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更

鹿鳴宴快要結束的時候,前十名無一例外都得了白主考官的獎賞——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

知府大人就吝啬多了,獨獨賞了魏時一個人,是他随身帶着的一塊玉佩。

魏時也看不出這玉佩的品相來,不過這樣的物件象征意義要遠高于它的價值。

鹿鳴宴上,有父母官,也有考官,舉子們再是躊躇滿志,也不敢開懷暢飲。

結束之後,幹脆三三兩兩的約着一塊兒去吃酒,魏時作為解元也接受到了不少的邀約。

不過他一個也沒接受,接連兩日飲酒,就算是飲的不多,這胃裏也不怎麽舒服。

更何況他已經讓下人收拾行李了,打算明日就啓程回柳州城,今日還得回去好好休息才行。

“既然魏兄打算明日就啓程,那我們也就不強求了,日後書信來往便是了,再過幾年,咱們就能在京城見了,同朝為官相處的機會還多着呢,也不急在這一時。”劉子成拱了拱手。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到底是沒提自家小妹的事兒,魏兄現在還沒開竅呢,他提了對方也未必會明白,反倒是讓周圍人瞧了熱鬧。

等日後在書信上提一提也就是了,左右小妹才不過十三歲,魏時雖然少年得意,可有個不好相與的嫡母在,親事可能不會過早的安排。

魏時也行了禮,“劉兄說的對,咱們來日方長,定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

燕縣,在魏時報喜的書信到達之前,魏仁先收到的是這個月的邸報,随着的還有本府鄉試的舉子名單。

當然了,這份名單上并沒有自家兒子的名字,燕縣又不在江佑府的治下,自然是拿不到江佑府的舉子名單。

不過瞧着這份名單,魏仁當時想起了将近三年未見的長子。

依着兄長對自家兒子的信任,中舉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只是名次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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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當年,他考鄉試的時候,可從來都沒有板上釘釘過,考了好幾次,才得了舉人的功名,也算是有了做官的資格。

在那之後,不管兄長怎麽勸,他都不打算進京去參加會試了。

讀書難,考試難,越往上考越難。

反正他是沒有兄長那份雄心壯志和能力,沒想到他的兒子都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兄長在時哥兒這個年紀還都只是秀才呢,時哥兒都已經去參加鄉試了。

這麽一想,還真有些恍惚。

兄長自幼是被父親嚴管着,他是被兄長一直嚴格要求,但是時哥兒,甭管是養在夫人膝下的時候,還是養在白姨娘那裏的時候,他這個做父親的可都沒怎麽操過心。

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

魏仁嘆了口氣,時哥兒争氣對魏家來說是好事兒,可對他來說,恐怕又會帶來不少的麻煩事兒,夫人怕是又要鬧着分家了。

魏仁不是不硬氣,李家江河日下,早就不能同日而語了,魏家對上李家并不怯。

他只是怕麻煩,清清靜靜的過日子不好嗎,總鬧出這麽多事情來,實在是讓人心累。

別看這幾年長子去了兄長那裏,連帶着白姨娘也跟着過去了,李氏在後院一家獨大,按理來說不該有什麽煩心事兒。

可達哥兒時不時的鬧病,李氏心情不好就要鬧一鬧,他實在是煩了。

恐怕更讓他煩心的還在後頭呢。

魏仁這個做父親的沒收到喜報,但魏成這個做伯父的,已經是收到名單了。

江佑府的舉子名單,又不是什麽不能外傳的東西,治下的衙門都能收到,托鄰近的知縣差人快馬送過來一份兒就是了,自然是比魏時的信件來得快。

打頭就是侄子的名字,魏成樂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上去了。

“好好好,不愧是我魏家的麒麟兒。”魏成大笑,親自拿着名單往後院兒報喜去。

母親那裏當然是由他親自來說,夫人和兒子那裏他也能走一趟,但是二弟的白姨娘那邊兒,可就不是他能過去的地方了。

魏老太太最近這一年身體越發不濟,白日裏躺着的時候比坐着的時候都多,便是偶爾出去走一走也要人攙着。

魏成過來的時候,老太太正躺在床上聽人說書呢,她眼睛雖花了,但聽力還不錯。

不能出去聽人唱大戲,更不可能日日把戲臺子請到家裏來,請個女說書先生在邊上,既方便,又能打發時間。

一直到魏成走近了,老太太這才瞧見自家兒子。

“母親,時哥兒中舉了,而且還是頭名解元。”魏成掩飾不住的高興。

老太太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精氣神兒仿佛也跟着一下子都好起來了。

“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快扶我起來,準備香案,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你父親去,等時哥兒回來咱們再開祠堂。”老太太一邊忙着下床,一邊不斷的吩咐道。

