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飛秀的推理
面對段天廣的質疑,文秀并不惱火,只是擺擺手,腳下微動,向前踱出幾步,目光淡定,毅然言道:“我不會偏向任何一方,分析案情要站在一個客觀的立場上,不能帶有任何的主觀色彩。更何況我根本就不是他府上的人。”說着,文秀腰身一轉,移步到段天廣身邊,微微歪着頭,誠懇而謙虛地言道:“段班主,我和昀汐姐姐同為女子,我十分同情姐姐的遭遇,因此我也想幫您查明真相,讓那個真正的犯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和制裁,但是關于這個案子,小女子這裏還有幾個疑問想請教您,卻不知您願不願意作答?”
望着文秀充滿誠意的一雙眸子,清澈得仿佛能看到心靈一般,段天廣心中頗為感動,難得有人能如此細致地幫他分析這樣的陳年舊事,況且他也想通過這些分析進一步證明自己的女兒是被文必正所害,因此深吸了一口氣,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才緩緩嘆出,也盯着洞中那堆篝火,言道:“好吧,姑娘有何疑問,盡管問來。”
文秀感激地向着段天廣一抱拳,言道:“那真是多謝您了。我只是想問您,您覺得文必正為什麽要不辭而別呢?”
段天廣憤然地一甩手,索性背過身去言道:“這何須多問?自然是他只想着白白玩弄昀汐卻不想為此承擔半點責任。”
文秀滿意地點點頭,秋波一閃,又追問道:“那既然如此,文秀就又生疑問了:倘若一件事,您并不想對它負責,那您是會把此事加以宣揚、廣而告之,還是自始至終暗自進行、絕不讓外人知曉的為好?”
“這……”段天廣漸漸聽出現端倪,竟一時有些語塞。
文秀得意地向踱步至段天廣面前,背着雙手搖晃着腦袋說道:“反正若換了是我,做下壞事又不想負責,那我就幹脆悄悄做不讓人知道便是了。文必正是金科狀元啊,聰明絕頂,怎麽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呢?明明自己不想負責的事情卻又留下外衣讓人拿住把柄,這難道不矛盾嗎?”
段天廣從未如此深入地思索過女兒這件事,今天文秀的話深深地觸動了他,讓他也忍不住懷疑了起來,只是他并不顯露出來半分,只淡然說道:“那是他粗心而已。”
文秀一聽只得無奈地言道:“那倒是,您若非要如此理解,那文秀也無話可說,只是……”說到這裏文秀頓時思維短路,“只是”後面的下文一時有些接不上來了。她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半天,才一塌腰身,像個被擊敗的士兵一樣垂頭喪氣,用兩根玉指拼命地撓着頭,羞得臉頰通紅,略帶煩躁地小聲嘟囔着:“哎呀,我是分析不下去了,我以前還真從沒有單獨一人分析過整個案情呢,那時候我們都是大家分工合作的……”其實在警校的時候文秀還只是個學員,只能服從命令聽指揮,哪裏輪到她去研究案情了。
說到這裏文秀的腦子裏閃過一個人的身影,她眼眸中靈光一閃,眼眉一挑,略略興奮地言道:“小女子能力有限,不過文必正身邊有一個劉師爺,可謂智謀過人,無論如何複雜的事情,他都理出個頭緒來,若是他在這裏就好了,以他的智慧保證能分析出個子醜寅卯。”不過話一出口,文秀又後悔不已,這樣的麻煩事,怎麽還往人家劉飛身上貼呢?
