣。

宋演優雅地用分筷夾着菜,臉上沒什麽表情,仿佛也只是随口提起一樣說:“這事你好像一直挺耿耿于懷的。”

“沒有啊……”周盡歡趕緊否認,臉卻有點微紅了。

“是嗎?”宋演眯着眼好整以暇:“我記得那時候不知道是誰,總是旁敲側擊提醒我。”

周盡歡被他堵得話都說不出了。謝特,都看出她的各種提醒了,還裝不懂,把她當什麽了?一時怒氣值也爆表了,周盡歡皺着眉頭說:“不自戀會……死啊……根本……沒有的事……”

“也許吧。”宋演又是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

“絕對的!”周盡歡咬牙切齒。

宋演不經意瞟了周盡歡一眼,突然扯着嘴角笑了,這一笑把周盡歡看愣住了。

要知道,除了假笑、冷笑、皮笑肉不笑,周盡歡就沒有在宋演臉上看過真正的笑容。

宋演回憶起以前的事,臉上的表情暖暖的:“那次王哥是為了救一個喝醉酒晚歸的學生才摔斷了腿。那個學生是我一個學弟,當時住院去了,我就幫他還還情。”

周盡歡想起那次狼狽的經歷,忍不住腹诽:“你倒是會做好事。叫一個女孩子去篩砂。”

宋演大概也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景,笑容更盛:“不得不說,我還是很震驚的,從沒見過一個女孩力氣這麽大,當時我就在想,你大學畢不了業,去工地搬磚也挺不錯的。”

“謝謝你啊……”周盡歡心塞收下宋演的贊揚。決定不再和他說話,低頭吃飯。筷子勺子碰到骨瓷的餐具發出清脆的聲音,這樣的吃飯氛圍很容易讓人吃得胃疼。但宋演這個人,一和他說話他嘴巴就跟安了刀一樣,想想胃疼總比頭破血流好。

這種安靜并沒有持續很久。周盡歡吃得好好的,突然被人叫了名字。

“周盡歡?”一個男人站在卡座之外,他穿一身條紋襯衫,梳着大背頭,有點微微的肚子,是已婚男人很典型的形象。此刻,他正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向周盡歡揮手。

周盡歡納悶地擡起頭,看見一個有點眼熟的男人,正在困惑是誰,宋演已經聽見聲音擡起了頭。

那個男人更加激動的聲音響起:“宋演?!”

男人二話不說就走了進來,一臉欣喜。周盡歡上下打量着他,認真開始在腦子裏搜尋起來。

宋演已經先一步站了起來。他在周盡歡面前自然地和那個男人寒暄。

“來吃飯?”

“嗯。”男人說:“帶家人一起來的。”

“叫你老婆孩子過來一起吃吧。”

男人撓了撓頭,偷瞟一眼周盡歡說:“不用了,坐不下,那邊已經落座了。”

“行。”宋演點點頭。對周盡歡說:“這是柴松。你不會忘了吧?當年就是他讓我教你高數的。”

宋演一下子點醒了周盡歡。怪不得覺得這個男人眼熟,原來他是柴松。

說起柴松,和周盡歡倒是很有淵源。當時她從家鄉來江北上大學,正好和姨媽鄰居的小孩柴松同校。姨媽就拜托了柴松照顧照顧周盡歡。

柴松人倒是很好。不論什麽事情都是随叫随到。幾乎包辦了當時所有的苦力工作。他不僅在生活上幫助周盡歡,還教過她高數。不過她實在太笨了,柴松教N遍都教不會,才把宋演大神給搬了出來。

“好久不見……”周盡歡趕緊站起來和人家打招呼,臉上有些尴尬的表情。也不知道說什麽,只求助一樣看着宋演。

宋演睨了她一眼,自顧自和柴松敘起舊來。柴松偶爾也會問一問周盡歡的現況,周盡歡都老實回答。

柴松沒注意到周盡歡的不自在,開玩笑說:“我們留在江北的同學要經常出來聚聚會。不然對面走來都要不認識了。”他親切地拍拍周盡歡的肩膀:“你要趕緊解決終身大事了,你看我,孩子都兩歲了。”

