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夢醒憶深落漣漪(上)
? 聽劍閣。
難得的所有高層都去處理事務了,那幾個眼線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現在連老閣主手下的長老都敬他三分,更何況手底下那些小喽啰?真是可笑。看着門外鬼鬼祟祟的恐懼身影在躲躲閃閃,他只冷笑一聲,随意地倚在窗邊,手指轉動着酒杯,不作理會。
“無論諸位與這位公子有什麽仇恨,今入了我的領地,還煩請各位給黎家一個薄面。”
“既然各位執意如此,那就休怪我。”
“量你無處可去,就留在我這裏吧。”
“你會離開我?”
“我不想聽如果……要是你真的離開我,我……就去找你。”
“那我就一直找。”
“不要再說如果……這條路我只要一直走下去。只有确定的事情,而沒有無用的如果。”
當年那年少輕狂,鮮衣怒馬的少女,如今已是占據半壁江湖的霸主,當年曾許下的天下,不知是不是早被遺忘。——但如今他是聽劍閣閣主,但聽劍閣在他生命中,是否又是真的不可分割?聽劍閣,這三個字,可真是有着莫大的魔力。而聽劍閣之于他,是否就像風滿樓之于黎殷殷?視之如命?
放棄吧……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怕是早就忘記了自己。像她那樣的女子,又怎麽可能被他牽絆?他對于她來說,或許本就是個過客,僅此而已。那麽,就一切回到最初陌生的初始便可。這樣一來,雖憾無悔,不是麽?
那次聽劍大會上的相遇,他在她眼中所看到的,滿是戒備與陌生。戒備誠然,可那種徹徹底底的陌生,卻不似她看他的眼神。
既然是忘記了……那就都忘記了好了。
本來所求的,就是相忘于江湖。
“來人。傳我命令。風滿樓內原屬盟約凝雨閣,出動一支精銳,于七日內收複。若任務失敗,提項上人頭來見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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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殷殷用了一月時間攻下兩個勢力,而他卻要求七天內……可他十分清醒,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因何?便是了然人心不穩,根基不牢固罷了。這些要讓一個小勢力滅亡,足矣。
風滿樓。
“大人,聽劍閣向風滿樓原凝雨閣領地宣戰……”千魅道。
“……”黎殷殷的手緊攥,“既然宣戰了,我們就應戰。”
望向黎殷殷打開一個錦盒,裏面靜靜躺着兩截槍。幽紫的槍杆上镌刻着詭異的紋案,槍尖遠遠望去想孤月殘光一般。當千魅看到這槍的一剎那,瞳孔忽然一縮。
紫湮槍,這東西曾作了傳說。紫湮槍已經塵封了那麽久。如果不是重要戰鬥,根本用不上它。
“大人!您這是……”千魅驚呼一聲,她居然要佩上紫湮槍?!她不是說過,她怕是這輩子都再也拿不起紫湮槍了麽?“若是去,屬下領一隊人馬……”
“沒用的。只有我出面,他們才不會再如此猖狂。”
“是。”千魅考慮再三還是作出了決定,“屬下随行。”
“我正有此意。”
風滿樓,原凝雨閣。
當黎殷殷着執紫湮,以一人之力覆滅整支聽劍閣精銳後,所有人都驚在那裏。唯一動的,只有紫湮槍尖上不斷滴下的鮮血,滴到地上,揚起微塵,綻出妖冶的花。只是沒人看到,她抹去臉頰濺上的血跡後,不留痕跡地拭去了唇角的鮮血。
寒光自眼角乍起冷意,黎殷殷手中紫湮一橫,槍杆抵擋住冰冷劍刃,面前的男子唇邊勾起一抹冷意,劍鋒一轉從側邊劈來,黎殷殷向後躲過,那浮痕從她眼前削下了一縷青絲。手中紫湮借力劃過一道淩厲的弧險險掠過白穆寒心口。二人向後躍開拉開距離,各自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你終于出現了。”
“原來你親自迎戰,便是知道我會來?”
“是。”
“不知黎姑娘有何指教?”
“這凝雨閣還給你,也并非不可以。”她的話在人群中激起一片漣漪,卻無人敢出言反對。她一定自有打算。
“告訴我,她在哪?”
白穆寒輕笑,“如果我告訴你,你便會将凝雨閣還與我麽?”
“我不曾欺你。”
“原來風滿樓的黎殷殷,也有如此意氣用事的時候。”
“回答我。她在哪!”
“聽劍閣的情報,曾有人在南疆見過一位與她眉眼極為相似的女子。”
“我不會食言。”
望着她孤傲的背影,白穆寒心中卻也不免飛快拂過一絲失落。原來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永遠都是那個姜漣漪麽……自始至終,都是他一人在自作多情而已啊。也難怪,在她最危難時依舊支持她的人、總比那個“臨陣脫逃”的自己要重要太多吧。當時許下的誓言,也只是一時意氣吧。也罷也罷。從此相忘于江湖,也不失為一件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現在他所能做的,便是找到那個女人,了卻她的心願。
“姜漣漪……你到底是什麽人……居然有此等魄力,讓風滿樓的黎殷殷都念念不忘……”
若得一知己,此生無憾。她不需要什麽,只需要一人懂她。
……
“大人,姜漣漪到底是什麽人?”
