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自覺在吃苦的女人, 明顯的表現出适應不良來。
女人因稀少而珍貴,所有華國的男人都認同這一點。
另一方面,世間種種皆由男人創造建立。
他們創造了燈帶來光明, 搭建了房屋來遮風避雨, 他們靠智慧或勞動創造財富, 也換取食物,理所應當的, 他們掌握這世界的話語權,可以制定世間所有的規則。
華國男人單方面決定了女人從生到死,該如何豢養的一生。
而女人呢?
除了接受, 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她們在這世間毫無立足之本, 就像是無根的浮萍,只能依附男人生存。
這個國家不曾對女人做出除了生育之外的期許,她不需要工作, 也不需要學習過于艱深的知識, 只需要知道如何取悅男人。
身為女人,她的容貌和體态決定了男人是否對其鐘情, 所以, 如何妝扮才能更突顯自己的魅力、怎樣向男人撒嬌示弱引起憐愛、如何在行走間婀娜多姿吸引注意、如何揣測讨好男人的歡心, 是女人們畢生的課題。
“征服了男人,也就征服了世界。”
想一想,女人只需要笑一笑, 張一張腿, 就能獲得自己想得到的一切啊!
既然有了生活的捷徑,再讓其換一種生活方式, 不是天方夜譚嗎?
工廠的女人們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裏幹這麽繁重的活, 吃過這麽多的苦頭?
她們紛紛叫苦連天,怨聲載道起來。
晚餐時分,香琴伸了伸酸痛的胳膊,小聲抱怨江舒的“冷酷殘暴”,其餘人也小聲的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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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地想起一個主意,以肘支桌撐起臉,“嗳,既然我們大家都覺得累,不如我們團結起來啊!”
大家對視一眼,多數低垂下頭,繼續吃飯。
少數幾個眼前一亮,“行啊,那江舒最可惡,不管對她說多少好話她都不聽!不如我們一起罷次工,讓她瞧瞧我們的厲害怎麽樣!”
“好啊!”香琴站起來,“大家明天都不上工怎麽樣!嗳,我可不是光為了自己啊,你們瞧瞧你們的手,是不是都做粗了?”
另幾人則唱起雙簧來,“可不是,我前幾天在鏡子裏瞧見了自己的臉,媽呀,這是我的臉嗎,足足老了十歲!”
“天天都穿那身肥大的工服,難看的要命,完全看不出我的好身材!再這樣下去,哪裏還有男人喜歡我?”
“哎呀,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都要嫁不出去了!”
華國的女人,無不是依靠男人的認同來肯定自己的價值,如今呢?
她們做着和男人一樣的工作,領着和男人一樣的工錢,可男人卻不會因為這樣對她們升出更多的喜愛。
那她們暗無天日的做工,是做給誰看啊?
大家紛紛擱了筷子,達成了共識。
“明天不上工了!”
“對,誰愛上誰上!”
江舒對即将來臨的風暴全然不知,她近來無事,這天突發奇想,去自己小時候上學的學堂附近走了走。
學堂門口落了一個鎖,她推了推,并沒有推動,聽聞因與另一所私塾合并,現已荒廢了。
牆上的爬山藤瘋長,門前那棵,童年時曾覺得很高的樹,如今只有一個樹樁。
她走到附近的涼亭裏坐下,倚着欄杆,微微發了一會呆,就聽見後面有人呼嗤喘着氣跑過來了。
“少爺!”
狄生火急火燎的半彎着腰,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那群娘們!居然!居然說明天,不來,不來上工!”
他氣呼呼的嚷嚷,“少爺,要我說,就不該讓女人做工!腦子裏除了男人就是嫁人,除了搗亂,她們能幹什麽!”
江舒皺眉打斷了他,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讓我想想。”
狄生直覺這次眼藥沒上成,她的态度一點都不憤怒。
得,他還得侍候那群娘們!
可江舒這話說的這麽明白,他又不能再多說些什麽,只好不甘不願的退了下去,“好嘛……”
江舒舉目一眺,發現希孟曾掉下過的那面湖,因為近來天氣幹燥,竟露出幹涸的湖床。
她微微站起來,蒼穹中雲層低垂,冷風陰沉的刮過,她慢慢行到湖前,看到了一只不知為何死去的小鳥。
她望向這片童年最為熟悉,現在卻全然陌生的樂園,忽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沉和悲傷浸透了全身。
眼前的荒蕪,似乎打開了她身上的某個開關,她默然失語,任由自己被脆弱的情緒包圍,臉頰淌下眼淚。
這麽多年,她所深信不疑的,她所做的所有事,都只為了一個目标。
但是,這個目标是正确的嗎?
