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經年風沙落不知(中)

? 她忽然跌了一下,急忙用手中的紫湮撐地,槍身卻一歪使得她一下子倒在地上。左手五指摳入土中想要撐起身子,卻根本是無濟于事。

“絕不能……倒在這裏。”她将紫湮狠狠刺入土地,倚靠着紫湮一點點站了起來,再刺入前方,靠着身體前傾的慣性一步步前進。

距離主樓還有很遠,她急促地呼吸着空氣,血液淤積在胸口,讓她有些眩暈。手中都紫湮在地面上一滑她也随之踉跄了一下,再次跌在地上。

“怎麽回事……”

“該死,毒還是壓不下去麽……”

北中有黎門,不輸苗毒人。

黎家也是用毒高手,居然也會因疏于察覺而中毒……說出去都好笑。

意識漸漸模糊,她想掙紮出那一片朦胧,怎奈只是徒勞。

她咬緊牙關,倚着紫湮,一點一點地朝主樓方向挪去,每走一步,都好像再剝奪她最後的意識。終于是到了門口,她向前一倒帶開了門然後幾步踉跄着摔在榻前。她摸索着案上的幹天縷花,指尖壓折下一片花瓣含在口中,用內力引導着天縷花的毒性解毒,然後抓過療傷藥直接撒在傷口上,靠着榻沿恢複着自己。

依舊是沒有人在乎。不過自己也好像從來沒有尋求過幫助吧。怪不得誰。

“什麽人!”她猛地一回頭,立刻牽扯到了傷口,再次滲出血來,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警惕地盯着那個人。白色身影從窗外繞到門前:“剛剛聽到這裏有聲響,于是便來看看。打擾黎姑娘了。”

他轉身離去,在臨走之前,還問了一句:“姑娘的傷……”

“這跟你沒關系。”她冷硬地回答。

她是那樣高傲的人,盡管內心深處還是渴求呵護,但是卻依舊固執地不願讓人看到她受傷的模樣。或許誰都不例外。

“受傷的話,還是好好休息比較好。白某告辭。”

三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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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姑娘……”他下意識地拔劍,卻一招寒影就将她逼到半空中。浮寒之劍,果然是名不虛傳。

“來吧。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何等實力!”紫湮不由分說便橫空刺來。

“黎姑娘這是何意!”

“還不夠明白嗎?”她眸中凝着一絲怒火,“你所想的,并不是什麽我所托你會盡力去做,而是讓我做些什麽吧!”

“黎姑娘……”

“虧我還輕易地信任了你。”紫湮狠狠刺下,每一次卻都被浮寒擋住。眼看着面前的人拿着自己付出極大代價解封的劍,她忽然笑出聲來。

苦澀,亦或是憤怒。

“本來我就不解……不同于千魅和蕭聿墨,白氏一族可是江湖名脈,江湖上有什麽地方都是了如指掌。你就算是逃命,又怎得會來這湮花幻境?”

“我本以為,那樣重傷之人,基本上是可以随時喪命,不應該會欺騙我的。”

“那些人,都是白家的死士吧。”

“白穆寒,這白家,可真狠啊。”

既尋求了庇護,又為以後複興家族找到了盟友。

“你還是知道了。”

“不愧是名門,此等巧妙的演技,着實讓在下折服。”

戰鬥仍在繼續,浮寒忽然脫手而出,飛到另一邊掉落在地上。

“又是想像這幾個月來一樣裝弱小麽?我這一次可不會手軟!”

“黎姑娘,白某的內力确實被封,這點白某未曾欺瞞姑娘。”

“有什麽區別麽?!”被白家封的而已!也不過是一個博取憐憫的幌子罷了。

紫湮向他的心髒部位刺去,力道中凝了何物?是氣憤,還是對自己的責怪?明明都受過一次背叛——不,那不叫背叛,因為,從來都沒有忠于她!從來都是她一廂情願,将對方當作可以信任的人。這一次,不也是一樣!