“她啊。”她唇邊揚起淺淺笑意,眼神卻是悲戚,動了動嘴唇,卻什麽都沒說。
姜漣漪……她到底是個什麽人呢。如果真要說,是個傻瓜吧。如果不傻,又怎麽會在全天下都唾棄她、指責她、誤解她的時候,義無反顧地支持她,哪怕搭上自己的全部名譽。有那樣一種感覺,好像……自己很久以前就見過她……每當想起她,腦海裏就會有一個一身素裳的女子娉婷,遺世而獨立。
“你真傻……我與你素不相識,你這又是何必呢……”
天下蒼生塗塗,只她知她所念;人世浮華蒼蒼,唯她懂她所願。
她為了維護她,搭上了素手醫仙的名譽,以至于“身死”之時只孤零零地埋在山丘之上無人問津,再無當年天下人的敬仰。當她偶然聽說此事,已經過了一年多。再去找她的時候,卻連她的墳墓都無處可尋。她跪在那一片土地上,手指深深扣入潮濕的泥土。
那一天,是她這幾年來第一次流淚。
真心對另一個人好……除了人們所向往的愛情,親人之間血濃于水的親情,便是那知己之間惺惺相惜的真摯情感了罷。
當年天下敬重,如今卻成了這樣的結局,多麽可悲,可嘆。
“不過還好,你還沒有死。”
只要她沒事,她便釋然。哪管姜漣漪是誰,哪管姜漣漪到底有什麽樣的秘密,對于她來講,她永遠都是姜漣漪罷了。
樓下又傳來隐隐約約的說書聲,還是以前那個孤獨的老人,誦着孤獨的姜漣漪,說着孤獨的故事。
“姜漣漪身死之日,來了一個人。我且問你這來人是誰?哎正是那九玄宮……”
九玄宮!
茶杯頃刻化為碎片,茶水四處流淌。黎殷殷僵在那裏,大腦裏一片空白。
“怎麽會……九玄宮?”黎殷殷心中無明火燒的越來越旺盛,“九玄宮,你滅我黎家,如今又與漣漪有着莫大的關系。我也是該好好會會你們了!莫吟!”
“屬下在。”侍女颔首聽令。
“傳令給正在南疆修行的苗一晴,叫她盯緊九玄宮,一有異樣,即刻上達!”
“是。”
三日後,南疆。
信鷹落在綠衫女子肩頭,取下傳令後立刻又飛走了。女子的膚色是一種病态的蒼白,怕是先天體弱所致。眉眼間是透着毒魅,不似千魅那樣魅惑衆生,也不像黎殷殷的妖冶冷豔,是一種極致的妖豔,似一條致命的毒蛇,卻只消一眼就能讓人遍體荼毒卻又心甘情願。
“黎殷殷……”
四年前,身為萬毒宮宮主之女的她,天資鬼魅奇秀,再加上後天勤奮刻苦,一身毒功出神入化,甚至隐隐有超越其父的趨勢,正是下一任宮主的不二人選。
可是這個女子的出現,什麽都破滅了。
她以一人之力傾覆了整個萬毒宮。如今回想起那件事,便是那人手臂上淋漓的鮮血,經由指尖墜下地面,綻開一片妖嬈。苗一晴也親眼看到了她的父親如何死在了那個女子的手上。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來的突然而迅速,以至于讓人不痛不癢。萬毒宮沒了,她的身份也在一夜之間頃刻颠覆。
——成了階下囚。
“你可願加入我風滿樓。”
“你殺了我的父親。”
“如何?”
“那你居然妄想我為你賣命?!”
“加入我,我許你強大的力量。”
這個女子的前路無可限量……她的許諾……
“也罷,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如果我死了,對她來講根本是無關痛癢的一件事情罷了。只有變強了,才能……”
“只有變強了,才能有機會複仇,不是麽?如果連活下去都做不到,又如何了卻心中的仇恨?”
好熟悉的一句話啊……為什麽,這個女子明明是我的殺父仇人,卻為什麽她給我一種信任與安心?
“好。許我強大,這是你說的。”
“不錯。”
于是她加入了風滿樓,被安排到南疆修行。
離她那麽遠。
“戒心真重啊。”當時她這樣想。
“還真是有遠見。”如今她如是想。
或許,她早就已經對這個孤傲強大的女子心生敬佩了吧?見到她的第一眼,其實就已經折服在她的氣魄之下了吧?忽然,眼前好像閃現出一副奇異的畫面——一個紫衣的女子坐在主座上,周圍的光線十分昏暗,卻有一種磅礴之意,她就站在女子身旁,另一邊是一個藍衣的女子,身前是萬人朝拜。
畫面只一閃便過去,再去回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苗一晴走出山洞,嘴唇翕動不知在說什麽,忽然一道綠影竄出,一條巨蛇吐着蛇信,血紅的眸子盯着她,然後低下巨大的蛇頭,讓苗一晴一躍而上。
“竹葉,我們走。”
巨蛇聽懂似的點了點頭,竄入了一片樹林中。
“什麽人!”
苗一晴淬毒镖入手,手腕一動毒镖出手,卻不知被什麽擋了回來,險險擦過她的耳畔。能擋回毒镖的人,她忽然有了興趣。
“是誰!”
“何人闖我九玄宮領地!”
“這九玄宮的爪子伸的可真遠,連這樹林都成了你們的了。”
“還不滾出去!”
“哼。畏畏縮縮的縮頭烏龜,有膽量出來與我一戰!”
“敬酒不吃吃罰酒!找死!”
四周十幾個黑衣人躍起。苗一晴唇邊勾起一絲危險的笑意,毒針悄悄滑入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