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更

參與鹿鳴宴的官員除了考官之外,還包括有本地的父母官——知府。

江佑府年産糧食二十萬石以上,是本朝的糧倉之一,也是稅款的主要來源地之一。

知府劉言按照官階是正四品,但卻簡在帝心,幼年曾做過當今的伴讀,可以說是一位滿朝皆知的人物。

本屆鄉試的主考官白石景,雖然是京官,又是在翰林院那麽清貴的地方任職,但不管是帝心、官階,還是家世,都比不得當地的父母官劉言。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本次鹿鳴宴的主角都是知府大人,當然了,在考生裏頭備受矚目的是前三名,尤其是頭名解元魏時。

魏時這個解元,年齡是永遠都繞不開的,同樣的功名,年齡越小的往往越受重視。

因為那就意味着走上官場的年紀也小,不說才能,便是慢慢往上熬資歷,那都是有優勢的。

新科舉人總共有一百一十人,能跟這些官員們坐在同一桌的就只有前三名,剩下的按照名次依次往後排。

看起來似乎是有些功利,但不得不說這樣的安排卻足夠公平,不看家世,不看品貌,單純的按照成績來排位次,應當是最讓人服氣的了。

不過,不管位次前後,新鮮出爐的舉人們都是高興的,這也是他們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跟朝廷的官員們一起用膳,同時有了舉人的功名之後,他們自己也有了做官的資格。

每個人都穿着纖塵不染的衣服,雖然有些緊張和拘謹,但言談舉止都是得體的。

第一次見到比大伯還要官高兩級的知府,尤其還是一位簡在帝心、身世不凡的知府,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但也沒那麽緊。

上輩子在電視機上什麽樣的官員,他沒見過呀,越大的官兒,在電視上出現的頻率才越多。

跟上輩子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用膳,而且還極有可能會被問話。

魏時的心思一點兒都不在面前的飯菜和酒水上,哪怕廚房的人已經用了心思,桌上的飯菜色香味俱全,盛酒的杯子也細膩柔滑。

但魏時整顆心都是提着的,兩只耳朵豎着,随時準備被提問。

“諸位都是此次鄉試考出來才子,本官已經看過你們的文章了,不過只看了策問這一項,今日不妨做幾首詩,大家一起品鑒。”

在鹿鳴宴上作詩是常例,哪怕劉言不喜詩賦,也不願打破這個常例。

至于鄉試的策問,在榜單出來之後他确實有翻閱過,但是中舉的考生有一百多人,哪能全部看過,只挑了前十個人的而已。

還真別說,現在的年輕人一代比一代強,雖然有些句子過于浮華了些,但文章裏是有東西的,不是花團錦簇的一大片,只瞧着好看,內裏空虛。

魏時作為解元,他的策問劉言看的就更仔細了。

大概是因為白主考官喜好華麗的緣故,從遣詞造句上來看,很是揚葩振藻,但文章的內容卻是務實的,而且縱觀全文,深入淺出,旁征博引,很是能夠說服人。

抛開詞藻,他就是喜歡這樣實實在在的文章,言之有物,條理清晰。

至于那些個賣弄文采的東西,那就私底下寫嘛,不管是為了抒情,還是為了揚名,都不會有人管的,考場上還是要讓主考官看到能力。

“那就請劉大人說個主題,也讓咱們江佑府的才子們好好發揮嘛。”白石景撚着胡須道。

做詩好哇,考場上就只能寫一首詩,哪裏能展現出全部的才情來,在這鹿鳴宴上,考生們輕輕松松沒有壓力,做出來的詩句可能比在考場上還要有靈氣。

“無需主題,今日大家都随意,想作什麽詩,便作什麽詩。”

劉言并沒有給衆人規定主題,反正這又不是考試,寫出來的詩作也不用排出名次來,不過是大家共同欣賞品鑒而已,沒有以共同的主題,又有何妨。

白石景撚胡須的手頓住了,這已經不是他頭一次做考官了,年少時也是跟這些考生們一樣一步步考中進士的。

但不管是以往哪一次的鹿鳴宴,還是他過往參加過的哪一場文會,都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沒有共同的主題,怎麽做比較,別說什麽淡泊名利的話,文人之所以喜歡參加文會,大多都是為了揚名,沒有優劣之分,又如何揚名。

底下的考生也多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本來嘛,鹿鳴宴要作詩這是常例,大家都做好了準備,各種常見的主題,随時都能夠從腦子裏扒拉一首出來。

