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醉一場

?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晴夜,圓月挂天際,月圓若玉盤,映照得黑夜都亮堂了起來。

季小北打開窗,望着那一抹明麗,遠處有歡笑聲透過縷縷清風向她而來,輕快喜悅,讓她也不由自主的漾開一絲笑意,可又瞬間消散。

今夜離人團圓,阖家安樂,只有她獨賞這一輪看起來有些孤寂的月,沒有人會想到她,可她卻想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個如玉的人。

沈遇棠,你是不是也在房裏望着同挂的月亮,與你的妻一起,慶祝這個大好的日子?

季小北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不去想不去聞,只當今日是一個平常的日子,可越想要忘卻就越是記憶深刻。

中秋夜,亦是沈遇棠和嚴苒的圓房之夜,今時的沈遇棠,該是芙蓉暖帳擁佳人,暗香欲渡醉春宵,可他會不會想起獨坐窗前望涼月,望盡悲涼不自知的季小北,哪怕只是轉瞬即逝?

季小北終究無了賞月的心情,關了窗,莫名覺得有些了涼意,只坐在了椅上,腦袋一片渾濁。

安靜獨處的時候,就很容易想起往事,季小北總以為只要不見就不會想念,但真真正正見不到那個人的時候,心裏的念頭就越發濃烈起來。

往年的中秋都是與林府的下人一起過得,人手一盞路邊小攤買回的蓮花燈,悄悄的溜出府去放至河裏,許下一個最為簡單的願望,就足夠笑得開懷,再急急忙忙趕回府裏,看府裏的公子小姐點燃一束煙花,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是洋溢的喜悅。

季小北又開始懷念起來了,往事如煙,兜兜轉轉思緒萬千到最後還是落在了一個沈遇棠身上,想他的笑他的苦他的冷清他的決絕,越是往回憶裏陷,越是忍不住的冷意遍體。

敲門聲,一下,輕輕的,如只是風打過,季小北搖搖頭,現在又有誰會來看她,可又一聲,加重了力度,季小北似被什麽打到了一樣猛的站起身,看着禁閉的門。

再一聲,沉悶而清晰,果真是敲門聲,季小北心底一片暖意,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想到她。

該是素一來看她了,現在府裏她唯一接觸的人也只有素一了,盡管談不上熟識,但今夜能有一個伴,季小北已心滿意足。

季小北半月沒有真心真意的笑過,現在這敲門聲卻讓她露出一個暖若朝陽的笑容來,笑得眸子都微微彎起。

匆匆忙忙跑到門口又急急忙忙打開了門,有風吹進來,她欲喚的一聲素一突然卡在了喉嚨,望着來人,笑意未來得及收起,直直撞進了那雙幽深似湖水的眸裏。

沈遇棠一身月牙白,面色若最為清和的微風,溫潤如玉,盈盈月光将他輕柔籠罩,他似要與月色融為一體,素白修長的指尖拈一瓷骨酒壺,靜靜的站在門外,只将滿是光華的目光放在驚訝得将笑意凝固的季小北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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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北在沈遇棠盛滿月光的注視下無措起來,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字,又怎麽會知道,到頭來,真正在意她的,在今夜想到她的,唯獨一個沈遇棠?

到底不用她開口,沈遇棠已經用一貫輕飄飄卻不容拒絕的清脆聲問,“上好的梨花釀,不易醉,一起嗎?”

沈遇棠口氣無一絲一毫扭捏,仿若只是在佳節執酒問一個久未曾見的友人,願不願意舉杯對飲,共賞明月。

季小北心下突然一片清明,事到如今,沈遇棠都可以不計前嫌執酒來看她,她又何必執着于一段過往将他拒之門外?

“公子相邀,有何不可?”季小北順着他的語氣下去,繼而将門完全打開,收拾好心情,給予他一個真心的笑容。

沈遇棠亦笑,笑意淡淡,入了屋,拂去深夜染上的雨露,徑直走到桌邊坐下,拿起兩個瓷杯,斟滿了酒,房裏被醇香的梨花釀浸透,飄香四溢,未飲已微醺。

季小北關了門,踱步到沈遇棠身旁,落落大方的坐下,現今,她已不是他的奴,終于也有了與他舉杯對坐的資格。

沈遇棠将瓷杯移到季小北面前,指尖沾了晶瑩的酒滴,欲滴不落,随意問一句,“近來可好?”

季小北只微怔,拿起瓷杯,卻沒有喝,故作輕松的答,“衣食無憂,比侍候沈公子的時候要空閑得多。”

雖空閑,卻不快活,季小北垂眸,将瓷杯湊至唇邊,淺淺嘗了一口,她不是會喝酒的人,但梨花釀入口的甘醇卻讓她一下子就愛上了這樣的味道。

原來,梨花釀酒,可以這樣醉人,就似沈遇棠,只要一眼,就足以深陷。

沈遇棠沒有接她的話,将瓷杯裏的酒一飲而盡,空氣裏夾雜着梨花香,遠處傳來煙火綻放的聲音,只想,便好似煙火朵朵在眼前開花,美不勝收。

沈遇棠為什麽會今夜來找她,季小北很知趣的不去問,但有些事,不是她想忽略就可以假裝不存在的,沈遇棠的處境,她不是不知道。

沈遇棠根本就不喜歡嚴苒,娶她必定是嚴至陽授意,若今夜沈遇棠還是不在嚴苒身邊,來日,沈遇棠是否會深陷泥潭?