還是,這只是她自以為的正确?
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就像是落入一個無底洞,甚至還在不停的下墜。
她發覺自己的眼淚不受控制,盡管她竭力想讓自己恢複冷靜。
直到有人抱了幾件衣服經過,她連忙擦了擦眼淚,問道,“你這是去哪啊?”
“嗨!我去洗衣服!”那人笑呵呵的。
“這裏還有水嗎?”
“有啊,”那人爽朗的笑道,“這湖幹不了,源頭還有水呢!”
她微微一愣,忽然笑了,“謝謝你。”
“謝啥?”那人擺擺手,“我先走了!”
她複又望向這片湖,見一只白鷺正展翅高飛,眼睛又微微濕潤,只是心境卻與之前大不相同了,她看到了某種“希望”。
第二天,所有女工在上工前,都看到了一份報紙。
就算不識字,也能看懂上面的照片。
扶桑的軍隊軍備先進,軍人悍勇,又一次突破防線,平京失守了。
又有無數人成為無家可歸的難民,又有無數人為國灑下熱血。
前線的華國人吃着幹硬的糧食,身上的衣服和鞋子已破損的厲害。
女人們對視一眼,心有凄凄然。
她們以為戰争很遙遠,可如果有一天,扶桑一步步南下,打到自己跟前呢?
“去上工吧。”有人第一個打破沉默。
“給他們做身衣服也好啊。”第二個随即說道。
“我們不能停的。”第三個跳起來,堅定的往前走。
“是啊,有人在等着用呢。”
誰也沒有再提起罷工的事,她們俱溫馴的走進工廠,毫無異議的穿上了工服。
随着扶桑軍隊的大肆入侵,華國的軍隊源源不斷的吸收青壯年,前線的膠着狀态,使得勞動力緊缺的狀況愈演愈烈。
前線這麽吃緊,後方怎麽能斷鏈子?
于是既開放傾蘭苑後,華國的政府又相繼開放了生育所、挽蘭苑。
不知不覺的,華國街上的女人多了起來……
這幾年發展迅速,國力正強盛的扶桑持續南下,而華國則節節敗退,連連失守。
雖然江舒讓人在報紙上客觀分析了戰況,認為最終華國還是會獲勝,但民衆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
誰都在自問,我們還打的贏嗎?
靠着羸弱的士兵,靠着落後的軍備?
在此時,江舒收到了希孟的信件,“民間一直指責我方抵抗不力,我将前往滬市指揮作戰,不能讓滬市也淪陷。”
自如也寄了信給她,“滬市不能被扶桑攻下,我将帶兵北上攔截。”
江舒眉頭一翹,心中大駭,忙叫了狄生過來,“我們在滬市有記者嗎?”
“有是有,但現在不是戰時,聯系不上了。”
江舒想了想,抽出信紙,筆走蛇龍的寫了好幾頁,封進了不同的信封裏交予他,“狄生,我去趟滬市,若是我回不來了,你就看情況把這幾封信寄出去。”
狄生一臉駭然,“少爺,你要去滬市!”
“詳細情況我不跟你解釋了,我有重要的事要親自過去!”她飛速的收拾自己的行李。
狄生雖走了出來,卻轉頭就告訴了許茂琴,許茂琴連忙趕來阻止,“你要去哪?”
“媽,”她頭也不擡,“我得去滬市一趟。”
許茂琴心尖跳的厲害,連忙攔在門口,“你去幹什麽?”
“自如和希孟都在那裏,我得去看看。”她随意收了兩件衣服關到箱子裏提起,一轉身,卻見許茂琴如臨大敵的張開雙臂。
“小舒,你不能走。”許茂琴循循善誘,“子彈又不長眼睛,萬一出個什麽意外,你讓我們怎麽辦?”
“媽,我不能不走,”江舒将箱子放下。
“他們是我重要的朋友,你也知道那邊在打仗,我要是不去,這可能是我見他們的最後一面!
我是辦報紙的,滬市現在一個記者都聯系不到,現在也該輪到我上了。
前線有那麽多人,誰沒有父母?要是人人都貪生怕死,我們還有救嗎?!”
許茂琴的眼淚刷的下來了,“可,可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孩子,只有你是啊,你要是沒了,我,我……”
江舒眼睛微紅,“媽,我該走了。”
許茂琴的身子縮了縮,最終還是捂了滿是淚痕的臉,讓了一側給她。
江舒去報社拿了一臺相機,弄明白了怎麽操作後,便只身前往滬市。
時隔多年,她終于要和他們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并不想刻意的煽情
所以很多心理都沒有寫
但是信息量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