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林雪櫻在家裏呆了五天，她努力想的做回曾經父母膝下的嬌憨女兒，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再也回不到從前了。當心裏滿腹心事時，連極力僞裝的笑容都充滿苦澀。
她的異樣連自己都無法隐瞞，又何況是知己甚深的父母？
“雪櫻，你是不是和蕭逸吵架了？”
母親不經意的一句話點燃了她心裏的恐懼
，刻意忘掉的那些不堪又清清楚楚的浮現出來。
蕭逸？母親怎麽知道蕭逸的？
她有些驚恐的看着母親。
林母拍了拍女兒，埋怨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保密工作做得這麽好，你年齡也到了，難道我和你爸這麽老古板？蕭逸那孩子挺不錯的，你們在一起也這麽久了，哪能一吵架就往家裏跑的？”
“你說蕭逸……你，你怎麽知道蕭逸的？”
林母笑道:“你這丫頭這麽年輕就健忘？兩年多之前不是人家蕭逸把你領回去的？要我說，小蕭可比你靠譜多了，這兩年來大小節日禮品沒斷過，你這沒良心的丫頭記得幾次啊？”
林雪櫻突然感覺一陣荒謬，原來父母早在兩年前就知道他的存在，還對他頗為欣賞！
“你爸也說小蕭不錯，彬彬有禮，學識淵博，更重要的是人品端方，丫頭眼光不錯。”
迎着母親欣慰的臉，林雪櫻勉強附和着笑了笑。
彬彬有禮，學識淵博大抵是不錯的，但是人品端方……蕭逸真不愧是個成功的商人，當他想取得誰的好感時，往往是輕而易舉，或許只除了楚清音。
大半輩子都呆在校園裏的父母，又怎麽可能是他的對手？
她只能慶幸，還好父母不會上網，對財經消息不感興趣，蕭逸也夠低調，很少在媒體面前露面，流傳出來的幾張照片都無法一窺全貌，自然雙親也不會因為一個名字将兩者聯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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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的滑過，一轉眼，她回到家已經半個月了。
家鄉的一切都似乎不曾變過，只是卻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感覺。
屋前那條長長的林蔭道，是她少時消磨煩躁的最好去處，可現在，無論她在那裏來回走幾次，心裏的煩躁依然如故，再也找不回當初寧靜和舒緩。
家中依舊溫馨舒适，但父母每一次的關懷，就像拿着刻刀又在她心上刻下深深的一筆，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是她變了，她的心變了，所以周圍的一切都披上一層灰色，她越加小心，愈發敏感，也越來越累。
以至于當那一天來臨時，她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回到家的感覺很好，它就像一個避風港，屏蔽了外面所有的風雨，那麽安全，讓她完全失去了謹慎。
“砰”的一聲，防盜門被用力打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林雪櫻吓了一跳，連手上的水杯都晃出了水滴。
“媽？”林雪櫻定睛一看，松了口氣，随即看了看鐘，又疑惑道：“你怎麽回來了，現在也不是下課的時間啊？”
林母沒有接話，而是慢慢關上門，老舊的防盜門發出吱嘎一聲，緩緩合上，明亮的陽光被擋在門外，林母沒有開燈，随着大門關閉，她的臉漸漸沉入黑暗的陰影裏。
“媽？”見母親不接話，林雪櫻又疑惑的喊了一聲。
林母似乎渾身顫了一下，停頓了幾秒後大步流星的走到林雪櫻面前。
林雪櫻只覺得心裏發怵，在她的記憶裏母親從來沒有這樣嚴肅又沉郁的神情，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與她有關的？
果然，母親有些困難的發問：“小蕭……蕭逸是不是那個蕭逸？”
林雪櫻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可與她預料中不同，她并不十分緊張，反而隐隐有幾分解脫。
看着母親那雙隐含着哀求的目光，她希望自己能夠立刻死去。她已經很久沒有如此仔細的打量過母親了，不知從何時起，銀絲爬上母親的鬓角，皺紋刻上她的臉龐，時間的風霜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突然間，林雪櫻的心像是被萬根毒刺插滿，她到底在做什麽啊……這幾年來，她到底做了什麽！
她對不起父母，對不起他們殷切的希望，她只享受了他們的饋贈，而她給予的報答，或許是讓他們一生的清譽蒙上污點！
一步錯，步步錯！
這一刻，她從來沒有那麽深刻的感受到那句話——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縱然現在回頭，也看不到彼岸。
否認很容易，可是她再沒有想過欺騙，謊言一次就夠了，也許接下來會是狂風暴雨，但她不會再說謊，注視着母親含淚的雙眼，欺騙的話也無法出口。
林母強自的平靜在林雪櫻點頭的那一刻被擊破得潰不成軍，事實上，當她從知情人嘴裏得知這個消息時就有六七分的确定——自己的女兒，自己還不了解嗎？
