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年迷局起琉璃(上)

? “站住。”少女從少年前方的一棵樹後走出來,她手裏握着一杆槍,紫衫随風而動,青絲在眼前淩亂,迷蒙了她的眼神,“黎家即将沒落,你現在走又是何意?”

少年只沉默不語。

“為什麽要離開。”她已經不像是在詢問了,反而更像是在無奈。明知會沒有結果,明知都是徒勞,卻還要固執。

又是固執什麽呢?既然結局都一樣,又何必在意那麽多呢?

“你覺得呢?”

少年從她身旁擦過,卻無言相對。

“我等着。”她的眼神變得凜冽,“五年。我給你五年的時間。若是你五年之後還未回來,我便去找你。”僅是背對着,似乎變能感受到她話語裏的一絲意味,“但是,若待那時你敢與我為敵,”她偏過頭,目光如釘,“我就親手殺了你。我說到做到。所以,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他停下了腳步,轉身望去。而她卻邁步離開,只留給他一個故作剛強的背影。

是在天地間顯得那樣單薄的背影。少年轉過身,嘆了一聲。剛要起步,便聽見了身後傳來的冷冽話語:“不過,如果你死了,那麽我便去那所謂幽冥之地。哪怕掀了幽冥,我也要把你的魂魄帶回來。”

如此的言語。少年淺笑,輕拂素衫離去。

五年,不長。

但是,這五年的時間足夠讓一些本就萌芽的東西變質,直到化為烏有。

……

“少主,他就那麽走了?”紅衣少女只見她一人回來,身旁沒有那翩翩少年便心生疑惑,下意識地問去,得到的只是她的一個簡潔而冷漠的回答:“對。”

“可是少主……”紅衣少女好像還想說什麽,就被她果斷地打斷。或許,她也在害怕回答那個問題。所以,索性連聽都不聽了。

人不都是這樣麽?總是在逃避,還是逃避。當不再逃避那一天,已經不是驚覺,而是已經無處可避。只有踩着滿地的碎石,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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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去,拼那最後一絲生機。”

黎家。

黎母着一身華貴的紫紅錦袍,面色嚴肅。她打量着這些黑衣人。他們領口特有的彩羽标記,便已經昭示了一切。那是九玄宮的标記。

“母親大人。”少女着一身紫裳,執槍走到她身後。這是她們母女二人第二次見面。雖是母女血緣,可血濃于水又怎樣?到底是無情無義的人,将自己的女兒“放養”在那兇險萬分無人之地,任其自生自滅,才好磨練心智,回來繼承家業吧。

那一方山谷,終還是成了江湖中小有名氣的險地。湮花幻境,避之者生,入之者死。

“你來了。”黎母也只是淡淡地回應,其後雙手結印,大放的紫紅色光芒映着她身上的銀飾,也泛起了淡淡的光,一時間竟燦若朝霞,現出令人無法忽視的光華來。

少女颔首,揮動手中槍,向前方一躍,朝着一位黑衣人淩空刺去。槍法迅疾如蛟龍,不給對方一點放松的餘地,逼得那個人不得不時時避開命門,因而破綻百出,只一炷香便敗下陣來。擊敗一敵,手臂翻轉,槍勢迅疾如靈蛇,挑了那人心脈,轉而迎上一個實力較強的,虛招實招交互相輔,讓其招招應接不暇,無處躲閃,只得硬接下來。血噴湧而出,染了少女的半邊臉頰。

“少主小心!”紅衣少女抽出腰間的赤骨,掃開在少女身後的偷襲之人。而身旁至始至終都是沉默着的黑衣少年展開了折扇,暗影在他身邊環繞,蟄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靜待着什麽的到來。

“你有舊傷在身,用墨罹真的可以嗎?”紅衣少女見此,眉眼間流露出擔憂,一雙桃花美目中流露出情意。

“我沒關系。”他的語氣是淡漠的,對她的态度态度依舊那樣平淡。卻暗自咽下了喉中湧上來的腥甜味道,他怎麽會讓她為他擔心呢?