果然,段天廣聽後微微颔首,一步跨到文秀身邊,伸出手指,“啪、啪”兩聲,在文秀的身上一點,文秀頓時覺得上半身僵直動彈不得了,不禁暗暗叫苦。段天廣讓小紅帶着段昀汐先回客棧,自己押解着文秀走出了山洞。
夕陽西斜,晚霞如火,已是時近黃昏。客棧裏,文小寶仍在昏睡,白玉嬌哭得雙目通紅,筋疲力盡。劉飛将晚飯端進了白玉嬌的房間,勸解道:“夫人,您節哀啊,還是要保重身體,多少吃點東西吧。”
白玉嬌哪裏有胃口呀,她目光呆滞地走到桌前坐下,言道:“我不想吃。師爺,你說,相公死了,我和小寶今後可怎麽辦呀?”一句話出口,兩滴清淚再次劃過玉嬌慘白的臉龐。劉飛一見文夫人如此的傷心,少不得又是一番的勸慰。
這時,一聲門響,屋裏走進兩個人,正是文秀和段天廣。
劉飛回頭看見文秀平安歸來,剛剛壓抑的情緒頓時緩解了不少,嘴角邊也不露痕跡地快速掠過一絲笑容,他上前一步,言道:“秀秀,你終于回來了……”話還未說完,劉飛便發覺不對,自己那顆懸着的心還不能就此放下,因為那段天廣一進門,就将自己的寶劍架上了文秀的脖子。
白玉嬌一看見寶劍出鞘,吓得花容失色,“啊”了一聲站了起來,十根玉指掩在了口邊,縮着頭躲到了劉飛身後渾身顫抖。
劉飛神情驟變,展臂擋住了白玉嬌,轉頭看了看文秀,又看了看段天廣,心中暗自推測着各種可能發生的情形,嘴上不解地問道:“段班主,你這是何意?”
段天廣一臉嚴肅,打量了一下劉飛,低聲問文秀:“他并非你府上的管家,而是劉師爺吧?”
文秀本想乖乖點點頭,卻連脖子都動彈不得,只在口中發出了“嗯嗯”的聲音。
段天廣又側目瞥了一眼劉飛身後的白玉嬌,說道:“那這位就是巡按夫人了?”
文秀再次肯定。劉飛眼見文秀受制于人,一副無奈的表情,又見那寶劍劍鋒陰氣逼人,就架在文秀玉頸之上,不禁擔心不已,趕忙賠笑着言道:“段班主,咱們有話好好商量,您先把劍放下好嗎?這個太危險了吧?”
段天廣卻完全不理睬劉飛的話,只沉着臉問道:“老朽這裏有個問題,你們必須如實回答,否則……”說完,他把寶劍一擡,文秀随之配合地發出了聲音。
劉飛不由得随着寶劍心頭一緊,立即答道:“您有話請講,我們一定知無不言。還請老英雄手下留情。”
段天廣長嘆了一聲,問道:“文必正生前是否曾向你們提起一個名字:段昀汐!”
聰明的劉飛立即從這句話捕捉到一個關鍵的信息:生前,他的詢問的目光轉移到了文秀的身上,文秀立即會意,輕聲言道:“露餡了。”劉飛一聽略略點了點頭。
而白玉嬌絲毫沒有留意到這些,她只是忙着搖頭作答:“沒有,沒聽過。”
白玉嬌回答過後,段天廣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了劉飛的身上,劉飛穩住心緒,眼珠一轉,沉思了一下,才不緊不慢地問道:“請問段班主,這個段昀汐是您什麽人?”
這一問讓段天廣有些遲疑,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文秀卻迫不及待地替他答道:“是他女兒。”
劉飛仰天長嘆一聲,言道:“哦,原來如此。文大人還果真和在下提起過令愛之名。”
“哦?是如何說的?”段天廣急切地問道,聲音卻愈發低沉,連目光也變得閃爍不定。
劉飛一邊偷眼觀察着段天廣神情的變化,一邊說道:“文大人曾和在下說起,三年前他進京趕考,途遇劫匪,身受重傷,索性被段家莊的段昀汐所救,才得以生還,文大人還特別提到,救命之恩,他日定當回報。”
“段家莊?”白玉嬌聽到這三個字,默念了幾遍,也似乎想起了什麽,言道:“我記起來了,相公也和我說過他三年前被劫的事情,他說自己是被段家莊的人所救,只是沒有告訴我救他的人姓氏名誰。”
文秀一聽不禁在心中暗笑,白玉嬌如此多疑,看來文必正早有防備,連搭救自己的女子名姓都沒敢提及。
段天廣聽完,沉默了半刻,才又勉強問道:“只有這些?”
