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他給她的溫柔,足足有半年。
那半年裏,他對她的溫柔無以複加,恨不得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甚至林雪櫻佯裝生氣,将他趕回去工作他也堅決不從。
歡喜之餘,林雪櫻也有過懷疑,她自知雖容貌不差,但對于蕭逸這種覽盡百花的人,标準還差得遠呢,蕭逸他,又憑什麽對自己如此好呢?
蕭逸聞言卻是敲了敲她的腦門,“櫻櫻胡思亂想什麽呢!”就此輕輕揭過。
六個月的甜蜜之後,就是無盡的痛楚。
他即将結婚的消息,來得如此突兀。
三天前他們還牽着手逛動物園,三天後,她卻得知,他将結婚,而且連婚期都訂好了。
握着鼠标的手開始發抖,她死死盯住屏幕上紅豔豔的标題。
結婚?
蕭氏和楚氏?
天作之合?
那她算什麽?
這段日子的溫情脈脈又算什麽?
她慌張的翻出電話,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
那邊卻久久沒人接聽。
她想起之前的時光,只要是她的電話,他從來沒有讓她等到五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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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的惶恐越來越重,她一次又一次的撥打着,終于等到接通。
可那邊卻不是他。
他的助理很客氣的說:“林小姐,蕭總很忙……您現在有時間嗎?有一些需要面談的事。”
那一天裏,她過的渾渾噩噩,不知身處何方。
手裏那張一千萬的支票比山巒還重,壓得她難以呼吸。
那個精明似泥鳅的李助理說話很客氣,态度很謙遜,但……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比利刃更傷人。
李助理很有效率的傳達了蕭逸的意思,然後利落走人,留下林雪櫻,呆在原地。
沒有給她任何理由,甚至連面也不見,只讓他的助理轉告她,我們結束了,這是賠償。
她該稱贊他的大方嗎?
六個月,一千萬就輕輕松松到手。
可她算什麽?
沒有解釋,沒有留戀,他就那麽潇灑的轉身,留給她一腔的痛楚。
這兩個月的缱绻甜蜜,是不是,只是她的一場夢?
手無力的垂下,手裏的支票悠悠而落,窗外的暖陽透過明淨的玻璃照到身上,卻讓她感到無盡的冰冷和絕望。
“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嗎?”當淚水不可抑制的滴落時,陌生的聲音響起。林雪櫻急忙擦去淚痕,擡頭望去,一個滿目陰冷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
“什麽……始末?”她的聲音因為哽噎而帶着些許顫音。
男人自顧自的坐下來,幾乎是嘲諷的語氣:“你就沒想過蕭逸為什麽找上你?”
林雪櫻本能的開始發抖,她直覺的感到,這個男人接下來的話會将她僅存的一點绮念打消得丁點不剩。
“像你這樣水準的女人蕭逸見多了,當然,也許你會以為他山珍海味吃多了,換換清粥小菜,”男人說得毫不客氣,他看着她倏然蒼白的臉,繼而苦笑道:“事實上,剛開始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他只用了幾分鐘,就将前因後果呈現在她面前。
簡單來說,就是蕭逸無時無刻不想着拆散柳言和楚清音,這麽多年來好不容易找到了契機,但又苦于柳言将楚清音保護得太緊而無從下手,這才找來林雪櫻,演了半年的戲,終于讓柳言卸下了防備,挖了牆角。
“也就是說,我被他當做工具利用了半年?”聽完這一切,林雪櫻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只呆呆的問。
“要不然,你以為這一千萬是什麽?”柳言冷笑。
“酬勞……賠償……”說着說着,她低低的笑起來,“既不危險又不辛苦,這種身價,可比得上很多明星了。”
柳言有些煩躁的看着她:“你還笑得出來?”
“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又何必來看我笑話!”
“你就沒想過要報複?”他的聲音裏有幾分蠱惑的暗啞。
“報複?我這種平頭百姓怎麽報複得了他?更何況……”林雪櫻揚了揚手裏的支票,“這算是……貨銀兩訖了。”
她像平常一樣回家,那個長期租住的高層小套房。
和往常一樣跟門口的物管寒暄了幾句,沒有任何失态。
她平靜的掏鑰匙,開門,關門。然後……靠在門後,慢慢的滑下去。
她跌坐在玄關處,哭得像個被奪去糖果的孩子。
“音音,選好了嗎?”半阖的門被輕輕推開,偌大的房間裏陳列着各式各樣的婚紗,獨自試裝的女子卻沒有任何動作,她靜靜的站在試衣鏡前面,精致的容顏上完全沒有一個準新娘應有的喜色。
此情此景,讓蕭逸的眼底劃過一絲狠戾,他看着女子沉默的背影,手指慢慢阖攏。
楚清音回頭看了他一眼,又随意掃過琳琅滿目的婚紗,“它。”她随手一指,蕭逸順着她的手指看去,不禁苦笑。
“音音,這件太素了吧。”蕭逸無奈。
“照着它的樣子重做,用我最喜歡的綠色。”楚清音根本不在乎蕭逸的意見,說完這一句,她徑自走出房間,在門口又停住,“做好了送過來,這幾天不用來找我。”
然後,她頭也不回離去。
半晌,‘嘩啦’一聲響,試衣鏡片片破裂,碎片淩亂的散落在地上,蕭逸握緊了拳頭,臉色鐵青,“柳言——”滿地殘缺的鏡片勾勒出他滿含怒意而扭曲的臉。
分手後第十天,他和楚氏千金結婚了。
或者不該說是分手,他們之前的種種算不上交往,只是純粹的交易。
他付出了金錢。
她卻付出了真心。
無論她再怎麽克制自己,她還是管不住的去了婚禮現場。
當然,以她的身份,根本進不了會場。她只能在很遠的地方,觀看婚禮。
“心情如何?”就在她想轉身離開時,略帶失落的聲音讓她停住離去的步伐。
林雪櫻有些訝然:“以柳總的身份,不去看現場,居然來樓頂吹冷風?”