但是沒有主題,那準備好的這麽多詩,從中選出一首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好在是大家都有存貨,再怎麽難以選擇,到了時間總歸是能拿出一首來。

當然了,這麽多考生裏頭,或許也有那麽幾個人是臨場發揮的,這就不好确定。

已經得了解元,魏時就算是為了對得起這個名頭,也不可能随意拿出一首詩來敷衍,所以他呈上去的也是自己的得意之作。

是一首詠竹的詩,竹作為花中四君子之首,不知被多少人詠誦過,很多文人都愛竹的品格,魏時也不例外。

不過比起前人的傳世佳作,他這首詠竹詩就沒那麽出彩了,格式是對的,用詞也是準确的,同時也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了竹上。

但詩作和策問不一樣,是講究靈氣的,有靈氣的詩,讀之便讓人會心一笑,沒有靈氣的事,遣詞造句再怎麽精準,也打動不了人心。

前三甲的詩作不可避免的被放到一起做比較,顯然,科舉不是只考詩賦這一項,不然的話,頭名解元也不會是魏時。

白石景作為主考官,對于這三首詩感觸是最大的,如果沒有算學這一科的話,這三個人綜合的水平其實是差不多的。

鄭家逸在詩賦上有靈氣,劉子成的雜文更勝一籌,魏時不管是詩賦和雜文都比不上前兩個人,但墨義、帖經和律學這三項卻是排在前頭的。

只是這一次算學的難度可能是太大了,考生之間也拉出了差距,差不多可以分為三個梯隊。

第一個梯隊是魏時自己,算學水平足夠高,這種難度硬是一個題都沒錯。

第二個梯隊是算學成績還不錯的,一些基礎分是拿到了,十成裏差不多能得七成,雖然有可能是拉了總成績的後腿,但那是相對于魏時來說的,總的來看,算學對他們來說不能算是拉後腿的。

第三個梯隊就是算學基礎不怎麽樣的了,不光是難題拿不了分,基礎的題也一樣拿不了分,大概是心态亂了,一些簡單的部分都沒能答出來,整張試卷的分數低到令人發指。

也就是因為算學這一科目,他不需要糾結在這三個人裏頭選誰做解元了,魏時的分數是高出來的。

但就是這詩賦,不管是考場裏,還是考場外,魏時的水平都明顯比不過鄭家逸和劉子成。

讓人可惜呀。

在座的除了官員,就是舉子,詩作方面都有一定的鑒賞能力,自然能夠看得出來,本屆的解元詩賦并不是特別出彩,在前十甲裏頭,都是處于中下的。

魏時已經可以預想到鹿鳴宴之後,他不善詩賦的名聲,大概是要跟擅長算學的名聲一樣傳播開來了。

劉言倒是越發覺得此次的解元跟他是同一路人,不是說瞧不上詩賦,只是不喜歡罷了,而且也并不擅長,在他當年的科舉路上,詩賦絕對是拉後腿的存在。

好在他現在已經為官一方,在江佑府,只有他讓別人作詩的份兒,不會有人讓他作詩。

劉言索性拉着魏時說話,聊的都是些讀書上的小事兒,他的長子只比魏時小了兩歲,之前一直在京城,今年年初才過來。

雖然只差了兩歲,可他那兒子連秀才都沒考上呢,人壓根兒就在書房坐不住,對比人家解元,可真是差遠了。

劉言一來是喜歡這個高中解元的小舉子,二來也是想取取經,看看日後怎麽教導自家孩子。

魏時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但聊的都是生活和讀書上的小事兒,知府大人态度又一直很和藹,不像是一方父母官,倒像是自家的長輩,漸漸也就不緊張了,還把自個兒總結出來的學習方法告知。

不過這學習方法于他雖然有用,但旁人未必願意學,畢竟習慣不是一朝一日養成的,想要改變已經養成了習慣,那就更困難了。

他也曾把自己的學習方法告知堂兄,但堂兄試了幾次之後壓根就沒堅持下去。

知府大人家的公子也不知會不會用,他倒是沒有把這些學習方法藏私的意思,只是這東西貴在堅持,時間久了才能看出成效來。

倘若他是當世大儒,那教的幾個學習方法再難,也會有人堅持的,可他不過只是一個舉人,實在沒什麽說服力。

白石景見知府大人無意點評詩作,更無意親自寫詩,他也就不用收斂着自己,怕搶了知府大人風頭了。

評詩、寫詩可都是他擅長的,尤其鄭家逸和劉子成這二人,确實是有幾分詩才,一起寫詩、品詩也是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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