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蕭諾對蘇雅陌的心思藏得很深，深到大學四年以來班上硬是沒人知道，如今，已然過去這麽多年，她原以為少年時青澀的初戀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忘。卻沒想到，他的一腔愛戀卻愈演愈烈。她輕側過頭，看着那張酷似蕭逸的臉，卻比他多了幾分陽光和活力。而蕭逸，永遠是清冷深沉的，即便是在床上，或者是醉得不省人事，他臉上的幾分漠然和距離，大概是她窮盡所有都擦不去的傷痕。
她最終還是答應了，她模糊知道，這一點頭意味着什麽。她真的不想介入這些豪門世家的利益糾葛中，但雅陌怎麽辦？一旦被陸雨萱知曉，像她那樣自小便一帆風順的天之驕女會忍受雅陌的存在？雅陌家裏雖然有點權勢，但比起陸家這樣的豪門望族畢竟差遠了。
但是，能不答應嗎？蘇雅陌是她唯一的朋友，知道了那件事，還不嫌棄，甚至想要拉她一把的朋友，她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落進這個漩渦裏嗎？
不能！林雪櫻心裏緊了緊，她已經髒了，所以不在乎，雅陌她……如果可能，希望她能夠永遠生活在陽光明媚的世界裏。
“喂，知道嗎？蕭總和……”
“真的？不會吧，就她那副幹癟的身材……”
“山珍海味吃膩了，總得換換口味嘛，我聽說……”
那群女人又圍在一起小聲議論了，林雪櫻站在轉角處默默地聽了一會兒，果然，上層人物的私生活永遠是被人津津樂道的八卦題材。
這樣就好了，流言的速度很快，她微微呼出口氣，捏緊拳頭，很快，就會有一場硬戰了吧。
陸雨萱，那個有着尖銳眼神，龐大家世的女人，她會怎麽對付自己呢？
至于蕭諾……算了吧，一直活在家族羽翼、兄長庇護下的他，又怎麽可能成為她的依靠？
林雪櫻不曾想到，在陸雨萱有動作之前，那個她以為永遠不會再來的人居然找上了她。
光線黯淡，像泛黃的老舊紙張。
蕭逸輕拿起酒杯，淺酌了一口，靜靜地看着酒杯裏緋如胭脂的液體暈開一圈圈清漣。
氣氛慢慢凍結，沉默開始蔓延。
林雪櫻不安地打量着對面神色清冷的男人，已然趨于平靜的心湖，又被他的突然來臨卷起一陣波紋。
Advertisement
“近來過得很好？”蕭逸的目光終于放到她身上，語氣淡淡的，喜怒難辨。斑駁的燈光沿着冰冷的空氣爬上他的臉頰，如同潮濕後被曝曬的牆面，零零星星的灰白間雜，讓他原本俊美至極的臉龐也顯出幾分猙獰。
“好！”林雪櫻本能的回應着。在以前的日子裏，她已經習慣了在他面前說‘好’，習慣強顏歡笑，習慣獨自沉默，遠離人群。所以，一聲“好”在大腦沒反應之前從嘴邊滑落。
她忐忑地看着對面露出輕笑，放下酒杯的男人。
“好？”他笑，“從前沒有發現，你居然這麽有手段。”
林雪櫻心裏一涼，他……
“呵，這麽快就勾上了我那傻弟弟？”他依然微笑，只是那笑容，萦上了冬日裏的嘯雪寒冰。
蕭逸在她面前是冷漠的，但也并非失去了所有的溫度。
林雪櫻慌了，她能夠忍受他的指責、唾罵甚至是拳腳相加。但是，他沒有，只是輕輕幾句話便讓她建設了許久的心防潰不成軍。
她忘了，對于一個精明成功的商人，看穿人心便是太容易不過。
“我……”她張嘴，卻又不知如何反駁。
蕭逸有多緊張他弟弟，她不是不清楚。
蕭諾被他家族保護得太好，從小到大，一路順遂。他的前面，有他的哥哥為他披荊斬棘，他的身後，有他的家族為他保駕護航。他的一生幾乎已經被拟定好，他妻子的位置，又豈是她這種女人可以肖想的？
她不行，蘇雅陌也不行。
林雪櫻又何嘗不知道，自己那位看似開朗的好友，其實是喜歡蕭諾的。
要不然她拒絕蕭諾的那個晚上，為什麽會在學校的小樹林裏呆坐一宿？
她至今沒有結婚，甚至沒有交過一個男朋友，恐怕終究是無法放下。
