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宅二六
在商谙面前，游柚是第一次這麽不聽話，表現出這麽鮮明的不情願。
他并沒有直接說‘不’，也沒有試圖搶回手機，只是臉上帶着可疑的紅暈，眼睛轉來轉去，不敢對上商谙的視線。
商谙望着眼前的游柚，心底裏的煩躁險些超出可控範圍。
他的耐心就像是一小鍋熱乎乎的水，什麽時候燒幹了，什麽時候就會炸開。
最開始，下面的火苗還很小，只能讓水咕嘟冒泡，這讓商谙有了一種錯覺，以為自己可以等、可以再包容一些，直到游柚情願交代一切實話。
但就在剛才，他捏着手機，将裏面的圖片輕輕滑動兩下，看清全部內容時……火苗不再是火苗了，它突然蹿高，化作青白的烈焰，耐心從沸騰到徹底燒幹，只是一瞬間的事。
商谙不清楚，他是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游柚。
畫裏的男人是誰？
畫下這些無恥畫面的，又是誰？
什麽時候、怎麽畫的、有沒有參考……
商谙深吸了一口氣，努力鎮定下來，然後掏出自己的手機，翻開助理的電話。
“幫我查一個東西，現在，盡快。”
游柚一個激靈撲過去，攔住他打電話的手，凄慘地叫，“不要啊叔——！”
商谙垂眼，一雙黑沉沉的眼毫無波瀾，唯有頭頂的黑化值蹦得歡快。
這還是游柚第一次撲他。
為了別人。
“叔！別查啊！你會後悔的！！”
“呵……後悔？”商谙捏着他的臉頰肉，挺軟，有彈性，“威脅我？”
“不不不不不……”游柚伏在他膝上，連忙否認，“是、是很丢臉的啊！叔我求你了！”
電話那頭，正在和女友逛街，卻被老板一個電話打過來的助理，剛應了一聲，就沒了說話的機會。
小助理敬業得很，也沒挂斷電話，就耐心聽着，等老板接下來的指示。
卻只聽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青澀的少年聲音，苦苦哀求，另一道是他老板的聲音，如寒冬般凜冽無情。
他女友見他打電話不理人，本來不開心，“什麽電話呀？”
助理捂住電話聽筒，表情嚴肅地解釋，“八卦。”
女友街都不逛了，開開心心湊過來，“見者有份，我也要聽！”
“叔！求你了嗚嗚嗚——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小聲點，鄰居會聽到。”商谙被他的一陣狼嚎弄得耳朵癢，往後躲了躲。
“叔你輕點、快輕點，要裂開了！”游柚望着自己的手機，還有商谙手上的青筋，話音剛落地，就見屏幕碎了。
“……”
“啊啊啊！裂開了！”他唯一的手機！
“抱歉。”商谙見好好屏幕都壞了，也愣了一下，火氣都不由得弱了三分。
這畢竟是自己買給游柚的，雖然……
“嗚嗚嗚沒事……叔，叔你疼不疼，傷到沒有……”
“沒有。”商谙挪開手指，屏幕是脆弱了點，但是有手機膜，傷不到手指，“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這個和你一起的男人是誰？”
“我我我我說，叔您千萬別讓人查，他其實就是……”
助理挂斷了手機，他怕再聽下去，自己要丢工作了。旁邊的女友也表情複雜，欲言又止了整整十秒。
“這也太、太刺激了吧……”
“今天的這些，你就當沒有聽到吧，千萬別傳出去。”
“為什麽？”
“為了你男朋友的錢途。”
十分鐘過去了。
商谙的黑化值終于回落，在85停下。
誤會了。
但卻是一個很美妙的誤會。
商谙從不知道，原來人和人之間的誤會，也有如此美好，又讓人啼笑皆非的時候。
不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不會傷透誰的心，不會帶來種種狗血與戲劇的巧合。
因為他的游柚，就是這樣的人。
電腦前。
游柚登陸他的游戲，打開網游賬號，改了個昵稱：
【天要玩我】
然後在論壇提了個賞金問題：【私下磕rps同人肉被正主發現，我會被殺嗎？】
他的背後，商谙記住了網址，将那篇漫畫補看完畢，從頭到尾，一頁都沒落下。
在那個漫畫裏，游柚很小，很白，叔叔很大，很壯。
這倒是沒什麽……
然而。
漫畫裏，游柚會嘤嘤嘤的哭泣，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一哭起來，眼淚跟水龍頭似的不要錢。
那裏也跟水龍頭似的不要命地流。
正常人怎麽可能這樣……
商谙擡頭，看了看坐在電腦前，整個人都幾乎藏在椅背後面的正常人游柚。
漫畫到底是和現實有區別的，比如他眼前的這個游柚，哭起來根本沒有眼淚，倒是能把消防車給嚎來。
他突然有點無法想象游柚在自己面前求饒的樣子，還落淚，還……
總之，肯定是不一樣的。
具體有多少不一樣，不一樣又是具體什麽模樣，還尚待考證。
商谙關掉頁面，手機鎖屏。
“游柚。”
“在！”
游柚一個激靈，差點沒原地起立立正。
但沒有立正，動靜也有點大，猛地一轉身，裹着他的浴巾就掉了。