“哦,這樣啊。”紅衣少女的眸色黯淡了一下,眉梢眼底盡是淺淺惆悵,旋即又很快釋然,“那,你要小心。”她的身形逐漸消失,不一會兒,便緩緩浮現在了敵方之後,妩媚一笑,手中的赤骨如毒蛇般無聲竄出,纏上敵人的頸,于沉默間取人性命。若此時是黑夜,那她一定會被認為是這世間的一抹令人驚豔與危險的魅影。

赤骨穿透一具又一具身軀,割斷一個又一個喉嚨,殺伐之意瞬間爆發出來,如同地獄修羅一樣的紅衣少女,在此刻令人瞬間為之側目。暗流爬上她身邊敵人的身體,鑽入心髒,啃噬血脈,銷蝕骨骼,敢傷害她的人,便只有于痛苦中絕望的資格,便只有死在他的暗影下,他才會放心。黑衣少年松了一口氣,抹去唇角的血跡,折扇再次揮動,暗流翻湧,吞噬着來送死的黑衣人,偶爾嘲諷一番:“都被當成了死棋,還為自己的主子賣命。真是悲哀。”

紫衣烏發的少女握緊了手中的槍,面對着前面應是為首的黑袍人。她按了按胸口,剛剛這個人給了她一記重創,到現在她也沒能舒緩過來。喉間腥甜之味被她勉強逼了下去,撐着槍站起來。

“你很強,不過可惜了。不能為我們所用的力量,還是盡早毀滅了好。尤其是天才。”女子的聲音很是妖冷,就像是一朵來自地獄的妖花,在盛放開來綻開無盡魅惑的一瞬間,就已經将人推下了無休止的深淵,一輩子承其苦難,無休無止。那像是魅惑之術,卻又是真真切切的東西。

“哼。想要我的命,怕還是沒那麽容易!”她手中的槍忽的一轉,槍尖直指天際。明明她根本沒有這麽強橫的力量,周圍卻是頓時飛沙走石,天空中紫色的閃電伴着響亮震撼的雷聲轟然落下。黑衣人心中疑惑,卻也依舊自若鎮定,想必定是江湖中的老角色。少女的長發被風吹得淩亂,幾縷青絲飄起半遮住了臉。便是在這樣的掩護之下,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眉心處,顯現出了一顆菱形的紫晶。可是當事的她卻似乎不知曉一般,泛起紫芒的雙眸掃過面前的人。迫于她的壓力,靠近她十來號人皆是退後幾步,寒意油然心生。

紫電凝于槍尖,彌漫着灼熱與妖嬈。

“九幽……”槍舉于頭頂,似乎要生生劃開這蒼穹;青絲亂舞,她睥睨着眼前的人——看起來是那麽渺小,一雙眼中不知為何卻是無盡空洞,“……驚雷訣!”

紫菱晶在她用盡全力使出這一招之後,便失去了蹤跡,無處可尋。就好像只是一朝幻影,終是會漸漸消失一樣。或許,本就是浮生若夢,何來虛幻與真實?浮生,也本不過就是一場戲罷了。

“少主!”紫電完全封鎖了那片區域,外面的紅衣少女和黑衣少年根本看不清那個地方的狀況,更何況紫電還是呈擴散趨勢,當下他們只得連連後退,逃離了那片危險的區域。那溫度雖然不是極其之高,卻令人十分難受。

紫電轟然消散,露出了裏面的一抹紫影。而這一招,氣勢倒是恢宏磅礴,不知為何像悶雷一般,卻是威力不大,漸漸就被那女子的強橫防禦逐漸消磨殆盡。

“真是讓我不可思議啊。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女子伸出手,手心凝起一團散發着死寂氣息的火焰,“一開始我還覺得,一個黎家而已,不過就是黎家家主一個厲害角色,宮主哪裏需要出動這麽一支精銳部隊。現在看來,原來你也是個硬點子。很可惜,你還是不夠強啊。”

紫衣少女腿一軟,連忙将槍立在地上扶住,眼前一眩,吐出一口逆血來。此時的她,真的是已經到了極限。剛剛那一招,盡管那時她忽然沒了意識,竟消耗了她所有的力量。

“別太得意了……咳咳,還,還沒結束呢!”

