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經年風沙落不知(下)

? 她如今是黎家的唯一繼承人,所有的試煉自然全部取消。黎母自然是閉關修煉之中,誰都不見。夜風拂過,她坐在房檐上,綴滿白色桃花的樹枝垂到她眼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作用,這桃花都開得諷刺,似乎在嘲笑她連自己的東西都護不好。她感到心煩意亂,随手撥開,這視線一偏,這才察覺到他已經站在她身後多時。

“你來做什麽。”她低下頭,發絲垂下擋住她的眼。

“有些事憋在心裏,會傷到自己的。”他走到她身邊坐下,“太過堅強,也不是一件好事。”

“跟你沒有關系。”她抱緊自己的膝,臉埋入臂彎。疲倦、苦澀、怨恨,都崩潰成了淚水凝在眸間,卻固執地不讓淚水落下。她累,自己的心血毀于一旦,誰能不累呢?這次的勞累,比上那一次黎钰事件還要更甚,所有都沒了,只留下了曾經的辛苦。她恨自己沒有能力,沒有那麽強的實力去保護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她還不夠強……不夠強!她要變得更強,才能保護自己的所有!可是可是,她感覺自己似乎到極限了再硬撐下去,內心遲早有一天會坍塌。

“你要是想哭的話,好好哭一場就過去了。”

“誰說我要哭了!”她猛地擡頭反駁,卻驚覺淚水早已充滿了眼眶。她別過頭去,固執地忍着淚。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就是無論發生什麽,都要一直堅強下去。眼淚是屬于弱者的,她一直同意這個觀點。

可是眼淚有那麽多的含義。可是她過去一直不懂。可是這個思想已經在她腦中根深蒂固。

人們對黎家又懼又羨,可是又有誰能真正明白,所謂的高處不勝寒的孤凄?

居高位者,怕是一生孤獨。哪怕有逆天之能,最後怕也不過是一場空。

“唉。”

她這樣,難道不累麽?

他将她攬在懷裏。動作沒有半分的暧昧包含在內,只是簡簡單單地給她一個依靠而已。

“我看不見的。”

寂靜過後,一滴滾燙落在他肩頭,隔着衣衫,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種溫度。

眼淚不斷流下,她壓抑着自己的顫抖與哭聲。

“一切都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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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黎家也沒有逃過被滅門的命運。九玄宮所要隐瞞的秘密,至今怕是再也沒人知道了。可是,那不是也不重要了麽?上一輩的恩怨,根本不需要他們再去探求。江湖是永遠流動的,不會因為什麽而停止。這場浩浩蕩蕩的江湖大亂,也是有平靜的一天。

只是,黎家覆滅的那一天,他卻離開了。從那之後,無論是在繁華街市上補全以前的殘缺記憶,還是高塔上共看萬家燈火,一切與他有關的溫暖,都從此封存在內心最深處。

背道而馳的命運,分道揚镳的結局,她曾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如今再見,可是,還不如不見。

他變了,變成了一個她完全陌生的模樣;她其實也在變,在江湖的磨砺下也漸漸懂得了隐忍與僞裝,收起了一身鋒芒。

再也回不到過去。

醉人香氣漸漸消散了。

終于從夢境中脫離出來,她努力自己的頭讓自己的意識清楚些。她擡頭望向四周,沒有一個人。

究竟多久了……這次居然讓人鑽了空子……這次怎麽搞的,自己怎麽這樣不警惕。不過到底是哪裏不對,她也說不出。

暗處那人早已隐匿,那香也燃燒殆盡,無跡可尋。

“怎麽回事……”她扶額嘆息,已經被她刻意去遺忘的過去,又記起來了。但是,她也絕對不允許風滿樓出任何差錯,如果有必要,她也可以殺了他。

她需要變得更強才對,這樣才能更好的保護她所想保護的一切。也只有這樣,才能忘記什麽。而浮痕與浮寒究竟是不是一把劍,在如今看來,還重要麽?

