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魏時的心情确實有轉好,他畢竟多活了一世,又早在出生之時,便明曉了自己的身世,不管是對父親,還是對母親,感情上都是有所保留的。
不可能像是在上一世一樣,對父母雙親的感情毫無保留。
現在看來,謹慎一些,确實是能夠讓自己少受到些傷害,倘若他沒有前一世的記憶,這會兒指不定崩潰成什麽樣了呢。
白姨娘住的院子很小,而且還不是單獨住一處院子,而是同周姨娘一起,不過周姨娘的年歲比魏仁還要大上一歲,也沒能生下個一兒半女,所以這些年來在府上一直活得都像個透明人一樣,很容易被人忽略。
魏時都已經十歲了,自然不可能跟姨娘住在一塊,六歲之前他都是住在母親的院子裏,六歲之後就有了自己的小院子,緊挨着前院,方便去找父親讨教功課,也方便出府。
自打嫡弟出生以後,他一應的待遇都從嫡子降成了庶子,好在,那處院子沒被收回去,否則的話,待在犄角旮旯裏沒什麽,就是怕待的地方不清靜,也不自在。
哪怕重活一世,在學習方面,魏時也大都沿襲了上一輩子的習慣和方法,寫文章、練字、看書……這些都要在相對比較安靜的環境下,才能夠集中注意力。
當然不是說過于喧雜了,就沒辦法進行這些事情了,而是效率天差地別。
至于背書,魏時還是習慣性的要放聲讀出來,讓他不出聲去記憶這些東西,記得不牢固不說,關鍵是要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太多了。
所以魏時還挺慶幸可以保留住自己的那處小院子,既清靜又自在。
母親那邊,在父親已經發話的情況下,魏時也沒有跑過去自讨沒趣,不過姨娘那邊兒卻是要常去的。
雖然他多年來一直都是被養在嫡母的膝下,但這也并非是姨娘可以選擇的,不過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罷了。
“姨娘給你做了一身內衫,等會兒你拿回去試試。”白姨娘這還真是頭一次給兒子做衣服,以前兒子是養在夫人膝下的嫡子,跟她沒什麽關系,不管是為了自個兒,還是為了兒子,她都不可能去親近魏時。
如今,夫人應當不在意這個了吧,滿心滿眼都是剛出生的少爺。
可憐她的孩子,成了這府上的小可憐。
白姨娘心裏恨極,這麽多年,他不是沒想過夫人可能會再生出一個兒子來,但時哥兒到底也被夫人養過,就算不能占了嫡子的名分,也不應該一點情分都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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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夫人呢,自從生下了少爺以後,先是把‘魏時不是嫡子而是庶子’的消息在府內府外傳播開來,一應的待遇,不管是吃穿用度,還有是每個月的月銀,還是身邊伺候的下人,無一例外,全部都削減了。
時哥兒以前的乳母、丫鬟、書童全都被調到少爺身邊去了,不過這些人原本不是夫人身邊的舊人,就是跟夫人身邊的人攀親帶故的,調回去也算是合理的。
可這麽多人被調回去了,沒見夫人再安排別的人過去照顧時哥兒,除了一個幹雜活的仆婦之外,時哥兒那處院子就再沒旁的下人了。
連個書童都沒有。
白姨娘這麽多年來也算是老實,她原是夫人身邊的丫頭,當年也是夫人把她賜給老爺的,一開始便是為了借腹生子,只是她……背主了。
在懷了孩子之後,她就求着老爺把自己從通房提成了姨娘,從下人到半個主子。
可因為自己孩子被養在夫人膝下,這麽多年來,她可從來都沒有想搶過夫人什麽東西。
夫人卻真的是一點情面都沒留。
魏時接過姨娘手裏的內衫,這還真是他第一次收到長輩親手做的衣服,針腳細密,料子柔軟,瞧着就比從外邊買來的成衣舒服。
母親的針線活也不錯,時常會動手做衣服、帕子、荷包,只不過母親之前都是給姐姐和父親做針線活,沒有因為他動過一針半線。
或許在母親心裏從未把他當過兒子吧。
其實換位思考,如果他是母親,也很難會把妾室生的孩子當做是自己的孩子教養,就像他也沒有辦法完全對母親毫無保留一樣。
