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江舒本來病着,實在不用這麽着急過來,但她一想到有事未了,就覺得躺着也不是滋味,索性過來了。
看着陶自如一臉求知若渴,她賣起關子,面帶神秘的站起,“跟我走。”
自如對她十分信任,當即不再發問,只跟在後面。
陶自清在自如院子裏埋不進釘子,但自如的一舉一動他還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聽說他和江舒一道出門了,便讓人跟着他們。
兩人走了一段便互相對視一眼,陶自如眯眼瞟了下鬧市區,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家繁忙的雜貨店,趁着人多眼雜,趕緊混在人潮中從側門又遛出來,七拐八拐的走了好幾條小巷,才算到了目的地。
陶自如仰頭一看,倒又有點懷疑了,“這裏?”
江舒挑了挑眉,“你去看看呗。”
自如依言推門進去,只見一片煙霧缭繞,宛如蓬萊仙境……
另一頭,陶自清聽着他們說跟丢了,捏茶蓋的手頓了頓。
“你說,他是和誰一起去的?”
“是江舒。”下人小心翼翼的回答,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江舒?”他玩味的蓋上陶蓋,“你着人打聽下,江舒今天做了什麽,去了哪裏。”
他眯起眼睛,覺得突破口或許就在江舒那。
江舒早前沒說實話,她并不認識陶熙靜的遺囑執行人。但在她的記憶裏,這場遺産争執了十來年,她便也不只一次看到過執行人的信息。
他叫霍恩銘,此時應是五十多歲,根據問詢旁人草拟的人像嚴重失真,她只記得他臉龐圓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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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江舒在某一方面也沒有說謊,她說知道他在哪不是無的放矢,她只是注意到了一個問題。
身為遺囑執行人,看到如此鋪天蓋地的新聞卻不曾行動,顯然他不是故意,或許是他待的地方,本就是暗無天日,不知今夕是何夕。
這樣一想,其實地點只有幾個,監獄、歡場、賭坊和煙館。
而後來兩派人各懷目的也找不到他,顯然他做了一定隐蔽,或者,是他已經面目全非了。
這樣又剔除一半選項,以陶自清的關系,監獄顯然是沒有;而去歡場雖不用真名,但要達到消息不通必然混跡許久,接待的人更不會沒有印象。
于是她來之前便讓狄生去打聽消息,看最近有誰天天待在賭場煙館,形容憔悴的。
這樣一問,便剔出幾十人,再喊一喊霍恩銘這名字,一下便找到了。
江舒現在和自如倒了個個,自如腳下如風,江舒則跟在身後。
自如環顧一周後,眼利的看到了狄生。
狄生早先聽了江舒的吩咐,怕自清先一步得了消息趕過來,一直守在旁邊不敢走遠,見兩人終于來了,他也被熏的頭暈腦漲,連忙向江舒說道,“少爺,我去外面守着。”
江舒點頭應允,兩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旁邊,那個背對他們橫躺的人。
江舒緩步走過去,見霍恩銘斜倚在躺椅上,原本豐滿的臉龐已深深凹陷進去,露出削尖的下巴,他右手執了根長長的煙管,長吸一口氣,表情微微滿足,眼神迷離。
冗長的時間在他面前似乎沒有意義,他不知道他在這裏待了多久,他只覺得自己喪子的悲痛因為這一管神奇的煙變得不那麽心如刀絞,他仿如在做一個旖旎的幻夢,在這裏他殊無煩惱,只有惬意和舒心。
這一口長長的煙呼出口腔時,他又恢複了麻木的平靜。
江舒雖有準備,但看到他瘦骨嶙峋的模樣,還是有些吃驚,卻也解了惑,這麽大差別,怪道兩幫人都找不到。
自如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卻還是彎下腰,問道,“霍恩銘先生?”
霍恩銘擡起渾濁的眼睛,輕問了一聲,“是誰?”
“我是陶自如,請問我爸爸陶熙靜是否曾經拜托過你?”
自如雙眼盯着他的臉,不放過他絲毫微妙的表情,他遲鈍的回憶,然後夢游似的問了一句,“你爸爸,去世了嗎?”
“是的。”自如的語氣有些沉重。
霍恩銘慢吞吞的坐起身,“我明白了,走吧。”
自如對他這麽爽快有些驚訝,他的眼神如死水一般毫無波瀾,“在我死之前,我都是一名律師。”
江舒看他幹脆,問了一句,“你倒不怕我們騙你?”