“我不能去。”他搖搖頭,專注着那個喧嚣的方向。
林雪櫻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裏是距離會場最近的高樓頂層,但直線距離也有好幾百米,再加上垂直距離,能看到的非常有限,以林雪櫻的目力看去,也只不過是一些人影子而已。
兩個失意人,就這樣伴着樓頂的疾風,自欺欺人。
林雪櫻突然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高高在上的柳總,也會有這麽落魄的時候。
她看到柳言眼中徹骨的悲恸和絕望,心卻閃過幾絲慶幸。
還好,她告訴自己,我陷得沒有那麽深。
那個婚禮後,林雪櫻就收了心,她拒絕了柳言建議的聯手報複的想法,安安分分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自知之明,那是她以前缺少的,現在,她不會再犯了。
以她普通人的背景,能報複什麽?
那些争鬥,是上層人之間的事兒,她介入不了一分一毫。
她辭職,回到了家裏。
就這樣吧,她想,那不過是南柯一夢,夢醒了,生活又回到了原點。就這樣,嫁個老實的男人,過完平凡的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這只是個奢望。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又是半年的光陰逝去,林雪櫻過的很是煩惱。
她今年二十三歲了,家裏安排的相親宴就像流水席,讓她頭痛不已。
一個接一個,也不知道她打發走了多少相親對象,漸漸的,連那些熱心的阿姨們也對她有些意見了。
“小林啊,你眼光放低些成嗎?”
“閨女,你到底想找啥樣的?”
每當聽到這些話,林雪櫻只有苦笑。
明明下了決心,随便找個老實的男人嫁了,可總是……心底無端的排斥。
對于接踵不斷的相親對象,她半分都接受不了。
事實上,她自己又何嘗不知,她與蕭逸,連一絲絲的可能都沒有。
王子與灰姑娘的童話,有幾個女孩子不喜歡?但童話終究是童話,現實永遠是現實。
現實比寒冰更冷。
她回家的時候,注意到小區裏的阿姨們三五成群圍在一起,不時的對她指指點點。
林雪櫻和往常一樣跟她們打過招呼。
一些阿姨的臉上有些難看,其中一個阿姨站出來,語氣有幾分重:“小林啊,不是我說你,既然已經有了男朋友還讓你媽托咱們找什麽相親對象,這不是存心耍着我們玩兒嘛!”
“男朋友?我?”林雪櫻懵了。
“是哦,又有錢又帥氣,還裝什麽……”
“就是,浪費咱們的時間……”
林雪櫻急匆匆趕回家,卻看到那個意料之外的人。
蕭逸。
他與父親相談正歡,母親也一臉微笑,坐在一側。
林雪櫻怔住了,蕭逸……蕭逸怎麽會在這裏?
“怎麽才回來?小蕭等你好久了!”母親瞪了她一眼。
“沒事的,伯母。櫻櫻有事兒就去忙,不用管我的。”蕭逸笑得謙遜。
“這丫頭,還不進來!”見林雪櫻站在門口發愣,母親更加不滿,這丫頭,平時挺機靈的,今天怎麽變木頭了!
那三人俱是一臉微笑,父親和母親,顯然是對蕭逸滿意到極致,而蕭逸……
他的笑容,只讓她冷。
一輩子都生活在校園裏的雙親,又怎麽會是縱橫商海的蕭逸的對手?
他是天生的演戲高手,脫下昂貴的西裝,褪去一身冷厲和深沉的蕭逸,此時看來,竟隐然有幾分蕭諾的陽□□質。這樣的他,很容易激起別人的好感。
一頓飯下來,父母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只有林雪櫻,滿腹心事。
送走蕭逸,面對父母希冀的目光,她能說什麽?
她能告訴他們,這個男人,已經有了家室?
那你還和有家室的男人糾纏不清——恐怕父母會勃然大怒。
她只能支吾的應付。
從來沒有想過,她和他,還會有交集。
幾天之後,她有遇到了他——他專門來找她。
“你……有攏俊泵娑哉飧瞿腥耍苁牆粽擰
“跟我回c市。”蕭逸說,仿佛半年前那場盛大的婚禮是個游戲,他還是那個縱容她,體貼她的好戀人。
“回c市……什麽意思?”