只是，她的理智不允許她頭腦發熱的跟蕭氏這種龐然大物作對。
出生官宦之家的她看過了太多權力更疊，蕭氏，擁有那樣深厚底蘊的世家大族，她的家族還惹不起。
“除了蕭諾，我想我這輩子沒辦法再愛上其他人了！”這是蘇雅陌在一次醉酒之後在林雪櫻肩臂上的哭喊，滾燙的淚水滴落在林雪櫻的肩上。
那時候的林雪櫻還只是大學校園裏的青澀少女，“為什麽不答應他？”猶記得她不解地問。
蘇雅陌一邊哭又一邊笑，活脫脫一個神經病，她告訴她，蕭氏是如何一個龐然大物，如何的有權有勢。
林雪櫻更加疑惑，相愛是兩個人的事，為什麽要顧及這麽多？
直到現在才明了，所謂愛情，又怎可能只是兩個人的事？
蘇雅陌她……看得太透，傷得太狠。
她不想再看到雅陌的強顏歡笑，明明是深愛着彼此，卻因為世俗的種種而相互錯過。
也許，能夠掙脫家族樊籠的機會很小，但終究，不是全無機會。
人生，只有一次，沒有重來的可能。
所以，雅陌，就按照自己的心意，痛痛快快的瘋狂一回吧。
而我，會在你的前面，保護你的。
她擡眸，看着眼前的男人，既然已經決定，就不要再唯唯諾諾了。
“蕭先生，”她說，“蕭諾雖然是你弟弟，但他是一個成年人，他要和誰交往，我想，你恐怕是沒有權利幹涉的。”
一片寂靜。
蕭逸滲人的微笑甚至凝固在臉上，他從來沒想過，這樣一只乖巧的小白兔也會有如此尖利的爪子。
看多了在他面前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林雪櫻，他甚至覺得，這樣的她反倒讓他多了幾分興趣。
他猛然截住她的下颌，“少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多了！”
林雪櫻的臉上漲得通紅，她用力離開他的禁锢，“蕭先生，請不要侮辱我，我的确沒有想過……”
“呵，一個情婦，還要談尊嚴？”蕭逸笑着打斷她的話，雙眼裏卻冰冷一片。
這句話正戳中林雪櫻的死穴，她的臉瞬間蒼白，這個人，永遠都能在第一時間抓到對方的弱點并加以攻擊。
這恐怕是她，這一生都洗不掉的污點，卸不去的包袱。
“在您面前，我的确沒有什麽誇誇其談的資格，但是蕭先生，您所背負的良心債不比我少吧？”在蕭逸冷凝的目光下，她收起了曾經的懦弱。
回答她的是酒杯被重重放到桌上的輕響，“很好，很好，我以為我養了只小兔子，沒想到是只小刺猬。”蕭逸的語氣溫和，聽不出有什麽情緒。
但林雪櫻卻是背脊發涼，兩年多的相處，她太了解他了，這樣的他，讓她直覺的危險。
蕭逸站起來：“既然談不攏，就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林雪櫻的心裏湧上一股酸澀，這兩年多裏，他待她雖然也不熱絡但也不至于如此冰冷，甚至……冰冷中還帶着一縷殺意。
“你記着，”蕭逸看着她，一字一頓道：“我的弟媳，絕不會是你這樣的女人。”
她這樣的女人……
蕭逸的身影漸行漸遠，咖啡館裏暗淡的燈光将他的背影模糊得像宣紙上被濡濕的墨滴，林雪櫻的心，就這樣高高的落了下去。
越是想忘記的往事，就越是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那是她結束第一份工作之後，開始在東霖工作的第二個月。
還記得，那是個炎炎夏日，室外的高溫烤得路邊的樹木無精打采，白熾的太陽光反射在寫字樓的玻璃上，刺目至極，再加上外面柏油路上往來的汽車發出的陣陣噪聲……一切一切都那麽讓人心煩。
正是下午剛開始上班的時間，室內沁涼如春的空氣也趕不走夏日炎熱帶來的煩躁，很多同事沉沉欲睡，心不在焉。
林雪櫻更是煩躁。
看着手中已經被打回三次的策劃方案，她心裏像有一把火在燒。
可惡，我就不信寫不出來！
