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巾帼不讓須眉

誰知道文秀的示弱并沒有引來劉飛的一絲同情,他繃着的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成一片鐵青,頭上青筋直跳,只朝身後瞥了一下便不再正眼相看,眉頭皺得像是鎖在一起,“啪”地一聲收起折扇,當下一聲嚴厲卻音量不大的斷喝:“秀秀!”

文秀又吓一跳,心也随着一涼,她似乎找回了那種于清靜的山林間突然響起訓練的槍聲的感覺。

文秀穩了穩情緒,狠狠瞪了劉飛一眼,臉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淡,緩緩言道:“哼,劉大師爺這是何意?難道你這人還誇不得了?”

劉飛被文秀氣得直打哆嗦,拿折扇的手都有點不聽使喚,用折扇敲着桌子痛心疾首地言道:“秀秀,你可知道冒充朝廷命官,按律當斬啊!”

“當斬?呃……對,好像是如此。”文秀聽得劉飛此言,倒是心中略略有些暖意,好歹劉飛最先關心的是自己的安危,她不想讓劉飛太過焦慮,于是故作輕松地淡然一笑,擺了擺手,又言道:“呵呵,無妨啦,本姑娘早就計劃好脫身之計啦……”

而此時的劉飛眼睛一眯,暗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此事兇險非常,一旦敗露,不知要連累多少人跟着遭殃,于是沒等文秀的說完,劉飛就又怒斥道:“怎地事到如今你還是這麽不知所謂?你可知你已然闖下了滔天大禍,你怎有如此雄心豹膽、居然敢來知府衙門冒充文必正!你以為你是誰呀?真是八府巡按呀?你以為假冒朝廷命官是件好玩的事兒呀?這身官服這麽好穿的嗎?穿上很威風八面是嗎?怎至于就虛榮至此……”

劉飛越說聲調越高,竟然止不住地喋喋不休起來。而他抛出的這一通責備,讓本想委曲求全、息事寧人的文秀再也忍不住了,她秀眉緊皺,一雙明眸裏竟然微微透出一絲的委屈,雙拳越攥越緊,終于按捺不住,揮起一拳,狠狠砸在了桌子邊上。“啪”的一聲響,那木桌的一角竟然應聲而斷。劉飛吓得“哎呦”一聲,渾身一顫,下意識地雙手擋在眼前。

巨響之後,屋子裏頓時一片寂靜,劉飛瞪着眼珠驚愕地望着文秀,神色緊張,張着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從未見過哪個女子有如此的力量。

文秀見劉飛那震驚的樣子,不禁心中暗自好笑,但表面上依舊面沉似水,直視前方,再不瞟着劉飛,一臉怒氣地言道:“你罵夠了沒有?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來了?這件事我做錯了……”

劉飛不耐煩地搶白道:“你不用着急為自己辯解,我知道,你想說,你是好心幫文大人将奏折呈給朝廷、以救災民于水火,可……”

文秀亦也沒等劉飛說完,便用手指着劉飛罵道:“喂,我說你們讀書人是不是冷血動物呀?在你們讀書人眼裏是不是就只有功名利祿,反而視人命如如草芥呀?這城裏這麽多災民,你竟能如此視而不見、熟視無睹嗎?反正你能這樣無動于衷,我不能!”

文秀原本也不想辯白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只是那一拳之後,劉飛依然連個說話的機會都不肯留給自己,心中不免急躁,不知怎地便脫口而出了。

劉飛聽了這番話倒是心中一震,他望着眼前這個女子:眉宇間略帶怒氣、粉面通紅、秋波閃動、呼吸微急、胸前在有節奏地起伏,他自己倒突然感受到了一種浩然正氣,不禁怒氣全消,只小聲嘟囔道:“你不要命了。”

文秀聽了反而收起了怒氣,不屑地一扭頭,反駁道:“哼,命?文必正的命的人命,我的命是人命,那些災民的命就不是人命了嗎?就不值錢了嗎?就不值得珍惜了嗎?就不應該救了嗎?”