“我們還在一起吧。”
林雪櫻沉默了,半晌,一個耳光甩到蕭逸臉上。
“你無恥!”林雪櫻氣得雙頰通紅,連兩手都氣得發抖。
“無恥?”蕭逸微笑,似乎一點也沒有生氣,“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麽生氣?”
林雪櫻轉身便想離開,一雙手抱住了她,無論她如何用力都掙脫不得。
“氣什麽?”蕭逸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像最親密的戀人,“我可是知道的,這半年裏你拒絕了所有的男人——不是因為我嗎?”
“你太自大了!”
他将她強行轉過來:“看着我的眼睛,櫻櫻。你敢說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了?”
林雪櫻垂下眼簾,她不敢看。她怕她眼睛裏的悲痛和絕望成為蕭逸再一次游戲的開端。
“櫻櫻,你要理解我。”他緊緊的抱住她,“那場婚禮,只是蕭氏和楚氏的聯姻……我無法拒絕。”
林雪櫻一震,慢慢擡起頭來,她定定的看着蕭逸,看着他的雙眼。那雙比夜色更深沉的雙眸裏,沉澱着經久不去的悲哀、內疚和歉意。
心裏仿佛有一絲喜悅漸漸浮起來,只是商業聯姻嗎……那,他們之間沒有什麽感情嗎?
不,不,她在想什麽。
即便沒有感情,但依然有責任,她怎麽能有這種想法?
她用力搖搖頭,掙脫蕭逸的桎梏,“無論怎樣,都與我無關。”
蕭逸輕輕嘆氣:“櫻櫻,你不原諒我了嗎?”他眼裏的失落是那樣的明顯,似乎漫天星辰在瞬間泯滅了輝光。
林雪櫻心裏一顫,“為什麽……半年前,你,你……”
她問得斷斷續續且沒頭沒腦,但蕭逸聽懂了。
“是的,我還欠你一個解釋。”蕭逸溫柔的看着她,唇角卻溢出一絲笑容。
他慢慢的述說起半年前的一切。
蕭氏與楚氏的強強聯合會帶來多大的好處。
他父母殷切的勸說和強硬的手段。
也許,一半是來自父母的強迫,但另一半,卻源于內心的取舍。
林雪櫻久久沉默了。
蕭逸的回憶還在繼續:“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父親說,他用一千萬把你打發走了。”
“但是櫻櫻,我沒有相信,你知道不是這種人。”
在他溫柔的述說裏,半年前讓林雪櫻痛徹心扉的過往被他刻意淡化成不值一提的些許小事。
讓她一陣心寒。
他對她,真的用過心嗎?
也許是不甘心,又或者是對他的留戀,她竟然答應了這個近乎荒謬的要求。
她離開了家,又回到c市。
這一次,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變了。
她變得小心翼翼,而蕭逸,則是一天比一天陰沉。
她知道,她就是犯賤,如果說經過半年的刻意忘記,這段感情也慢慢淡去的話,那麽蕭逸的再度出現,卻讓她一直壓抑的感情,再次沸騰起來。
蕭逸,是她這二十幾年來唯一的愛情。
初戀,對于每個女人來說都是難以忘懷的,對于林雪櫻來說,也許更甚。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男生……只有蕭逸,只有他。
他像一束光,破開重重迷障,強硬的介入她的生命。
她喜歡他、依賴他,愛他。
她無法否認,這是她心底最真實的感情。
記得蕭逸結婚時,她還慶幸她對蕭逸的感情來得沒有柳言對楚清音的深,但她現在知道了,其實她的感情一點兒也不弱于柳言。
或者她應該怨恨上蒼,第一個令她心動的男人竟然如此優秀……優秀得讓她再也看不到其他男人。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是的,她是虛榮的。但是經歷過蕭逸那樣的男人,她很難再接受其他人。
所以,就這樣吧,她告訴自己。
等到他厭倦的那一天,她會識相的消失。
人生只有一次,她勸解自己,極力擺脫那樣沉重的負疚感,就讓她自私一次。
一次次這樣告訴自己,卻堆積起越來越多的罪惡感。
上天是公平的,既然跨越了道德的底線,終有一天,它會連本帶利的統統拿回來。
蕭逸啊蕭逸,明明說好了要堅強,明明下定決心不哭的,可眼眶裏的溫熱液體就是抑制不住的滑落下來!
這一次,是真的斷了吧……
就當這兩年是一場夢,混雜了愛情和痛苦,甜蜜和絕望的夢。
夢醒了,那一段青澀的愛情,被殘酷的現實剝開華麗的外衣,剩下已經腐爛的靈魂。
其實,離開蕭逸的日子沒有她想象的難挨。
她辭去東霖的工作,搬出了那棟奢華的別墅,徹底的和舊日的生活告別。
只是,已然入局,又怎麽可能輕易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