他說過他不是不義之人,卻不曾考慮到,不義之人,本身就可以欺騙。人心,呵,還真是複雜得很吶。

“黎姑娘,抱歉。”

槍尖驟然止住。

抱……歉?

那個人瀕死之時,也說過“抱歉”。

不過不是對她,而是對那個人的母親——抱歉,母親。女兒無能,無法奪回黎家!

等等,奪回?似乎黎家從來沒屬于過你們吧!一轉念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是太分心了,于是将紫湮平舉,指着他。

“我以為,我不會再看錯人。”

“沒想到,還是一樣。”

“你走吧。還有這東西,你也一并帶走。”她拽下腰間的暖玉佩一擲被他接住,轉身就要離開。

“少主……”千魅快步走過來,與她耳語。她眉頭緊鎖,目光皺寒。

“你自己看着辦吧。”

她回頭冷道一句,便是提了紫湮離去,千魅的神情也是凝重的,她偏過頭對白穆寒道:“白公子,你就算想走,怕是也走不掉了。因為,他們來了。”

“他們居然找到了這裏。”

“殷殷可是因為你惹了個很大的麻煩呢。你若是再做出什麽不義之事,恐怕我們會第一時間先解決了你。就算你會僥幸活下去,一出了湮花幻境,恐怕也沒什麽好下場。”就像一只茍延殘喘的獵物被扔進餓狼群一樣,瞬間就會被撕咬殆盡。

“既然已經惹上了,也就不怕其他的什麽麻煩。”

“殷殷的意思是,你可以留下來。”

聞言,他沒有說話。只是将暖玉遞與千魅,思索許久才道:“替我轉告黎姑娘,多謝收留。”

“還有,這塊暖玉,請她務必收下。”

湮花幻境外。

“又是他們……”

上一次受的傷還沒好利落,這一次,又來了。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只要讓他們從此還她一片寧靜,就夠了。

湮花幻境是她的心血,怎麽能就這麽任這群宵小将這片獨屬于她的美好破壞?總之,這場大亂已經是波及到了這裏了。白家尚且被滅,更何況是湮花幻境呢?

不過就是對于眼前這些人。她要讓他們,再也不能來打擾她。

“不好……是埋伏……”她撐槍跪地,猛吐出一口鮮血來。剛剛那幫人只是一個騙人入羅網假象,如今這些人,才是真正的主力。

“殷殷!”千魅見狀不妙,赤骨立刻索了眼前一人的性命,趕到她身邊。“殷殷,你怎樣?”

“我沒事……”

“他們人太多了。而且還有一位危險的人物沒有露面。”蕭聿墨退到千魅身邊,“我們先回湮花幻境,再另做打算。”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撤!”

她站起身來準備後退。

“咦,這麽快就要走啊。”清脆的女聲先至,随後從人群中蹦蹦跳跳走出來一個小姑娘,“我還沒玩夠呢!”

“來了!”蕭聿墨出言提醒。其實三個人都沒料到,他所說的“危險人物”,居然……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姑娘?

“我叫東方洛哦。”

什麽?!

東方者,以幻術名,天下足與其比者,罕也。盡管只有這一個簡單的評價,但那個名震江湖的幻術師東方洛,可并不是浪得虛名。

而且她對于幻術,還有着近乎于瘋狂的執着。甚至在尋找意志力足夠強大的人來作實驗體,幾乎就變成了一個瘋子。

“湮花幻境,據說是少有的用□□構造的幻境。特此前來領教。”

“東方姑娘說笑了,在下怎有資格賜教。”她握緊紫湮,準備随時應戰。

“黎姑娘太謙了。”東方洛雙手一動,一個符咒瞬間打入她眉心,速度之快以至于誰都沒有作出反應。

“黎姑娘最痛苦的回憶是什麽呢?”

幻術最可怕的,就是能夠深入人心,挖掘出內心深處最隐秘的回憶來。無論這個回憶到底是傷口還是純粹的美好,都會一覽無遺。

眼前這個少女,一定是有着痛苦回憶的。為什麽?只是幻術師的直覺。

“殷殷!”