此言一出,劉飛竟然語塞了,暗道:劉飛啊劉飛,你真是妄讀聖賢書了,在如此大義面前,竟然畏首畏尾,還不如一個小小女子。劉飛長出了一口氣,一邊親手倒了一杯熱茶送到文秀面前,一邊語氣和緩地說道:“好好好,就算你有理,那姑娘做事之前就不能和我們商量商量嗎?你如此自作主張甚是危險的。”

文秀見劉飛的态度一下子軟了下來,自己倒也怒不起來了,“哼”了一聲,接過了熱茶,暖暖地品在口中、滋潤着已經說得幹澀的喉嚨,随後依然振振有詞道:“人有失手、馬有亂蹄,我不是怕萬一失敗連累你們嘛。”

“哈哈,咱就別強詞奪理了,還是說正事吧,現在您能不能把您的黑計劃、比計劃和我說說呀,我的文大人?”劉飛一展折扇,悠閑地搖上了。

文秀一聽“文大人”這個稱謂心裏頓時美滋滋的,一口喝幹了杯中之水,一抹嘴說道:“其實我只是想打着文必正的旗號辦個慈善晚宴募捐一下,讓那些個有錢人們趕快捐點錢糧出來救濟災民。”

“什麽?慈善晚宴?”盡管劉飛不能完全明白這些新名詞的含義,但卻能大致領會文秀的用意。

“對啊,你看,這麽多的災民馬上就要餓死在街頭了,總得想點辦法啊,我們都是沒錢的,那個李鶴又一毛不拔,那我只有募捐這招兒了,可是如果不打着巡按這個大官的旗號肯定沒人響應啊……”

文秀開始滔滔不絕地詳述着自己現代慈善晚會募捐赈災的設想,而此時的劉飛就只有洗耳恭聽的份兒了。這些新奇的想法創意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且他也從未見過有哪位女子能如此心系百姓,就算是男兒也未必能有這番志氣和勇氣啊!此刻,劉飛目不轉睛地望着文秀,從她俊朗的眉宇之間品讀着她的那份豪情壯志,不禁心生佩服。

等聽完了文秀的闡述,劉飛心裏已然有了決斷,他輕松地笑了笑,用手中折扇主動為文秀送去了一絲清涼,然後斬釘截鐵地言道:“好吧,那我劉飛就陪你這一回!”

“太好了,謝謝你啊,阿飛!”文秀高興地差點沒跳起來,她知道,自己這個巡按要想扮得好、扮得像,沒有劉飛這個“諸葛亮”在一旁出謀劃策還真是有點困難。

劉飛用扇子面壓住了文秀揮舞着的胳膊,嚴肅地說:“不過咱可說好了,今後凡事咱可都得商量着來,你不能擅自行動。”

文秀一拍劉飛的肩膀,爽快地答應道:“好,以後咱就是同一戰壕裏的弟兄了。”

這一下勁頭不小,劉飛立即歪着身子痛苦地咧着嘴呻吟開了。文秀一吐舌頭,趕緊伸手幫忙揉着,嘴上連說“對不起、對不起”。

劉飛一邊揉着肩膀,一邊意味深長地言道:“這冒充八府巡按,沒有你想的那麽容易。這個李鶴也絕非等閑之輩,他可是潞安王的心腹之人啊。”

文秀一聽大驚:“啊?那你還讓我住在這裏,這不是自投羅網了嗎?”

劉飛淡定地一笑,搖頭說道:“那倒不至于,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八府巡按已經出現在了他的府衙,難保他不找人跟蹤你我,與其讓他暗中尾随,倒不如我們大大方方地住在此處。況且若是真的巡按大人到此,也不會再三推托此事的。”

“有道理,住便住下了,與大計無礙。”文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随即又愁上眉梢,言道:“可是我們住在此處,晚宴之後要如何脫身啊?畢竟我是假冒巡按的。而且現在你來了,就打亂了我原先設定的脫身計劃了。”

劉飛忍不住笑出了聲,心想,這時候你才知道危險呀。他思索了一下,眯起小眼睛,将折扇在手中擺弄了兩下,輕松地言道:“先住下也好,說不定能引出殺害文大人的那個道士。”