大家彼此彼此,如今這樣也算是好的,省得心裏始終存着一個疙瘩相處,母親倘若沒有嫡子,他一年到頭連跟姨娘見面的機會都沒有幾次。
生恩養恩,用不着他糾結,結果已經出來了。
魏時是留在這兒跟父親和姨娘用完膳才走,倒不是他非要擠在中間當個電燈泡,而實在是迫不得已,這十年來他雖然不能說是錦衣玉食,但真的是沒受過什麽苦。
但是如今,下人大都被撤走對他來說倒是還好,畢竟他從一開始,穿衣、洗漱、磨墨、整理書桌和書架……這些能自己動手的事情,他大都不會讓旁人去做。
院子裏唯一留下的那位老婦人,平時除了打掃房間和院子之外,還要給他漿洗衣物,剩下的事情就要他自己做了,不過沒人跟在身邊,倒是比之前更清靜了,更能夠沉得下心來讀書。
唯獨膳食是他沒法忍受的,清湯寡水,吃飽是能吃飽,但是先不說口感,就是沒有油水這一項,他就受不了。
畢竟正是在長身體的年紀,他每天用來讀書做功課的時間至少七個時辰,飯菜沒有油水,一開始還行,時間長了是真受不了。
早上不可能吃的很油膩,學堂那邊準備的午膳本身也比較清淡,一整天就指望晚膳補充點營養了,結果還沒出正月呢,廚房那邊送過來的飯菜就清淡到一點肉腥都沒有了。
魏時在這方面可不會虧待自己,畢竟他還是要長個子的,營養跟不上,長不高怎麽辦。
所以每次父親要過來的時候,他都會厚着臉皮留下來,只要父親在,晚膳絕對豐盛,三個人是絕對吃不完的,關鍵是有油水啊。
至于父親不在姨娘這兒留宿的日子,魏時也不可能專門出府去吃東西,只能是在回來的路上,用自個兒攢的銀子買點兒吃食,什麽燒雞、肉餅的來者不拒,有時候還會給姨娘買一些糕點回來。
父親在姨娘這邊留宿的日子都是固定的,一個月裏有十多天都是在姨娘這兒,比在正房那邊留宿的時間要多得多。
但是除了來的時候晚膳豐盛點之外,對白姨娘而言,并沒有什麽用處。
府裏所有的事情都是夫人做主,老爺壓根就不管,平日裏也很少會送她什麽東西,所以做了十年多的姨娘,她手裏頭仍舊沒能攢下什麽銀子,否則的話,也能補貼兒子一二。
這孩子瞧着她都心疼,夫人連膳食都要苛待,全然不顧往日的情分,她又沒有銀錢可以貼補兒子,平日裏的飯菜也沒比兒子那邊好到哪裏去,只能是老爺留宿的時候,把兒子留下一塊兒用晚膳。
白姨娘這輩子就吹過兩次枕頭風,一次是讓老爺把自己從通房提成了姨娘,另一次是把孩子生下來之後,求老爺保住她的性命,哪怕喝絕子湯也無所謂。
頭兩次都是為了自己,這第三次枕頭風是為了兒子,夫人太心狠了,她不能指望老爺和夫人什麽時候能夠良心發現。
要想讓從來都不肯管事的老爺發作一次,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成的事兒,不是掉幾滴眼淚,說幾句好話就能哄得動的。
白姨娘鋪墊了得有十幾日的功夫,蜜裏調油十幾日之後,再來一招大的。
給老爺做了十年多的姨娘,兒子也不在身邊,她所有的事情都是圍着老爺轉的,所有的心思也都是基本放在老爺身上。
別看夫人和老爺是年少夫妻,但是對老爺的性子和脾氣,夫人肯定沒有她捏得準。
十年的時間去了解和讨好一個人,白姨娘已經不像是剛被夫人送給老爺做通房那會兒了,她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兒,也知道老爺的弱點在哪兒。
接連好幾日,魏時都瞧着姨娘似乎是哭過,眼睛稍微有些紅腫,面色有些蒼白,甚至整個人看起來都有幾分羸弱,不過還是美的。
而且最近食欲也不太好,不光是晚膳吃的很少,連他買回來的點心和小吃,都不怎麽吃了。
明明前段時間,姨娘心情還挺好的,跟父親也是……甜到膩牙,也沒聽說府上有別的事兒發生,要說最大的事兒,那就是嫡弟取名字的事兒了,父親給這個弟弟取名為‘達’,有通達之意。
名是好名,可他都不覺得有什麽,姨娘就更不可能因為這事兒傷心了。
至于姨娘的娘家人,壓根兒就尋不到,姨娘是自幼被賣到府裏的,從來就沒跟家裏人聯系過,府上也都默認姨娘根本就沒有娘家。
可以說姨娘跟府外的人壓根就沒有什麽聯系,認識的人全都在這府裏頭。
父親好像是知情的,也跟着心情不太爽快,不過不管是他問誰,兩個人都不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