他頭也不回,“我見過陶八少爺,我只是抽大煙,可并不傻。”
江舒朝自如撇了撇嘴,遭到自如無情的嘲笑。
霍恩銘行走時顫顫危危,長期吸食大煙讓他疲倦虛弱至極,江舒他們總擔心他随時要倒下。
他招呼他們去了他臨時賃的一處住所,就在煙館附近。
他其實不缺錢,便是在家也可以抽,但他不喜歡待在家裏,那裏的一景一物都勾起他的回憶,天天傷心,索性搬了出來。
這住所不過放了一張床一個立櫃,木板床上被子潮得發出黴味,顯然許久未曾住人。
霍恩銘從床下拉出一個竹箱,從裏面拿出一件長袍來,往夾層裏掏了掏,便找出一枚鑰匙。
他又在立櫃裏拿出一個木盒子,用鑰匙打開後,使了巧勁卸了嵌板,從底下的夾層裏拿出一個信封來。
這便是陶熙靜後補充的遺囑了。
在這份遺囑裏,昌隆號被分給了自如和老四,陶熙靜是見這兩人交好,老四也厚道,便動了讓老四輔佐自如的心思。
可惜老四現在身陷囹圄,現在就算分到財産,對他也沒什麽用處。
江舒和自如精神一振,可惜天色已晚,霍恩銘看出他們的急切,知道拖延會有更多事端,便答應了他們,明天就做這個遺囑執行人。
江舒他們見沒什麽事可做,便各自回家了。
自如在外又晃了一圈掩飾,才回到陶府,他總覺夜長夢多,但唯今之計也只有等了。
江舒沒他這麽重心思,她本就疲倦,回家一躺上枕頭便舒心睡了。
陶家大宅中,陶自清朝下首做了個手勢,幾個人得了令,于黑夜中潛入煙館附近的民居,點燃了火把……
第二天一早,自如便和小厮出門了。
江舒痛快的睡了一覺,月事已盡,感冒也好得差不多,她叫了狄生一道出發去和自如會合。
兩人一到目的地,只見一片焦黑的斷壁殘垣,鄰裏可惜的議論,“造孽哦,昨天突然就着火了,燒死好多人呢!”
兩人對視一眼,“霍恩銘!”
狄生早擠過去查看,他捂着鼻子看了一圈,回來的時候臉色沉重的點了點頭,自如正覺絕望,江舒舉肘擊了下他,“還上庭嗎?”
自如意興闌珊的說,“遺囑都燒沒了,上什麽庭?”
她嘿嘿笑了聲,從懷裏拿出一份,“你說這是什麽?”
自如瞪大了眼睛,一臉驚疑,“這到底怎麽回事!”
卻說江舒和自如分別回家,半路上她心中尤有不安,便殺了個回馬槍,又找了回去。
霍恩銘癱在床上,懶懶的問,“你來做什麽?”
“霍先生,我實是憂心你出意外,不如,我再派狄生守着你吧。”
霍恩銘擺擺手,索性把遺囑交給了她,“我若死了,你便把這個給陶少爺。”
“這……”江舒只覺得這薄薄的紙燙手的很,“這,合适嗎?”
“有什麽不合适,你先找到我的,要是對我不利,你還會帶他過來嗎?”霍恩銘躺在床上,悠悠嘆息,“再說我這身子,便是我要自證自己是從前的霍銘恩,也要費些工夫。這遺囑公證過,直接拿去便能用。”
江舒對他揖了揖,“霍先生,那我便收下了。還有大煙,你還是少抽吧。”
霍銘恩沒有再看她了,只是揮手,又閉上了眼睛。
自如聽完,對他的惡感便少了許多,再看到搬出的一具具焦屍,臉上憤憤,“為了錢,居然害了這麽多條人命!”
然而夜深人靜,沒有證據,警察只能以意外處理。
兩人一道去了法院遞交遺囑申請執行,法院核對的很快,到下午便塵埃落定。
陶自清聽聞大勢已去,心中尤有不甘,又和另兩個兄弟提起上訴。
受理的律師直截了當的告訴他遺囑為真,勝訴的機率實在很小,他第一次失态的大罵,“我花這麽多錢請你來是做什麽的!你打不贏?!那要這麽薪酬做什麽!”
開什麽玩笑!
設了這麽多局,殺了這麽多人,現在再告訴他是無用功麽!他不服!
他眸中閃過厲色,“如果老八死了呢!他死了財産是不是重新分割?”
律師緊縮瞳孔,只好順着他的話假設,“按法律來說,是這樣的。”
陶自如還不知道陶自清快陷入瘋魔,他此時正在見昌隆號的大掌櫃,江舒陪同。
昌隆號可說是日進鬥金,大掌櫃精明能幹,是陶家的老人了。
他兒子就是跟着自如的小厮,他早知陶熙靜對自如的看重,現在熙靜去世,他便對自如忠心不二,就算自如出國留學,也不必擔心他中飽私囊,畢竟他兒子的前程也系在自如身上。
江舒看到角落有一個大家夥被粗布蓋着,一時好奇,“這是什麽?”
掌櫃嘆氣,“這是之前老爺從西洋買的織布機,可買來大家夥都不會用,請個洋師傅卻獅子大開口,老爺發了火,把那洋師傅趕了出去,這機器就擱在這了。嗳,老爺一走,這東西還不知道怎麽處理呢。”
江舒掀開粗布,只覺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不由唇角一翹。
“這有洋文的說明書呢。”她檢查了下,“自如,不如我翻譯出來,你再用這織布機辦廠啊!”
自如一聽,倒是笑了,“行啊,反正錢放着也無事,不如拿出來用。”
“爽快!”她笑嘻嘻的,摸着這機器,眼中泛過微光。
織布機一旦開始正常使用,會比人快上許多倍,而且不用休息,扣除買機器和請操作工的成本,剩下就是純利,比請紡織工劃算。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可想而知,這些自動化機器會逐步進入更多商戶。
她改變不了國運。
醉生夢死的煙民,仿佛讓華國這棵大樹爛了根。
若一場戰争必不可少,那麽,戰争之後的恢複呢?
這些機器,可是連她這樣的女人,都可以操作啊……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慢慢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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