周盡歡有點尴尬地點了點頭,低聲說:“結婚……不是比賽……”她要的是幸福,又不是從衆。

“哈哈哈哈。”柴松爽朗拍了拍宋演的肩膀:“你加把勁,我就先去陪老婆孩子了。”

“……”

柴松走後,卡座又恢複了方才的安靜。宋演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低頭繼續吃飯。倒是周盡歡覺得有點尴尬,找着話題說:“你們……以前關系……很好啊?”

“嗯。”宋演居然惜字如金了起來。

周盡歡回想起柴松現在的樣子,感慨道:“原來……幸福胖……是真的……”

宋演不屑看了她一眼:“胖還是瘦是看人的自我管理嚴不嚴格,和幸不幸福有什麽關系?”

“很有關系……你看我……和你……沒對象又老……加班,就瘦……”

宋演用紙巾擦了擦嘴,淡淡道:“我瘦,是因為我一直在健身。”說完,他緩緩起身:“洗手間。”

“欸!”周盡歡警惕叫住宋演:“都要吃完了……你去上廁所……你不會是……不想埋單吧……”

“……”宋演居高臨下用鼻孔看她,冷哼一聲,也不鳥她,直接就出去了。

留下周盡歡一個人在卡座裏腹诽。

上完洗手間,宋演低頭在水池邊洗手。水龍頭嘩嘩地放着水,水聲讓宋演分了心,沒注意柴松從一旁走了過來。

“真是巧。”柴松見是宋演趕緊過來,一臉憨厚,高興地說:“上個廁所又碰到。”

柴松一邊洗手一邊八卦地問:“你和周盡歡在一起了?剛才她在,我都不好意思問。”他壞笑地用肩膀推了推宋演:“地下工作做得挺好啊?”

柴松在一旁一直聒噪,宋演忍不住皺了眉:“我們只是同事。”

“你騙鬼啊,就你那和尚性格,能和女生單獨出來吃飯?還是周盡歡?”

宋演也是有點無奈了,忍不住說:“你看我眼光像這麽低嗎?”

柴松一拳捶在宋演肩膀上:“什麽意思?這是黑我呢?”

柴松這句話倒是一下子提醒了宋演。說起來,柴松當年之所以對周盡歡那麽熱情周到,主要是因為他看上了周盡歡,想追她。只是周盡歡個性單純,什麽都不懂,他怕直說吓壞了她。

誰知周盡歡要麽不開智,一開就收都收不住了,還不等他表白呢,就直接對宋演下手了。

柴松用紙巾擦幹了手。擡起眼通過面前的鏡子看向宋演,宋演還在慢條斯理地擦手。他對宋演這個樣子已然習慣,宋演在他面前也沒有不自在。

柴松斂了表情,突然問道:“兄弟,有個事,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想問問你,當年是不是因為我,你才沒有接受周盡歡?”

宋演扔掉了手上的紙巾,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還是很淡定自若的樣子,一口否認:“沒有的事。”

柴松輕嘆了一口氣,談及周盡歡,口氣都軟化了很多:“姑娘真是個好姑娘,聽我們同學說,這麽多年她都沒談過戀愛,被你拒絕了以後就得了怪病,和男生說話就結巴。”他頓了頓,對宋演說:“這麽多年了,你也一直孑然一身,我不希望是因為我的原因阻斷了你們倆的緣分。”

見柴松開始亂點鴛鴦譜了,宋演終于忍不住擡起了頭,阻止柴松再說下去,他拍了拍柴松的肩膀,無奈地說:“兄弟,你真的想太多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沒有人能阻止我喜歡誰。我要是真喜歡,就算她喜歡別人,我也會毫不客氣把她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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