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宋演從洗手間回來以後就整個人不對勁了。不知道是在洗手間吃了什麽,看上去怪裏怪氣的。這會兒人雖然坐在桌上,魂卻不知道去了哪裏。也不好好吃飯,一直心不在焉。

宋演一直有意無意地偷瞄周盡歡。周盡歡是想裝沒看到的,那目光實在讓人難以忽視。周盡歡覺得太不自在了,忍不住放了筷子。眉頭也皺了起來,說話态度自然是不太好:“一直……看什麽啊……你……”

“嗯?”宋演不知道是想什麽去了,反應慢了一拍。大約是沒想到周盡歡會這麽直接,先是楞了一下,然後索性放開來了。他身體微微向前傾,骨節分明的雙手自然地交叉,用手托着太陽穴那邊,一臉看八卦的表情。

周盡歡被他這個表情看得毛毛的,本能地往沙發裏縮了縮:“幹嘛?”

宋演嘴唇動了動,哪怕是八卦,聲音還是低沉而清朗:“說起來,你知道當年柴松追你的事嗎?”

“什麽玩意?”周盡歡被宋演的話給震到了,吓得說話都不哽了。

宋演神色自在,微微眯起眼,像一只餍足的貓在陽光下優雅地曬着太陽。他的表情慵懶又性感,用淡淡的口吻講起了當年的事:“那時候他是不是總是去找你,你搬寝室的時候,是不是他全程幫忙?”

“那是……我姨媽……拜托他的……”周盡歡不相信宋演說的話。急切地解釋了起來。

人家柴松都結婚有娃了,這都什麽事啊?就算是八卦,也八太晚了吧?

宋演一臉“你怎麽連這都不知道的表情”,他右手食指輕搖,啧啧道:“你當時高數過不了,他實在教不會,才找了我。”宋演回憶起當時的事,摸了摸下巴:“當年是柴松請我吃了好幾頓飯,我才出的山,說真的要是早知道你笨成那樣,吃一百頓飯我也不會去。”

不知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宋演微微低了低頭,嘴角有抹不去的笑意。

原本宋演不說,周盡歡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柴松喜歡過她,甚至也不會去懷疑。但此時經宋演這麽一解讀,周盡歡再回憶回憶,突然覺得當年很多“濃濃同學情”開始有點變味。

周盡歡有點吃不準宋演的意思,吞了口口水,身子小心翼翼前傾,低聲問:“所以?”

宋演笑笑,“所以你也不用為過去的事情耿耿于懷,原本我們就不合适,更何況你還是我兄弟喜歡的人。我宋演不會染指兄弟看上的人。”

“……”周盡歡越聽越覺得糾結。什麽兄弟不兄弟的,拍電視呢?

周盡歡之後都沒有再說一句話。表面上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但內心正經歷着暴風海嘯。好像再磅礴的畫面也無法用來表達周盡歡此刻的震動。宋演的話讓她無法平靜。

像一張缺了一塊的拼圖,周盡歡用了很多年都沒有拼成,也不知道到底是缺了哪一塊,但她從來沒有放棄,想着再堅持下去,總能看到拼圖的原貌,總能找到缺的那一塊。可有一天有人突然就把缺了的那一塊拿了出來,替她完成了拼圖。雖然她也達成了當年的願望,可這感覺比達不成更讓人心塞。

這麽多年,她好不容易放下了過去,這會宋演這話一出來。她又忍不住陷入了過去的糾結。當年他的拒絕,到底是因為他真看不上她,還是礙于柴松呢?

這個問題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周盡歡心裏撓個不停。她實在太渴望知道答案了。

吃完飯後,宋演第一次發揚精神,主動提出要送周盡歡回家。兩人一起向停車場走去。宋演走在前面,周盡歡雙耳通紅跟在其後。

周盡歡覺得自己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嚣。所有的感官感受被放得很大。耳邊排風扇的聲音刺得她耳朵都有點疼了。

她數着宋演的腳步,沉穩又有序,卻還是打亂了她的心。

坐上副駕,周盡歡輕輕扣上安全帶,雙手有點緊張地放在自己雙膝之上。

宋演一直專心致志地開着車。他并沒有注意到周盡歡這邊的驚天駭浪。

過了許久,周盡歡終于按捺不住,低聲問宋演:“當年在學校……為什麽……你沒有……談戀愛?”

“嗯?”宋演第一反應後就意會到了周盡歡的問題,很自然地回答:“沒遇到合适的。”

周盡歡沉默了一會兒問:“什麽叫……合适?”

這次宋演倒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最後答曰:“至少要我喜歡。”

聽他這麽一說,周盡歡也忘了那些小心思了,恍然大悟,本能說:“……你只喜歡……你自己……怪不得……沒對象……”

宋演聽她這麽認真的胡說八道,一時也被她逗樂了:“以前倒是沒發現你這麽有趣。”宋演抿了抿唇似是想起從前,認真回味:“你以前真的讓人沒什麽印象,話也不多。”

周盡歡閉了閉眼,心跳鼓噪。心想,那是自然的事。當年那麽喜歡他,怎麽會在他面前暴露自己傻乎乎的一面?一個女孩要的是喜歡的男生覺得她美麗,驕矜,有涵養,誰要有趣啊?