千魅撲到她身邊,“你怎麽樣,殷殷?”

“我沒事。”

她雙眸合緊,臉色有些發白,只出言安慰千魅。

“殷殷……”

一片死寂。不祥的預感在三個人之間蔓延開來。

“看來,黎姑娘已經陷進去了呢。就算再堅強的人,如果走不出回憶,也只能一直躊躇不前。看來黎姑娘也不過是個俗人罷了。”

“不錯……我确實是個俗人。”她擡眸,“不過,我有自己的執念……我是什麽人,也用不着你來評價!”

“黎姑娘,真是辛苦你了,居然現在還能保持清醒。”她贊許地道,不過這還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而她想要的實驗體,這樣的,還是不夠格,“不過白公子,我們必須帶走。這湮花幻境與我們作對,自然會一并消失。”

“在下的事,自然會自己了結。”

他走到她身前,與東方洛對峙。

“白公子,你終于出來了。”

“為了守住那個秘密,九玄宮已經堕落到這種地步了麽。”

“任何跟當年的事有關的人,都要死。”東方洛開始結術,“更何況白公子所攜帶着的浮寒劍,便是秘密所在。浮寒既然解封,想必白公子也是知道了這個秘密。那白公子又何苦将黎姑娘她們扯進來?”

“千姑娘,你和蕭公子送黎姑娘回湮花幻境。這裏我自會處理。”

“你的內力被封,若是浮寒被奪走,殷殷所遭的罪又如何算?”千魅扶起黎殷殷,蹙眉道。

“我自有辦法。立刻送黎姑娘回去。”

……

又是那個場景——雙目發紅的少女,塗滿劇毒的匕首,毫無破綻的一招,最後,她執半截紫湮刺入她的心口。她所認為的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一直以來就是抱着這樣的心思。全都是黎家害的……全都是黎家害的。

黎家……黎家又有什麽好,不過是為了權力,竟讓所有人都變成了這樣……不過自來就屬于她的東西,誰也別想奪走!

她不需要那種多餘的憐憫……只要是她的東西,誰也別想搶走!

哪怕毀了也好……也絕不會讓人奪走!

……

她額上閃過一抹紫影,淡淡的紋路勾勒,頃刻散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一切似乎都變了回來。那些人已經走了,只是外面發生了人什麽,她其實也是一無所知。

“後來發生了什麽?”

沉默。

“你們為什麽不留一個人看着他!”頭感到發脹,于是扶額,自然也沒有力氣和心思再去思考什麽,“算了,也不怪你們。”

那個聲音……确實是她沒錯。只是……那根本不像是她的想法。到底是誰?是誰在她的意識裏面……到底又是什麽人?又或許說,這才是真正的她?

真荒謬呵,她是什麽人,他自己是最清楚不過的。

其實,人最看不透的,就是自己啊。

因為,每個人都有一張面具。戴着面具生,戴着面具死,一生都不會摘下。而有些人不願,但窮其一生,始終也摘不下。因為面具下,怕是只有空洞而已。

……

“黎姑娘,這裏交給我吧。”

“讓開!”她伸出手,而重傷之下卻連推開他的力氣都沒有。他護在她身前,浮寒之上籠着白色霧氣,劍刃中央一絲血色卻在朦胧之中格外醒目。那時她忽然感覺到,那個背影莫名的遙遠。明明近在咫尺,卻好像永遠也觸碰不到。

“我曾說過,在下不是無義之人。”

內力依舊被封的他卻強行沖破經脈封印,哪怕損傷,也終于将她護送入湮花幻境。

……

只可惜,幾朝心血灼盡,湮花幻境終成空。

“走吧。”

看着只剩下一片斷壁殘垣的湮花幻境,曾經旖旎的景色如今只是過眼雲煙。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仿佛與她毫無關系。轉身,甚至不給自己留一個憑吊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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