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卻說陶自如和譚希孟抵達扶桑,陶自如便打了電報回去。

他原也想把小厮帶上,卻也和江舒一樣憂心自己家中的事,便叫小厮留了下來。

那小厮機靈能幹,時常去看有沒有消息,因此自如一傳,他便收到了。

依着自如吩咐,他做了番僞裝去找譚緒淳,說明了他們二人和江舒失散的事。

緒淳對此很是上心,連忙給餘玄同去了消息。

玄同在未見到江舒前,還存着一絲期望,應當只是失散,并未被鴿派的制住。

玄同腳步沉沉,一時打不準緒蒙的主意,是炫耀戰果麽?

江舒耳尖的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不禁擡頭,竟瞧見餘玄同被引了進來。

他一張臉不動聲色,眼睛輕飄飄的朝她掃了一眼,唇線抿得筆直。

他上身是寬松的白襯衫,卻被他寬闊的肩膀穿出迫人的氣勢,腳上踩着一雙黑色軍靴,腳步不急不緩。

她不由習慣性往前走了幾步去迎,卻立時察覺出一絲不對,餘玄同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譚緒蒙他知道了麽,知道了多少?

還是,這不過一場試探?

雖心思幾轉,她的身體倒是比她的大腦更先一步做出了判斷。

她朝着玄同行了個簡禮,眼珠兒轉了轉,強制自己冷靜下來,“餘伯伯是知道希孟在叔叔這作客,特意來見我嗎?”

她朝玄同眨了眨眼睛,這是慣常的,她每每想到鬼主意想讓他原諒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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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玄同一聽她的自稱,便配合的拿大掌包住了她作揖的手。

雖是配合了,但還是有些氣惱這孩子亂跑,不免語氣輕忽的問了句,“哦?”

江舒連忙拉起他的手往譚緒蒙的方向走,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在讨好隐性生氣的幹爹,順道把經過提了嘴,“江舒和陶自如他們留下我一個出國啦,不過也是柳暗花明,我也沒想到,我在平京還有位叔叔呢!”

譚緒蒙表情不動的看兩人互動,他特意請了餘玄同,也不過是為了安自己的心。

雖沒幾個人知道他找希孟的原因,但他現在也算居于高位,不代表不會有人想讨好他找人冒充。

若這嘴甜的小子不是希孟,按餘玄同正經板直的性子,必然不會放任一個陌生人卷入到這個漩渦裏。

緒蒙好整似暇的觀察餘玄同的表情,卻發現這人真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從進門開始,連擰個眉的表情都沒不曾有。

但玄同能任由這孩子胡鬧,甚至還有配合之意,已經間接證明了她的身份。

緒蒙自此,對江舒的身份已不再懷疑了。

緒蒙起身,露出和緒淳相似的溫和面孔,若再架上一幅眼鏡,簡直可以冒充緒淳了。

“玄同,你我皆是同僚,我一向欣賞你,聽希孟說你常和我哥哥手談,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

他的聲音因抽煙的緣故,比緒淳多一些低啞,配合他的冷瞳,頗有暗流湧動之感。

玄同真的和緒蒙對奕了一局,江舒起先在旁邊看,後來便覺鼻子不适。

她揉了揉,拿紙巾擤了下,發現因為幹燥的空氣,她的鼻腔已開始出血。

這并不是大毛病,但她仍是郁悶的想,要是這裏好吃好喝,沒準她還能在這多待幾天。但這平京的吃食對比江南實在粗糙,便是出去吧,新鮮勁過了,便覺得一個人孤單單的,實在無趣。

她整天無所事事,現在又因這鬼天氣流鼻血,真是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

玄同和緒蒙專心致志,并未發覺她的異動。

他們這類人,總是喜歡見微知著,譬如一個人的棋路。

緒蒙善于隐忍和蟄伏,再伺機一擊必中,而玄同則喜歡不動如山,逐步鯨吞蠶食。

兩人起先并不願顯露太多,然而逐步僵持,或多或少還是互相察覺,最終平局。

兩人手談後,管家上了茶,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心中皆暗想,一個可怕的對手。

玄同呆了片刻,便借故離開,他既看到江舒,她又這樣如魚得水,應當不會有事,而緒蒙對待她的态度絕不尋常。

他得告訴緒淳,江舒平安無事,還得向緒淳問清楚原委。

江舒見玄同離開,緊繃的神筋一松,像條鹹魚似的癱在椅子上。

緒蒙飲了幾口茶,忽覺有些不對勁,細一思量,才發現剛才在旁邊叽叽喳喳說話的江舒,此時閉眼靜坐,兩個鼻孔都塞了團柔軟的紙。

見她一臉“快來問我”的表情,饒是緒蒙平常不茍言笑,此時也被她逗得唇角微掀,“看我們下棋很無聊麽?”