時間過得很快,平時堵得動都不能動的二環線今天居然一路通暢。傍晚的城市喧嚣得剛剛好,脈脈夕陽像畫一樣懸挂在天幕之上。

直到周盡歡下車,想問的問題還是沒有問出來。

城市漸漸暗了下來。周盡歡站在馬路岔口,目送着宋演。宋演還是那副沒什麽人性的死樣子,發動了車子正準備調頭。

周盡歡終于忍不住攔住了車的去路,她俯身敲了敲車窗,叫住了他。

還是不能就這麽讓他走了,有些事這麽多年過去了,總歸是要有一個答案。

宋演有點困惑地降下了車窗,口氣還是淡淡的:“什麽事?”

周盡歡微微探身進了車窗,她的手肘壓在窗沿邊上,停了幾秒,她才鼓起了勇氣。

“宋演。”周盡歡說得很慢很慢,也非常鄭重,這一句,她甚至都沒有結巴:“如果當年沒有柴松,你會不會喜歡我?”

“……”

周盡歡覺得,那是無比漫長的三秒鐘。長到周盡歡好像一下子經歷了一年的四季。從春意盎然,到盛夏蔥茏,到秋意濃濃,最後是嚴寒隆冬。

坐在駕駛座裏的宋演稍稍往後靠了靠。也許是在思考要如何回答周盡歡的問題。他有短暫地皺過一次眉。大約也覺得答案很為難。

最後,他微微撇過頭看着周盡歡的眼睛,眼神沒有一絲閃爍。雖然殘忍,但很痛快。

他還是那麽認真,讓人挑不出破綻:“不會。你離我的理想型還有十萬八千裏。”

周盡歡聽到了答案,雖然也有預料,還是覺得有些痛。但這種痛卻帶着一種決絕,一種解脫感。

她往後大退了一步。一邊拍着手,一邊叫好:“謝謝你……的誠實……”

周盡歡不想承認,可那一刻,她确實哭了。

控制淚腺的那一個開關,周盡歡好像突然就找不到了。眼淚就那麽不能控制地流了下來。模糊了周盡歡眼前的風景,也模糊了宋演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時光回溯,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噩夢般一天,她站在一臉不耐的宋演面前,如數家珍地向他傾訴着她的少女心事。那麽甜蜜,那麽羞怯,年輕得那樣單純。

與此同時,她也記得。當年他是如何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那麽清楚,那麽決絕,果斷得那樣殘忍。

周盡歡仰了仰頭,努力想讓眼淚回流,但可惜效果不佳。她手指向上指了指,示意宋演升起車窗。其實這層遮擋并不具備實際意義。因為黑色車窗的反光,周盡歡看不見裏面的宋演了。可宋演卻還是可以清楚地看清周盡歡。

可是此時此刻,她真的太需要一場發洩,哪怕只是掩耳盜鈴,也已經足夠。

宋演扶着方向盤一直沒有走,也沒有出來。周盡歡哭了多久,宋演就待了多久。

一輛車隔着兩個世界。他們都不知道彼此到底在想什麽。

也許在那一刻,宋演對周盡歡是充滿了同情。周盡歡想,這麽多年無法正常地愛一個人,甚至是這奇怪的結巴病,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男人。總歸是要在他心裏留下一些痕跡,這才對得起這麽多年來她經歷過得那些煎熬。

周盡歡粗魯地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低頭一看,滿手都是黑的,想必是暈了妝。也罷,原本計劃得好好的完美約會,一絲一毫都不剩,被徹底破壞了。

周盡歡用力吸了吸鼻子,想想還是不服氣。她十分果斷地從包裏拿出了一支口紅。

桃紅色,亦少女亦魅惑的顏色。

她三兩下把口紅轉了出來,殺伐果決地走向宋演的車。像個女戰士一樣。

隔着反光的玻璃,她看不見宋演的表情,只是用口紅洩憤地在他車窗上寫下了四個英文字母:F——U——C——K。

“K”的最後一筆還沒寫好,車窗緩緩向下降。滑動的車窗讓那最後一筆被拉得老長。但總算還是寫完了。

沒有任何東西隔絕,兩人就這麽四目相投。宋演皺着眉顯然有些不滿。周盡歡卻因為憋了那麽久的一口氣得以發洩而心情大好。

還不等宋演怪罪,周盡歡已經先開口堵住了他的嘴:“謝謝你……不遺餘力……拒絕我……讓我沒有掉入……苦海……”

周盡歡笑呵呵地學宋演眯起了眼睛,覺得這樣果然很有睥睨一切的感覺。

“我的心結終于……打開了……”周盡歡說:“我想過了,你看不上我,只有一個原因——因為你瞎。”

不等宋演跳腳,也不給任何機會讓他反擊。她把寫折了的口紅啪嗒一下丢在了宋演身上。那動作潇灑到都帶着風。

“宋總,作為同學……我不能太沒有……風度。”想了想祝福,她一字一頓認真說:“祝你不孕不育……還能兒孫滿堂。”

作者有話要說: 周盡歡:讀者大人們說我是包子。

宋演:在我面前,你不該包子?

周盡歡:也對,畢竟你是我的上司。

宋演:這還差不多。

周盡歡:哎,為了錢,我必須折腰。因為沒有錢我就不能打扮,不打扮我就追不到霍期了。

宋演:……你打扮是為了誰?來,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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