林雪櫻也犯了倔，她搬來一大摞資料，一邊翻閱一邊記錄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身邊的同事，一同進入公司的小岳輕輕碰了碰她。
林雪櫻沒有理她，好不容易找到靈感，她繼續飛速的寫着。
小岳又碰了碰她，這次碰得比較重，又比較急。
“有什麽事等會說，我正忙着呢！”林雪櫻小聲回了一句，頭也沒擡。
“小林……快站起來！”小岳的聲音夾雜着幾縷惶恐的緊張。
林雪櫻終于意識到有幾分不對勁兒了——辦公樓裏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安靜？除了刻意壓低的呼吸聲，就只能聽到空調運作時的嗡嗡聲。
她慢慢的擡起頭，所有同事都站着，而且目光全部落在這一方，她跟前立着的幾尊大神。
完蛋！林雪櫻忙不疊的站起來，這幾尊大神裏，她也只認識分公司的秦總經理，不過看他所站的位置和眼睛裏嗖嗖射來的冷光，林雪櫻清楚的知道，她死定了！
天吶！這才第二個月，連實習期還沒到，就這樣被掃地出門，是不是太遜了，她不無沮喪的想。
氣氛頓時冷凝，林雪櫻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來，秦總經理惡狠狠的盯着他，好不容易來幾位高層下來視察，居然被這小丫頭攪黃了，他盼了多年的升職機會啊，就這麽溜了！
當事人不說話，秦總不說話，那幾位高層也不說話，所有人都适當的陪着失語。
不過，膽量都是被逼出來的，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時候，林雪櫻歉然道：“對不起，我……”
“不，你很好。”最前面的那位截斷她的話，“認真，敬業，東霖就是需要這樣的員工。”
他語氣溫和，甚至帶了幾分激賞，“只有這樣全身心投入、不為外物所動的員工，才是建設東霖的中流砥柱。”
林雪櫻傻眼了，所有人都怔住了，沒有想到，這位連秦總都趕上去巴結的高層竟然對一個還處于實習期的新人有如此高的評價。
那就是蕭逸，那是他們第二次見面，也是讓她墜入深淵的開始。
當天下午，秦總笑眯眯的親自拿來合同讓她簽約後很久，她還一臉呆樣。
秦總說：“小林啊，很不錯嘛，蕭總可是對你大加贊賞啊！”
秦總還說：“小林，蕭總約你今晚吃個飯，算是對新員工的激勵，我看你今天早點下班吧。”
她忐忑不安的赴約，拘謹得手腳無措。
蕭逸溫和的看着她：“林小姐很緊張？”
林雪櫻胡亂的連連點頭，她以為只是一頓作為陪襯的工作餐，卻沒想到，竟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蕭總是什麽意思啊？
蕭逸似乎有些郁郁，自嘲道：“難道我就是傳說中的路人甲？”
“啊？”林雪櫻不解的看着他。
“林小姐，我們以前見過，你忘了？”
林雪櫻仔細想了半天，又尴尬的搖搖頭。
蕭逸更是郁悶：“四個月前，我們一起吃過飯——我是蕭諾的哥哥。”
“對了，小諾的哥哥。”林雪櫻恍然，“我想起來了。”怪不得覺得他有點面熟。
“沒想到林小姐會選擇我們公司，你不是歷史系嗎？”
“是啊，但是我們這個系冷僻，工作難找啊。”林雪櫻抱怨道，有了這層關系，心裏的緊張似乎被卸下了大半。
“小諾也經常這麽抱怨。”蕭逸的語氣裏有幾分縱容和無奈。
那一天，他們聊了很多，聊得很盡興，最後蕭逸開車将林雪櫻送了回家。
從那以後，不知為何，他們頻頻碰面，相熟之後很自然的走到一起。
那個時候的林雪櫻，懷揣着少女心事，青澀又純真，面對蕭逸這樣的極品男人，陷得很深。
她不知道，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劫，最深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