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12.18改字

譚緒蒙在前總統的靈堂見到了餘玄同,他穿着淺藍的制服,頭扣軍帽,身姿挺拔如松,臉上面無表情,讓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譚緒蒙在暗地佩服他的膽量,吊唁之後,他劃了一根火柴點煙。

夜色中,隐約可以看到他線條分明的下巴和一明一滅的火光。

他挑眉問下屬,“餘玄同有什麽弱點?”

既然鴿派上臺,不打壓鷹派的這些舊臣,實在是說不過去。

“他沒結婚,倒有一個幹兒子江舒。還有,他跟您哥哥譚緒淳關系不錯。”

他抖了抖煙,嗓音微啞,“江舒,江裘留下的?”

“是。”

“我哥的兒子叫什麽?”

“是叫譚希孟。”

“希孟?”他吸了一口煙,臉龐籠在煙裏,看不清神情。

“跟陶自清說下,找個機會,把這兩個小娃娃都帶來。”

“是。”

這邊緒淳還在請人替柳汀做法事,平京那邊立時傳來了消息,以“逼妻自殺”的名義撤了緒淳的職。

他并不意外,餘玄同電話裏說,“我還要留在這裏議事,暫且回不去,你要多小心。”

緒淳怕再生出事端,加緊辦理了江舒出國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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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孟眯眸,緒淳向來冷靜,如今緊張的有些反常。

但原因也不難猜,像餘玄同和譚緒淳這種人,直接威逼利誘,還不如對他們最在乎的人下手。

昔有挾天子而令諸侯,今有挾子而令父。

關心則亂,緒淳的緊張,恰恰證明江舒的份量,而江舒越是重要,就越危險。

被秘密關注的江舒渾然不覺,她倒也沒閑着,那場大火過後,霍恩銘因無人認領,江舒便自覺替他料理後事。

并不是陶自如不想來,實在是他現在是大忙人一個。

因陶熙靜過世,以他的身份自然要風光大葬,依照規矩棺椁要在陶家停棺幾日,供人吊唁,于是那些掌櫃雇員皆湧過來送老家看新東家。

這場交接需耗費數日,他一時抽不了空,只派了小厮去找江舒,說這場事故總是因他而起,有什麽需要錢的盡管開口。

另兩個兄弟見再沒有什麽可争,便也拿着各自那份做富貴閑人。

這一天輪到陶自清守夜,他的小厮替他去廚房叫飯,他披麻戴孝的坐在蒲團上,看着陶熙靜生前拍的一張西洋照,老父那雙眼睛似乎黑洞洞的在盯着他。

手中的紙錢被火舌一點點吞噬,帶來一絲溫暖,但他從心到身體都冷透了。

他站起來,拍了拍膝蓋,“我實在是想不通,你是那麽智慧的一個人,為什麽會選乳臭未幹的老八!”

他搖頭,為自己鳴不平,“從小到大,無論你吩咐我做什麽事,我都沒讓你失望過。”

他平靜的踱步,“我小時候什麽都不要,就要你瞧得起我,老八呢,他做過什麽?!你為什麽從來不生他的氣!”說到激動處,他胸口劇烈的起伏,眼圈泛紅,“你為什麽對我這麽不公平!”

他平靜了一會,随即疾步走近陶熙靜的棺椁,他的背影被搖晃的燭光倒映在白色的簾布上,顯露猙獰而飄搖的背影。

“爸爸,我只是在糾正錯誤。”他俯下了身,說的非常輕,仿佛是父子倆在私語,“我比他更優秀,我只是想讓你看到。”

小厮此時端了飯菜過來,他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又恢複了陶府少爺的體面。

小厮布菜的時候說了句,“少爺,北平那邊來消息了。”

陶自清接過小厮揣在懷裏的信件,瞄了幾眼後拿到蠟燭上燒滅,“真是天助我也。”

此時忽有一陣風吹來,将脆弱的燭火吹滅了。

他輕聲笑了,“爸爸,你想吓我?”他複又點亮蠟燭,眼神冰冷,“可你管不了我了!”

過不久,陶熙靜終于入土為安,陶自如開始讓小厮準備離開的各項事宜。

本來按規矩,陶熙靜在七天後、十四天後還要再辦幾場儀式,以示其子的“孝心”。

陶自如是不拘這些的,他另兩個兄弟也為讨好他攬了這件事,只求在他不在這段期間還能撈些好處。

既然他們有心讨好,陶自如念及是自家兄弟,也沒有對他做過分的事,便和各個掌櫃打了聲招呼,決定把分給他本人的利是讓出一點給他們占點小便宜,可要是想大把撈油水就不必客氣了。

由于緒淳的努力,距離出國已是倒計時了。

許喬早早替江舒收拾好了行李,只是覺得國外什麽都沒有,實在讓人憂心。

江舒眼看行李越來越重,從一個變兩個,許喬差點把自己腌的菜都要給她打包帶上,哭笑不得的連連喊停。

“媽,我這小胳膊小腿的,你覺得我拎得動這些?”

許茂琴手裏拎着剛宰的雞,看到兩只鼓得不能再鼓的箱子,只好遺憾的又退回廚房。

江舒試着把箱子拎起來,然而她整張臉都漲紅了,箱子仍紋絲不動。

她無奈的拍了拍手,“還是我自己整理吧。”

狄生拍拍胸脯,“少爺你擔心什麽,我幫你拎。”

江舒看了眼狄生,把他單獨叫到了房裏。

這個高而瘦的少年現在壯實了不少,在她眼中如同鐵塔一樣高大,所以……

“狄生,我不打算帶你走。”

他一聽有點慌,“少爺,是我哪裏做的不好,不合你的意嗎?”