商谙沒說話，眼睛向下晃了一圈，收回來。
嗯，人小鬼大。
“啊！”游柚手忙腳亂，抱着浴巾跑了，三分鐘後，換了睡衣回來。
“你的手機屏幕壞了，明天跟我出門，給你買個新的。”
“啊？”
出門？
游柚撓撓頭，想起自己這幾天的起床時間，覺得不太行。
“唔……沒事的叔，手機您随便買一個智能機就行了。”
說完以後，為表忠心，他還笑着補了一句，“只要是叔給我買的，我都喜歡。”
幾番下來，商谙被順毛順得舒服了許多，過去摸了摸游柚的頭，算是應下了。
到底，他也不是真心希望游柚往外跑的，剛才說帶着出去買東西，也只是心情好轉，一時興起。
果然是個懂事的乖孩子，他沒看錯。
游柚也是不想出門的，就算不用早起，他也早就打算好了明天做游戲玩游戲追番追劇刷論壇聽歌下電影的時間表。
而且不可抗力最近加強了，從那幾個賊，還有突然想起給自己打電話的學長身上，都能看得出來。
這還是他只呆在家裏呢，要是真出門了，得不準又要發生多少狗血的事。很有可能，原定只是一個小時的行程，卻要因為種種劇情的意外到來，三五個小時都回不來。
到時候，他就不能刷最新的番劇彈幕，搶最先的熱評，肝最久的游戲了。
他冰箱裏的快樂水，也一定會空虛寂寞冷的。
就算手機買了不好用，也不打緊，他可以在電腦下安卓模拟器，還可以自己攢錢換新的。
游柚兀自尋思着，小算盤打得可好。
他叔都答應換手機了，應該是……應該是不生氣了吧？
然後他就被叫去吃點心水果了。
點心是一小塊年輕人中流行的香蕉吐司，和尋常印象裏的不同，裏面像蛋糕一樣綿軟蓬松，口味甜香不膩，幹吃都能停不下來，游柚用手捏住輕輕一撕，就能順着吐司的紋理，撕下似的一小口。
旁邊，還有水果盒子，以及一小盒酸奶驚喜盒。
酸奶是略甜，不太稠的那種，配了一小袋幹果麥片，撒進去拌着吃，回味無窮。
游柚原本是不太愛酸奶，也不喜歡麥片幹果的口味，但這兩種食物如果配合得恰到好處，他能一口氣吃三盒。
今天，看在吐司太好吃的份上，他只吃一盒。
吃着吃着，他就開心起來了，坐在有點高的椅子上，腳丫挂着棉拖鞋，一下下輕輕搖晃，一邊吃，一邊看手機裏的小說。
商谙坐在對面，沒有吃夜宵的習慣，只嘗了幾口水果盒子裏的蘋果。
據說，動物在進食、排洩、和【哔】的時候，是戒心最低，對外界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見游柚整個人吃入了迷，商谙放軟了聲線，趁機詢問，
“喜歡叔嗎？”
游柚頭也沒擡，下意識輕快回答，“不喜歡啊。”
“為什麽？”商谙臉色沉了下來。
“書有什麽意思？游戲和漫畫才是真絕色！我要是喜歡讀書，就不會把它們都丢在宿舍不要啦！”
“……”
商谙咬碎了一口西柚。
紅色的西柚，汁多，但不太甜，有點酸，讓人牙疼，但卻忍不住再來一口。
“喜歡漫畫？”
“是呀！”說完之後，游柚擡起頭了，“叔，您是不是還在生氣？”
“不生氣。”商谙面無表情。
游柚突然反應過來，吃東西一下慢了。
他覺得，事情似乎有點嚴重，他可能需要表一下忠心。
“叔，您別生氣，二次元和現實是兩回事，對我來說那個漫畫只是漫畫而已，和現實完全沒有關聯的！”
“是嗎？”
商谙看上去好像并不開心。
游柚愁了起來，或許是丢臉丢習慣了，他已經有精力發愁別的事情了，比如自己在商叔叔眼中的清白，比如怎樣才能不被眼前的叔讨厭。
“是真的，叔，那裏面雖然畫的是你跟、跟我……但我只是對着漫畫亂想，不會在生活裏胡亂yy您本人的！”他怕自己不夠真誠，還舉起了手裏的叉子，“我發誓！我對您絕對沒有不規矩的言行和想法！”
商谙沉沉注視着他，語速越發緩慢清晰，“發誓？”
“是啊，畢竟您對我來說，是最敬重最親近的叔叔。您那麽高大偉岸，帥氣逼人，您有着我望塵莫及的強大能力和優秀才能，您是我遇到過最溫柔、體貼，對我最好的。無數人觊觎您的財産、人脈、色相，您對我來說卻是完美到無可比拟的存在。”
游柚見他黑化值沒動，覺得自己抓對路線了，清了清嗓子，開始賣力吹起彩虹屁，
“因為您，我才有了新生，才實現了最大的心願，無論別人怎麽看，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喜歡陪在您身邊，這絕不是因為圖您的什麽，留在您身邊就足夠了，您是天下最最好的人。
“您就是天上的月亮，高山頂峰聳立的塔，是驅趕黑暗的火光，抵禦苦難的荊棘，您那麽好，那麽信任我，一絲绮念都是亵渎，我根本不敢對您有丁點非分之想，所以您放心，我喜歡你，但……”
商谙突然打斷他，字字低沉，似是隐忍着什麽，
“為什麽不敢有非分之想？”
游柚被他問得一愣。
他吹了那麽多、那麽多的彩虹屁，商谙竟只聽到了最後一句嗎？
這時候，手機屏幕的上方彈出一條消息提示，是他剛才在論壇的提問有了最新回答：
【問：私下磕rps同人肉被正主發現，我會被殺嗎？】
【答：如果能争取被草，就不會被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