女兒的一言一行，無不透露着異常，可她總覺得女兒大了，應該有自己的私人空間，總不能像小時候那樣，事事都要過問吧！她自己就是老師，教導的學生都和女兒差不多大，常常和學生們混在一起，她也知道現在的年輕人的想法，若是拘得太緊，激起女兒的叛逆心理，那不是把她越推越遠？
她一向尊重女兒，她說要離開家自己生活，她就由着她，給了她足夠的空間，可現在看來，是不是錯了？
滿懷希冀女兒會給出否定的答案，可她失望了。
“啪”的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打得林雪櫻一個趔狙。
林雪櫻捂着臉，含淚低低的喚了一聲:“媽……”
“別喊我媽！我沒有你這個女兒！”林母漲紅了臉，渾身發抖，她用顫抖的食指指着林雪櫻，“你的禮義廉恥學到哪兒去了？你還要不要臉……”
這個事實給予她的沖擊力太大，林母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嘶聲力竭的唾罵着自己的女兒，她喘着粗氣，右手死死握緊心口的位置。
“媽，你身體不好，不要激動……”林雪櫻想上前扶着林母，卻被林母那看垃圾般的眼神攝住，不敢上前。
“你還知道我身體不好？哈哈，氣死我們這兩個老東西最好，我們死了，就沒人管你了……”林母越說越氣，但聲音卻越來越低，只聽‘砰’的一聲，林母軟軟的癱在地上。
林雪櫻呆呆的看着，猛的反應過來，手腳并用的爬過去，“媽，媽！你怎麽了……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對，我不要臉，我不要臉，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吓我……”
白的牆壁，白的窗簾，白的床被，可那上面印上的一抹紅色，卻如火焰般熾熱灼燒着她的心。
整個病房裏，只有點滴滴落的滴答聲，母親就靜靜的躺在那裏，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生氣，只有胸口偶爾的起伏才讓她沒有徹底失控。
我錯了，我錯了……
林雪櫻捂着臉無聲啜泣，淚水從指縫間湧出，她好後悔，好後悔，她的一個錯誤舉動，她自以為是的愛情，卻害了她最愛、最重要的人，她該怎麽辦？
父親神色匆匆的趕來，林雪櫻像找到了主心骨，她站起來，想對父親點說什麽，可父親如沒有看到她一般，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錯身而過間激起的微風冷冷的拍上她的臉，就像萬根鋼針将她紮得鮮血淋漓，林雪櫻突然明白了，她的父母，真的已經和她漸行漸遠了！
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向她襲來，白晝失去了光明，太陽失去了溫度，目力所及之處失去了色彩。
林雪櫻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醫院的，當耳邊響起人流的喧嚣，她才恢複了一點點思緒。
父親知道了！父親一定是知道了！
想起那個擦身而過，想起父親的視而不見……明明有過這樣的心裏準備，可是事到臨頭，她還是心酸得無以複加。
她該怎麽辦？
直到她翻到蘇雅陌的號碼，盡管還有一絲芥蒂，但她至少是一個能夠傾訴的對象。
“雅陌，我該怎麽辦？”她恍恍惚惚的說。
蘇雅陌什麽時候聽過好友這樣頹然且了無生趣的語氣？在她的印象中，林雪櫻雖然有些內向，卻不失樂觀向上，她是遇到什麽困難了？
“你慢慢說，出了什麽事嗎？”
“我，我……”淚水一下湧了出來，電話另一頭的蘇雅陌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抽泣，她不想哭的……可是，今天這一天的經歷，讓她的情緒抑制到極點，連最親近的父母都以陌生人的眼光看她，此刻蘇雅陌安慰般柔和的語氣，成了她情緒宣洩的出口。
電話那頭的蘇雅陌一直沉默，她知道，現在林雪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聆聽。
林雪櫻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失控的情緒，斷斷續續毫無遮掩的把所有的迷茫一股腦兒的告訴了好友。
“我是不是很可恥，讓人不齒？”林雪櫻自棄的問。
蘇雅陌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她的話，只能再次沉默。
“我該怎麽辦？”林雪櫻喃喃的重複道，“我媽現在還躺在病床上，我爸幾乎把我看做仇人，家裏根本沒有我的位置……我是不是，是不是根本就不該存在的……”
“你在說這什麽話！”蘇雅陌急急的打斷她的話，林雪櫻話中的厭世情緒讓她心驚，如果再留在她家鄉，周圍更多的人知道這事，恐怕她真的會走上絕路！
“你到a市來！”蘇雅陌勸道，“現在伯父伯母正在氣頭上，你再解釋也無用，倒不如避一避。”
“嗯！”林雪櫻低低的應了一聲，“等我媽醒過來，我就來a市。”
“……還有你的肚子。”蘇雅陌提醒說，“有将近兩個月了吧？是留下來還是打掉，你得快做決定，不能再拖了。”
“……嗯，我知道。”在這之前或許她還會猶豫，但現在她已經下了決定，這個孩子，無論是如何聽起來高尚的借口也掩飾不了一點——他的出生，就代表了原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