“你做的很好,”她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們兩個要都走了,這一屋子的老弱婦孺怎麽辦?如果管家也生病了,女眷又不能獨自出門,她們雖有腳,卻是被困在這裏,連請個醫生都沒有辦法。”

“譚府和餘府不會不管的!”他肯定的說。

“是啊,可是時局多變,他們為了避嫌,也不能總來拜訪問詢有沒有難處。”她擰眉道,“我左思右想,覺得還是你留下最讓我放心。”

狄生被江舒說服,雖也覺這方案更好,但他這幾天想得都是去國外之事,一時破滅,還是有些難受了,便垂下頭,語氣低落,“既然這樣,那,那我便留下吧。”

正垂頭喪氣,又聽江舒說,“我走了,你是不是覺得沒事幹?我拜托了自如身邊的掌櫃,讓他教你做生意。”

他一下子揚起頭,眼睛晶亮,“昌隆號嗎?”

江舒嘴角溢出笑意,“是啊,你以後也是我身邊的大掌櫃了,怎麽樣?”

他忙打揖,“謝謝少爺!”一邊歡天喜地的沖出去找管家李長分享他的喜悅。

江舒莞爾的打開行李箱重新收拾,塞了幾件衣服和細軟,猶豫了會,還是放進了一小罐鹹菜,要是水土不服,她還可以解解饞。

行李箱減少為一個,她拎了拎把手,仍是不輕,但能夠接受。

她把箱子放好,以手為枕躺到床鋪,翹起一條腿擱在另一條腿上,悠哉的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她沒想到,第二天這“東風”卻沒有來。

江舒、自如和希孟約好碼頭見,她一晚上聽着許喬和許茂琴的各種囑托,一邊耳朵都起了繭,一邊昏昏欲睡,早上醒來精神頭都不太好。

狄生趁她用早飯的時候便叫好了黃包車,還把行李都搬上了,江舒看時間差不多,粥喝得飛快,許茂琴在旁邊一個勁的說,“不着急,你慢點喝。”

許喬眼下尤有青黑,她一言不發的看着江舒,好像那是最後一眼似的。

江舒吃完後抹了抹嘴,“媽、外婆,那我走了。”

許茂琴趕緊拿出一個食盒,“我做的茶葉蛋,你們在路上吃。”

江舒摸了摸,是熱的,如果她昨夜沒有睡好,或許她外婆根本就沒有睡着,她把食盒捧在懷裏,“好,我會吃完的。”

許喬握了握她的手,“窮家富路,在外面別不舍得花錢。”

她趕緊道,“媽,你別擔心,有自如在,你還擔心錢不夠麽?”

車夫高聲喊起來,“這位少爺,還走麽?您不是要去碼頭,留在路上的時間可不多了!”

江舒連忙跑出去坐上,又轉過身朝她們揮手,“媽,外婆,你們好好的等我回來!”

眼看她們的身影越來越小,離別的愁緒瞬間洶湧,她摸着食盒,眼圈一熱。

到了碼頭,希孟早就在了。

車夫替她拎起箱子,她快步跑過去,“我遲到了?”

希孟搖頭,“是我早到。”

“自如還沒來?”

希孟微擰眉,“希望他不要有什麽麻煩。”

江舒好奇的望望希孟的箱子,“你的重嗎?”

希孟讓她試試,她一下子竟沒拎起來,獲得他好一頓嘲笑,“你這力氣跟小雞似的。”

“我,我小啊!”她一時有點語塞。

現在還只是力氣的差別,到以後身高、體型,恐怕她都不能和他們匹敵。

正說着話,那邊自如從自家的車走下來,“你們都在等我麽?”陶大少爺表示這種歡迎方式他還是十分滿意的。

他未發覺,遠處有幾個人正慢慢朝他們圍攏。

“你啊,有車還這麽慢!”江舒尚未察覺,她拎起箱子,撇頭向船走去。

希孟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臂。

“怎麽了?”江舒一時沒反應過來。

自如敏銳的察覺到希孟眼睛裏透出的凝重,他回身一看,才發覺在人來人往的碼頭,那幾個陌生人手上并不行李,也不着急上船,也不送別親友,只是正緊盯着他們,還在逐步縮小包圍圈。

江舒見兩人神色有異,餘光一瞟,也發現了不對。

他們陷入了一個困局,現在上船,正好甕中抓鼈,可要是現在離開碼頭,還趕得上輪船麽?

那幾人見他們一直停在原地,恐有變數,當機立斷的展開行動。

陶自清此前下了命令,江舒、希孟要拿住,也要趁亂幹掉陶自如。

希孟見他們動作變快,眼中一厲,“跑!”

自如立馬撒丫子跑了起來,江舒被一左一右拉着,不自主的往前拽,嘴裏還嚷嚷,“行李!行李不要啦!”

右手挂的食盒更是蕩起秋千,不時撞着她的手臂。

“要什麽行李!呼,呼!跑過他們再說!”陶自如氣喘籲籲,“手上挂的什麽,老撞到我!”

“茶葉蛋!”

“逃命呢,要啥茶葉蛋!”他一把奪過,把蓋打開,往後面的追兵一潑!

“陶自如!”不管是追兵還是江舒,都發出了一聲嚎……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不停的在寫死

結果還是沒寫到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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