只是這麽想罷了。

九玄宮,素霧軒。

“璟公子……你和我姐姐,究竟是什麽關系?”雪無有些發怯。

“故人。”

“咦?”還沒等她追問,公孫璟便迅速離開,她連一句挽留都沒有機會說。可是,姐姐明明說過沒見過他的啊……

看到公孫璟從素霧軒裏出來,守在樹上的瑤奴與淩焱對視一眼,便隐入葉間。

“按計劃來,你去拖住公孫璟,我去找雪妖王。”瑤奴低聲道。

“好。”話音未落,淩焱已不見形影。瑤奴躍到素霧軒屋檐之上,腿勾住飛檐,倒吊而下,扶着窗棂透過間隙窺視屋內情況。

屋內裝潢簡潔,只有一案一榻一櫃一燈,顯得空空蕩蕩。雪無倚在榻上正在修複經脈,于是瑤奴看準機會發出一招陰陽印。雪無畢竟是妖王,內力盡失但是感知力還是不弱,于是俯身而下,便是安穩地躲了過去。

“什麽人!”雪無迅速回身望向窗外,而瑤奴在出招之時便立刻彈回房檐之上。

“雪妖王,別來無恙。”瑤奴走進素霧軒,鬥篷下的雙手已經開始結印。

“是你!”

“不錯,是我。”

雪無沖上前去,一拳打向瑤奴面部,卻被輕輕松松地躲了過去。反而被瑤奴一手反抓住,手腕一翻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現在的力量,簡直不值一提。”瑤奴将另一手中已經結好的陰陽封印打入她體內,“火妖王的元神珠在哪!交給我們,否則将你煉成妖蠱也未嘗不可。”妖蠱……那樣陰邪的東西,是妖最懼怕的結局。

“哼。”雪無別過頭去。

“好,你現在可以不說。”瑤奴捏住她的下巴,“那我現在就把你帶回去,我就不信你不說!其實等焱回來,我們合力取你記憶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到那時,不僅是火妖王的元神珠,就連你的元神珠也馬上就會屬于我們了。”

雪無直視瑤奴,扯出一個不屑的牽強微笑。

這個微笑,忽然與記憶深處的一張臉重合。看不清的朦胧之中,是同樣的嬌美,是同樣的悲凄與勉強。

打斷雜亂的思緒,瑤奴将手中的信號發了出去。

與此同時,樹林中。

“幸好當時我們隐藏了實力,要不然今天可會相當麻煩。”淩焱冷笑,手中巨劍招招都是殺意,全沒了當日初次交手那番小心翼翼的試探。

“璟與閣下萍水相逢如同陌路,為何閣下如此相逼。”折扇收在身前,公孫璟退開一段距離。

“這是我的任務。”

“我不知道雪無姑娘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你們為何這麽執着,總之……”

“少廢話!”

煙火忽然綻放于天際。

“恕不奉陪。”淩焱将巨劍收在身後,一掌擊退公孫璟,禦風朝着瑤奴所在的方向飛去。

公孫璟正要去追,可是放在懷中那顆火妖王的元神珠,卻在此時變得灼熱。

“唉……”

只是一聲輕到極致的嘆息。嘆息過後,元神珠也恢複了平靜。

一簇熾熱竄入眉心,只是一陣灼痛,便是再沒了感覺。可是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卻在不知不覺間一點一點變得清晰起來。

聽劍閣。

“閣主,風滿樓的那個女人……”

“傳信給黎姑娘,就說,貪狼星将隕,請她只身前來。”

“是。”

應是白穆寒推開案上的書籍,将浮痕置于案上,劍出鞘,手指撫過劍背中央一道血痕。那血痕似乎鑲嵌其上,直透到劍身的另一面。

“很快就會結束了……”他凝視血痕的目光多了一絲異樣。

風滿樓。

“他的情況怎麽樣?”黎殷殷詢問剛從房間裏出來的醫者。

“很不樂觀。”醫者嘆了口氣,搖頭回答。

“到底是什麽人這麽大膽!我風滿樓的人都敢劫!”一想到生死不明的千魅和重傷垂危的蕭聿墨,黎殷殷便是怒火中燒。很久沒這麽憤怒過了,這一次,可當真是觸到了她的逆鱗。

“盟約之中,能與風滿樓的貪狼星、破軍星兩位抗衡的,怕是只有聽劍閣了。”

“是白穆寒?!”

“不像。”醫者沉思,“以破軍星的傷口來看,并無絲毫寒氣。大人見多識廣,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也好。”

蕭聿墨依舊處于昏迷之中,眉間一絲黑氣若隐若現,因為一直再吞噬着什麽,隐隐有着擴散的趨勢。

“魅兒……魅兒……”

“破軍星已經昏迷兩天了。唉。這可如何是好啊。”

貪狼星千魅失蹤,破軍星蕭聿墨重傷,而此時的對手卻是日益強大的聽劍閣,風滿樓真的到了最困難的時期了,麽?白穆寒,你這是要把我逼到絕境麽?