“哈哈哈哈……”女子肆意地大笑起來,一時間妖嬈寒意盡生,“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以為你還能堅持多久?你放心,你的賞金絕對不少。”

……

她敗了。

他們敗了。

黎家上下所有人,除了他們三個被黎母作為希望而拼死送出以外,無一生還。黎母與對手同歸于盡。而那支小隊,雖然是主力,卻并不是全部的力量。

他們到底是賠了呢,還是賺了?

他們逃亡了幾天,被逼無路逃入了一個小巷。真是天意弄人,那麽大的一個巷口,越往裏走越是狹窄——居然是死巷。

只是那個少女,再一次擋在了他們身前。哪怕她已經支持不住,卻仍舊守着自己曾經的許諾。哪怕當時可能只是無心,但她還是做到了,誓言不死不休。

“最好不要讓我離開,你們一定會後悔。”

出乎意料的,那個黑衣女子不在此追兵的行列之內。興許是認為三個重傷之人,掀不起多大風浪吧?

終還是逃出了一線生天。

浮生一夢,終始。

……

當今江湖紛争四起,各方枭英豪傑稱霸一方。而就在最近不長的一段時間內,江湖一分為二。一方是各方中等勢力與少數上等勢力結成的盟約,一方則是通過不斷的南征北戰從而兼并了半個江湖的風滿樓。

這風滿樓乃是新興的勢力,奉行的便是強者為王的宗旨,內部等級極為森嚴,最終能活着留在風滿樓的,都是江湖中的精英。

俗言樹大招風,這風滿樓也自然而然地招來了各方的觊觎。為提防風滿樓獨占江湖,這半壁盟約便這樣形成了。自然,這以一個新崛起的老勢力聽劍閣為首,開始進行了反擊。

風滿樓內,自然也不是很太平。

處于繁華大街上,一幢雕梁畫棟、英氣銳意的樓靜靜伫立,牌匾上篆書風滿樓。

紅衣女子穿過回廊,路轉止于一扇緊閉的門前,擡手想要敲門,猶豫幾次終還是轉身離去。

“魅兒,”蕭聿墨走到她身邊,“大人還沒有出來嗎?”

千魅點了點頭,輕嘆了口氣。

“自從收到那封請柬,大人就一直把自己鎖在裏面,也不知道……”

“貪狼,破軍,你們進來。”

“大人,您……”

“如何?”

三人都靜默。

“風滿樓,貪狼千魅,謹聽大人差遣。”

“風滿樓,破軍蕭聿墨,謹聽大人差遣。”

二人單膝跪地,而黎殷殷卻始終背對着他們,許久,轉身講手中已經褶皺的請柬甩在地上,在空中打了個旋兒,無力地飄落在地上,風一吹過,顯得單單薄薄。

“起來吧。這東西,你們也看看。”

千魅撿起,只讀了幾行便遞給了一旁的蕭聿墨,他接過,同樣沒有全部看完。

“聽劍大會……這可真是……”千魅攥緊拳頭。

“不就是個請君入甕的計策?我們風滿樓,無需懼它。”

聞言,黎殷殷垂眸,擺了擺手示意二人退下。

她凝視着請柬上冠冕堂皇的言語,久久默立。一切的一切早已是個迷局,究竟誰是局內人,誰在局外看,就連設置了這場局的人,都會迷惘。總有人飛蛾撲火般頑強可笑,明明知道危險,知道不可能,卻都是那樣無可救藥。

那是誰呢?是誰這般可笑?其實誰都是如此。

翌日。

“貪狼,胭脂棧那裏可都安排好了?”

“一切已安排妥當。”

“那墨玉臺呢。”

“也已經處理好了。”

“那就好。總之,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能出現絲毫差錯。”

“是。”

千魅擡起頭,看了看黎殷殷,欲言又止。黎殷殷對上她的目光,問:“你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大人,似乎離那個人離開……也已經有五年了吧。”

黎殷殷微怔。

“是啊,原來已經過去五年了啊。”

“大人,要不要……”

“就算他不回來,對我也沒什麽影響。”

“可是……”

“沒時間可是了。都去準備吧。對于這個聽劍大會,我們怎麽也要給點面子。”

“……是。”

二人離開,黎殷殷的指尖無意掠過腰間的白玉佩,指尖穿來的溫熱觸感使她的唇角若隐若現出一絲淺淺的笑意。那笑意之下,又是否是真正的快樂?亦或是麻木了的苦澀與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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