文秀聽完一拍桌子,點頭言道:“我知道了,引蛇出洞,你是拿我當誘餌了!我什麽官不好當啊,偏偏當了這麽個被人追殺的倒黴官。”

一句玩笑,引得劉飛和文秀都開懷大笑。

這時候,知府派人來報,說是晚宴一事都安排妥當,文秀聽了興奮不已,就等晚上大顯身手呢。劉飛則是憂心忡忡,只靜觀着文秀如孩童一般的高興勁,卻是一言不發。

文秀當然很快注意到了劉飛的表情有異,問道:“你怎麽了?這不是好事嗎?”

“是好事,只是晚上你言語要多加提防,這人多眼雜容易露馬腳啊。”劉飛答道。

文秀這才想起自己是冒充巡按的身份,于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突然,文秀一把抓起劉飛的袖子,拉着他進了內室,一按劉飛的肩膀,讓他又坐到了圓桌旁。

“你……你這是幹什麽呀?”劉飛一臉困惑,眨巴着小眯眼兒問道。

文秀恭敬地坐在了劉飛對面,說道:“快,快給我上一課,講講文必正何許人也,免得晚上露陷。”

劉飛一陣大笑,文秀如此聰慧,他心中寬慰不少,用扇子點指着文秀說道:“孺子可教也!”

“少廢話,說點有用的。”文秀急切地催促道。

冒名頂替當卧底,背景資料需熟記,這是文秀刑偵課上學過的,所以她現在必須用心記着劉飛的每一句話。

但是劉飛卻是一點也不着急,他把段天廣叫了進來,讓他先回小客棧通知一下白玉嬌,然後再趕回來幫忙。

段天廣一一記下,臨走之前,文秀叮囑段天廣一定小心,不要有人盯梢才好。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劉飛和文秀兩人才湊到內室的圓桌前,開始研究文必正。

段天廣一路上小心謹慎,早早就輕松甩掉了跟蹤的衙役,很快趕回了客棧。他直接來到了小寶的房間,見白玉嬌正在給小寶喂藥,小寶看起來氣色更好了,人也精神了不少。段天廣按照劉飛的吩咐對白玉嬌言道:“文夫人,劉師爺和文姑娘想着文大人的遺願,去設法辦理赈災一事了,今天晚上怕是回不來了。”

白玉嬌聞聽此言心裏微微一動,這孤男寡女的,夜不歸宿,難不成……一想至此,白玉嬌的臉上不禁有些發燙,手裏的藥也灑了小寶一身。

“娘,你怎麽了?”小寶用微弱的聲音問道。

“哦,沒事沒事。”白玉嬌這才從猜測推想中驚醒,她把藥交給小寶自己服下,然後起身來到段天廣的身邊,柔聲問道:“段班主,你知道他們兩個這是去了哪裏嗎?”要是照白玉嬌平時的性子,早就要撇着嘴罵他們是一對狗男女了,但是今日早已不同往昔,面對曾經救下自己的小寶性命的大恩人,玉嬌潑辣不起來。

段天廣搖頭答道:“這就不知道了,不過劉師爺說,他們明天會親自回來向夫人解釋的,還請夫人寬心。”

白玉嬌若有所思的低頭不語,段天廣借口自己另有事情要辦退出了房間。

此時此刻,玉嬌心情如翻江倒海一般起伏着,心亂如麻,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但她也知道,就算劉飛與文秀就此遠走高飛不再回來,她也是不能說出什麽的。白玉嬌此時才真正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擔子,原來今後自己要一個人面對生活的風風雨雨,一個人撫養小寶長大成人,一個人承擔起文家的一切,這是多麽重的一副擔子啊,以至于白玉嬌想想便覺得沉重。不知怎的,玉嬌忽然覺得缺少了劉飛和文秀,自己竟是如此的無助和迷茫。不知不覺,兩行熱淚劃過了玉嬌最近清瘦許多的臉頰,她心裏頓時掠過陣陣的凄冷,不由得渾身寒戰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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