“我去把她帶出來。”黎殷殷抓起紫湮,卻在門口被莫吟攔住。

“大人,萬萬不可。如果您遇到危險……”

“我不會。”黎殷殷回頭,手中紫湮握緊。

“可是……”

“我再說一遍,我不會!讓開!”

“大人,您這樣會讓姜姑娘擔心的!”

“你說什麽?!”聞言,黎殷殷瞳孔驟然一縮。

“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姜姑娘逝世之前,曾經告訴過大人要保護好自己吧!您這樣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顧,姜姑娘九泉之下怎能安心!大人,聽劍閣既然能重傷破軍星,劫走貪狼星……大人您确有絕世之武,可是對方在暗,我們在明,如果……唉!那可如何是好啊!”莫吟驚覺失言,當下只得如此掩蓋過去。

“……”

“大人,屬下冒昧。”莫吟驚覺失言,立刻跪地謝罪。

“我知道了。”她仰首,将胸中一口悶氣吐了出去。

她什麽都不願意放棄,可是某些東西卻不得不放棄。她內心的愧疚與情愫,往往是羁絆她的、最沉重的枷鎖。

“魅兒……”昏迷中的男子又呢喃出一個名字,黎殷殷聞言,心中某些東西再次動搖。

“如果我不去的話……”

“大人,聽劍閣此意就是要引您過去,如果您不去的話,聽劍閣是不會動貪狼星的……”

“不,我必須去。只有我去了,她才不會有事。”

莫吟暗暗将手中的信箋化作齑粉。

“魅兒……”蕭聿墨勉強撐起身子,但是意識似乎還是一片混沌,“魅兒……”

暗流在他身邊湧動,蕭聿墨緊閉雙眼,眉心黑氣愈發地暈染開來。

“這是……”她感到不對勁,暗流湧動間黑影竄出,轉眼間已不見形影。

“不好!破軍星他……怎麽走了啊!”莫吟驚呼,黎殷殷聽她此言,一顆心此時此刻都沉到了谷底。

聽劍閣,司刑門,地牢。

“這個女人……哼。”下屬用刑無果便坐下,而那位司命劍主卻只是不動聲色地默默飲茶。一旁被綁在刑架上的紅衣女子傷痕累累,身上多處已經是血肉模糊,意識卻清醒得可怕。

“她已經服了凝魄,毫無內力,怎麽可能頂得住這樣的折磨!風滿樓出來的人,都是瘋子麽!”下屬下意識地發了一句牢騷,那蒙面女子一聽,瞥了一眼千魅,眼神裏蘊了一抹贊賞。

“你們……想知道……殷殷的事情……呵。”紅衣女子無力擡頭,“我怎麽可能說出來呢……”

司命劍主似乎是捕捉到了什麽敏感的字眼,擡頭望向處于半昏厥狀态的千魅,眼神裏略過一抹笑意。

“去,請女醫給她治傷。”她放下茶杯,道。

“可是……閣主吩咐過,要,要……”聽見自家頭領的話,那下屬着實吃了一驚。

“閣主?”司命劍主斂起冷意,“我與他有過約定。沒有見到東方,我便不受他約束。去,找個女醫。”

“……是。”下屬将要退下,卻忽然被人從身後洞穿心髒。

感覺到身後的濃烈殺意,司命劍出鞘,女子轉身向那人刺去,劍身卻被暗影縛住,她手腕一翻反握司命割斷暗影,不作戀戰退出門外。而那暗影卻如真人一般,緊追着她出了地牢。

“礙事。”她蹙眉,卻不得不與暗影纏鬥,暗影簇擁中的黑衣男子不再理會,徑直走向那幾近半死的女子。

“魅兒。”

冰冷的指尖撫過女子的臉頰,她勉強擡眸,卻看到了他空洞的雙眼。

“你的眼睛……”

“別說了。走吧。”他抱着她走出司刑門,他所經之處身上的暗影必将一番屠戮,那司命劍主斬斷所有暗影,卻從容放過他們離開。

而此時聽劍閣內,卻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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