江舒一下子挺直了背,眼巴巴的說,“叔叔,這平京的天氣太折磨我了,瞧!”她抽出小團白紙,指着上面的茜紅,“我都流鼻血啦,唉,看你們下棋不無聊,可我待在平京就無聊了……”

她大睜着眼睛,視線灼灼,仿佛很想向他要求什麽,卻又不敢。

明明和緒蒙認識不久,但她下意識的認為,緒蒙并不喜歡她太過生疏。

緒蒙的心情瞬間微妙了,他雖知道自己有個孩子,但從來沒有想過怎麽做一個父親。

這樣類似孩子撒嬌的情形了,他更是前所未見。

緒蒙低頭吹了口熱茶,“你是想去找那兩個朋友,還是想回家?”

“這……”江舒眼珠轉了轉,露出狡黠的米粒虎牙,“我去找朋友算賬不成麽?”

緒蒙原是打算把這孩子抓來看一看便好,但真看過了,又覺得就算是真把她放在身邊養着,似乎也不錯。

緒蒙有些猶豫,他和緒淳分屬兩派,要是兩派亂鬥起來,這孩子會站哪邊?

若是放她走,雖是全了孩子的願望,但恐怕下一次,她也會選擇和緒淳一樣和他對立。

他于是打定主意要培養這兒子,便望向江舒,“平京的确不好,過幾天,你随我北上吧。”

江舒一聽,頓覺天要塌了。

“啊?”她微怔,“爸爸同意我待在叔叔這嗎?”

緒蒙聞言笑了,語帶譏諷,“他為什麽不同意?”

江舒眼前一黑,真真有些生無可戀了。

且說緒淳接到玄同的電話,玄同道,“你猜我今天去了哪?”

緒淳還在憂心江舒,半點不配合,“你去哪了?”

“你弟弟突然邀我作客,我在他那見到了‘希孟’。”玄同也不賣關子,一鼓作氣便說完了。

緒淳一愣,随即問了聲,“‘希孟’?”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卻聽到玄同語氣中透着笑意,“是啊,你放心,這孩子向來嘴甜,吃不了虧的。”

緒淳聽出了端倪,眉間的緊蹙立時撫平,放松一笑,随即又想起往事,嘆氣道,“沒想到落他手上了。”

“你不必擔心,他對‘希孟’不錯。”

“的确,他若是對‘希孟’不好,只怕‘希孟’要徹底站在我們這邊了。”緒淳仍想保守這個秘密。

其實柳汀死後,他不是不想說出緒蒙和柳汀的事,雖事隔多年,但緒蒙的仕途仍會受影響。

不過是說出事實,對他和玄同來說卻是一步好棋。

但他這心,竟是有些硬不下來。

替柳汀做法事的時候,他想,難道他真的要把死後的她也算計進去嗎?他真的要為了權柄,和自己親弟弟面對面撕咬嗎?

他發覺自己不如年輕時果決,有什麽東西消磨了他必勝的鬥志,或許是時間,或許是江舒讓他體會到的親情,又或者,是柳汀臨死前朝他瞥來的眼神。

餘玄同雖仍狐疑,但也知道就算他再問下去,緒淳也不會再答了。

過幾天他們這些大帥都要回自己的轄屬地,照緒蒙如今的态度,江舒很有可能被他帶着走。

玄同阖上眼睛,江舒是西貝貨,随時可能被揭破身份,得想個辦法阻止緒蒙才行。

緒淳和玄同聯絡之後,知道陶自如他們也在等江舒消息,便和那小厮又取得聯系,讓其代傳消息。

陶自如他們因不知江舒去向,這幾天還滞留扶桑呢。

等他們收到江舒的消息,自如又愧又急,“她倒越跑越遠了,這還過得來麽?”

希孟微皺眉,“留在這裏不是辦法。”

自如惱了,“你不會想走吧?已經抛下她一次,難道我們這次再抛她一次?”

希孟搖搖頭,“得想個辦法。”

自如見他思索,便也坐下來想,“離平京最近的港口便是天津……”

這一邊,江舒也在想她該怎麽逃脫。

她首先瞄準的便是天津,然她向緒蒙打聽了北上的路程,和天津完全不是一個方向。

在平京,緒蒙并不拘着她到處行走。

她向來表現良好,除了之前提過一嘴想去找朋友,再沒提過多餘的話,因此她身邊就跟着一個司機。

雖然看着只有一個司機,但身兼保镖,她硬跑絕對是跑不過的。

江舒表面嘻嘻哈哈,一切如常,心底簡直像吃了黃蓮一樣苦。

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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