她已經很久不曾這麽開心過了,身體越來越不聽使喚,兩個孫兒雖然懂事聽話,但也都是可憐的,一個身子骨不好,一個是出身不好。

庶出的身份原就比嫡出的矮出一截來,更何況還攤上那麽一對父母。

白姨娘瞧着倒是個心思淺的,這幾年來也是安分守己,不是總想着争搶,不然的話,光是這家裏頭的事兒,就得把這孩子給拽進泥裏了。

不過,現在十四歲的解元,就算有這麽一個身世,也足夠魏時找一個可靠的岳家了,找一個不會被李氏壓制的姑娘做夫人。

日後小兩口去京城,老二兩口子在燕縣,若是能井水不犯河水那對誰都是好事兒。

魏成可不知道老太太已經盤算了這麽多了,連魏時的婚姻大事都已經操上心了。

他就沒這麽多想法了,魏時如今已經是舉人了,若是一年後可以再進一步,或者是再多等三年,四年後的會試也方才十八歲而已,那時候再定親也不遲。

男子和女子不一樣,不怕被耽誤年齡,只要是有前程,那便多的是選擇。

都說‘成家立業’,但是過早的成家立業也不好,被兒女之事占住了心思,對于科舉不也是一種耽誤嗎。

所以他一點兒都不着急侄子定親的事兒,與其找岳家,還不如找師父。

魏成這邊扶着老太太燒香跪拜,那邊兒得到消息的白姨娘可以說是喜極而泣。

老爺在做官之前也不過是考中了舉人,自個兒的兒子年紀輕輕便也考中了舉人,這可意味着日後就能做官了。

夫人在後宅順風順順,與其說是靠着李家,倒不如說是靠着老爺,老爺不管不顧,才有了夫人的無所顧忌。

可是這日後,她靠兒子,不比夫人靠老爺差。

更何況夫人還有一個病殃殃的小兒子,日後若想要前程,可能還得扒着她兒子呢。

白姨娘一想到那位嫡出的少爺,痛快的同時,也有些心虛,當年就是她使人半夜裏給窗戶開了條縫兒,讓那位少爺得了風寒,這才落下了體弱的病根兒。

她不後悔這麽做,夫人對她們母子做的事情可比這嚴重多了,就是想起這事兒的時候總覺得心虛,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怕這事兒被查出來。

——

魏時寄過來的試題,魏定早就做過了,得虧他沒過去,去了很大的可能也是白跑一趟,白白糟蹋身子骨。

這算學題目太難了,出乎他的意料,再加上他的風格又跟主考官相悖,能中舉的概率實在不大。

因着這位白主考官,他本來以為堂弟肯定是無緣榜首了呢,瞧見這寄過來的算學題才又多了一絲希望,題目越難,對于擅長這一科目的考生來說越好。

千盼萬盼,總算是把這成績給盼來了,鄉試解元,啧啧,便是再給他三年他都沒把握能拿下。

自從堂弟來了之後,一方面激勵着他不斷進取,另一方面也給他減了壓,這個壓力不是學習方面的壓力,而是整個魏家給他的壓力。

作為長子嫡孫,尤其是在魏家兩房人丁都相當單薄的情況下,他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擔起魏家來。

可就他這副身子骨,甭管是少時,還是長大後都有心無力。

但堂弟的出色,讓他可以把大半的家族擔子卸下來,雖然更加努力的去讀書,但不像以往那樣,一座沉甸甸的山壓在背上。

魏定瞧了瞧年幼的兒子,這孩子還沒開蒙呢,等到日後也要考科舉,也要進官場的時候,父親可能都已經致仕了。

二叔就算是沒有致仕,那也萬萬是指望不上的,他這個身子骨,日後如何且還不好說呢。

兒子到時候大抵是要靠着堂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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