劉飛和白玉嬌都點頭稱是。
劉飛在心中暗自揣測,難道這位老者是因為大人當官後沒有實現報答的諾言才心生怒氣的嗎?于是試探着言道:“這位老英雄,既然令愛是文大人的救命恩人,那我們替文大人好好答謝您就是了。”說完還深深一禮。
“哼!”段天廣聽了并不感興趣,卻圓睜虎目瞪了劉飛一眼。劉飛便知自己的揣測恐有偏差了。
見段天廣并不語言了,文秀忍不住急赤白臉地說道:“哎呀,阿飛啊,是這麽回事……”文秀簡明扼要地把“文必正迷奸少女案”講給了劉飛和白玉嬌。
兩個人聽完都大驚失色,白玉嬌不顧一切地從劉飛身後沖了出來,悲痛地言道:“不可能,我相公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不許你污蔑我相公!”劉飛趕緊一把攙住白玉嬌,不讓她再前進一步。
白玉嬌依舊不依不饒地用手指着段天廣怒罵道:“你怎可如此誣陷我相公,青天白日的,你就敢誣陷好人!我相公他……不會的,絕對不會的……”白玉嬌邊哭邊争辯着,卻是一聲比一聲弱,最終無力地癱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嗚咽不止。
劉飛安慰了白玉嬌幾句,然後才擡起頭審視着段天廣,有些沉痛地說道:“段班主,在下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現在文大人被奸人所害,我們無論如何也是聽不到文大人親口解釋這件事了,令愛當年救過文大人,今天,您又幫着秀秀救了大人的家眷,我劉飛先替文大人向您道一聲謝!”說着,劉飛拱手深深一禮,而起身後卻壓抑住心中所有的悲痛,義正詞嚴地說繼續說道:“但是,我劉飛敢以性命擔保,令愛這件事絕非文大人所為。不管是否願意,如果真是文大人讓令愛身懷有孕,那他必定會對此有個交代,文大人雖然風流倜傥,但絕不荒唐亂情,更不會不負責任,玩弄女子。”
劉飛誠懇堅定的态度感染着段天廣,他不禁點頭言道:“文必正能有你們這樣的朋友,如此維護于他,他當瞑目九泉了。”
文秀在一旁提示道:“那個,劉師爺,你快幫段班主分析分析案情。”
一句話,讓段天廣和白玉嬌的目光都集中在劉飛的身上,劉飛知道,那是一種寄予了極大期望的目光。劉飛深吸了一口氣,低頭思索良久,才慢慢擡起頭來,用一種極為極為嚴厲的目光盯住段天廣說道:“請恕劉飛直言,憑在下直覺嘛,令愛其實是十分喜歡文大人的,對嗎?”
段天廣被劉飛刀鋒一般的目光逼迫得渾身不自在,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算是默認。
劉飛收回目光,一邊在桌前踱步,一邊有條不紊地繼續言道:“現場遺留了文大人的一件外衣,據此就認定是文大人迷奸了令愛,這的确是證據不足。但是此事已時隔多年,令愛也已瘋癫,要想查證此事難于登天啊。不過這件事可以從反過來考慮一下,如果作案之人非文大人,那又會是誰呢?”說着,劉飛環視了一下整個屋子,仿佛這裏就是三年前那個迷奸案的現場一樣,顯然他也被文秀某些言詞感染,把這個事情當成了一個疑案了。
文秀聽得入迷,她忍不住催促道:“阿飛,別賣關子,快說快說。”
段天廣也開始佩服這個書生了,慶幸自己能親自來客棧一問。
劉飛站定言道:“這很簡單,若非文大人,那就說有人趁着令愛酒醉之時作案,據您所述,那一夜家中其他人都沒察覺出任何異樣,那這有兩種可能:一是江湖采花大盜所為,輕車熟路,方可不露半點馬腳;二就是熟人作案,因為只有熟人出入房間才不會讓您家人生疑。無論哪種情況,如果段班主只堅持咬定是文大人所為,又因文大人過世而放棄了追查,那只能是親者痛、而仇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