而季小北,不想讓沈遇棠有一點點的後患。

縱然會讓沈遇棠不開心,季小北還是放下剩了一半清酒的瓷杯,有些東西,淺嘗即可,實在不敢深入,否則,便永遠無法抽身了。

“時候不早了,公子回去歇息吧。”他來到她這裏,不過只問了兩句話,季小北卻還是下了逐客令,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水,即使深藏一片驚濤駭浪。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一起送死的那次外出?”沈遇棠仿若未聞她的話,又給自己的瓷杯斟滿酒,拈在手裏旋轉,卻不飲,繼續說道,“我和陛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不會因為你一個季小北就改變。”

換而言之,季小北不必擔憂嚴至陽會因為她為難沈遇棠,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已經一片水深火熱,即使沒有她季小北,嚴至陽也會想要了沈遇棠的性命。

季小北想起那一躺沒有目的地的旅途,時今才終于明白,那一段路,或許只不過沈遇棠用來試嚴至陽對他的殺心。

若活,心存防備,步履薄冰,若死,大仇已報,死而無憾,這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沈遇棠,究竟是在怎樣一個個日與夜的血光之中存活下來的?

“公子。”季小北輕輕喚了一聲,将未飲盡的瓷杯中的酒送至口中,望着沈遇棠,繼而漾開一抹凄迷的笑容,“這釀,我很喜歡。”

沈遇棠輕笑,笑着斟酒,笑着與季小北對視,飲盡,再斟滿,又飲盡,目光不曾離開季小北一刻。

季小北亦飲,一杯,兩杯,三杯,酒壺卻已空,獨存萦繞鼻尖不去的梨花香氣,醉人的甜膩。

無酒,卻有盤旋空中醉人的香,有透過窗紗的薄月,有遠處三三兩兩入耳的朦胧笑語,有沈遇棠,還有季小北。

可酒盡人亦到分離,沈遇棠率先打破這一份安谧,白衣在季小北眼裏渙散,他緩步而去,季小北起身跟在他身後,他行一步,她随一步。

那抹白衣如月的身影終究漸漸慢下來,離門兩步距離,突然回過頭來望,目光輕柔得觸及時間的一切都溫和了起來,輕輕喚她的名,“季小北。”

季小北止步,似只是為了等他這一句喚,眼淚毫無預兆從眼裏啪嗒一聲掉出來。

月華似水,他卻比月美三分,猶如天邊來,薄唇張合無樂便自成世界最清脆的音,他終于又開口,問,“今夜,你可願與我醉一場。”

季小北,今夜,你可願與我醉一場。

人生有多少次酒不醉人人自醉,只為了一個借口,一個理由讓彼此去靠近,忘卻所有。

季小北,就只此一次了,沈遇棠的醉,讓她也義無反顧的相随。

她猛的撲進他的懷裏,終究伸出雙手緊緊擁住他,終于借沈遇棠給她的醉說出這半月心裏那句話,“不要放我一個人。”

不要放下一個季小北,獨嘗孤獨的滋味。

沈遇棠眼裏細碎的流光似要将月色比下去,異常璀璨,用盡了所有力氣将季小北揉進自己的骨血般,再低頭尋她微微顫抖的唇,幾乎瘋狂的嗜住,唇齒間有她淚水的苦澀,他卻不管不顧,只用力的輾轉,啃咬。

沈遇棠的吻實在算不上溫柔,甚至是有些粗暴,可季小北卻由着他,哪怕會痛,哪怕只是一場借醉的相近。

一陣天旋地轉,季小北只知道沈遇棠将她抱起,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與他雙雙倒在他床榻上,他身上的獨有的藥味一縷縷的飄入她的鼻夾,淡淡的,淡淡的,如同他的人一般。

季小北知道會發生什麽,可她不後悔,任由沈遇棠肆無忌憚的做他接下來想要做的事情。

如果一場醉可以抛棄所有的話,她會忘卻,完完全全的忘卻,天地只餘一個沈遇棠,就足夠。

可季小北還是想說一句,即使不合時宜,她睜着眼睛看目光深沉的沈遇棠,嗫嚅,“我從未想過離開你去陛下的身邊。”

哪怕他們之間隔閡了太多太多,她依舊不會因為如此就背棄他。

沈遇棠一笑,口氣溫和,仿若早已經看透了一般,“我知道。”

話落,密密麻麻的吻,淺嘗辄止,深入纏綿,溫柔過後是抵骨的烙印,似要讓二人永永遠遠都不離。

簡簡單單一句我知道讓季小北安心下來,承受他的一切。

所有的所有,終于在今晚明了。

沈遇棠的心上人是她,她的心上人是沈遇棠,一場最為完美的情,不過相互傾心而已。

燭光搖曳,月色皎皎,人影交疊,情意纏綿,旖旎春光,相醉一場,願天明永遠不要到來,一直一直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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