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最不堪是故人來(下)
? 安夢鎮。夜如煙,柔柔地籠在鎮子上方,孕育着危險的嬌花;星欲墜,與地面上寒光相映,一如眸光冷冽。
已經分不清是第幾次交手,每一次她都是落于下風,卻也不曾敗于他手。
“若你是在侮辱我,你大可不必費如此心思。我的功力大不如曾經,這一點你是最清楚不過的。”
是。而且,将寒氣引入你體內,亦是白家計劃好的。當然,這句話他可不敢說出口。
“既然如此,跟我回聽劍閣便是。”
“你放我出來,便是為了玩這麽一場游戲?”黎殷殷倚着紫湮,聲音略略透着一股虛弱柔軟的感覺,她擡手拭去額角的冷汗,适才發現她的手心也滿是冷汗。
“體力透支了麽……果然。”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前幾次都有玲珑幫着她,這一次玲珑要事纏身——當然是白穆寒派的人去鬧事——她如是想着,不過事實也便是如此。
“什麽都不必說了。要是擔心我會對聽劍閣造成威脅,一劍了斷便是。”
他還要在這裏耗上多久?!額上的冷汗愈加地滲出,她暗自咬緊下唇,再這樣下去,她怕是真的得在這個男人面前倒下去了。
“寒氣入脈。若不及時疏導,怕是你這輩子都拿不起紫湮了。”
他果然看出來了。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在這裏耗着,直到我變成一個廢人?”
“我可以助你。你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成了廢人,倒也是件好事。起碼不用被江湖瑣事糾纏。”
“哦?那你不想複仇了?不想重建風滿樓?不想,知道答案?”他的聲音在耳邊輕響,他身形已來到她的身後,冰冷的空氣從後方襲來,讓她不禁微微打顫。
血液幾乎要凝固了……根本沒有多餘的氣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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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這寒氣就是她最致命的弱點。體內的寒氣在外界寒氣的引導下變得異常狂躁,叫嚣着要沖破她的經脈。寒氣在體內瘋狂亂竄,饒是她這從小磨砺得似鋼鐵般的身軀也承受不住。眼前的一片模糊最終也是交彙成了一片黑暗。
他扶着她,服下一粒丹藥開始運功,內力從脈門處似泉水般汩汩湧入她的經脈,原本清寒的內力在此刻竟也是無比溫和。另一只手扣在她後心處,引導着藥力進入她的經脈。
這種溫熱藥力與寒氣相沖得緊,自是不能直接讓她服下。
話雖如此,但也不過如此。
誰又能明了?
既是自己選擇的方式,就只有走到底,無關其他。
輕輕撥開她額前一縷青絲,出神。如果他當時足夠強,是不是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晦澀?
他俯下身,在她眸上輕落一吻。
“白閣主出手替阿殷疏導寒氣,玲珑自是感激。若閣主無事,煩請離去吧。”
“師妹何必如此急着下逐客令?畢竟是師兄妹一場,如此未免太過無情。”
“你大可以來攪擾我,但是阿殷,我不允許你再次傷她。”
“怎麽,莫非師妹你……”白穆寒眼底染上了似笑非笑的光影,虛幻了另一絲疑慮。
“如果白閣主非如此認為,玲珑百口莫辯。”她潛在着引出了當年聽劍閣之變——多少人便是被他順理成章的“以為”害了性命?
“玩笑而已。有時候我甚至都懷疑,你究竟為何變得如此強。”白穆寒将懷中的女子輕放在樹下的軟榻之上,轉身而去。在經過孔玲珑身旁時,卻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波動。
卻不是殺意。有熟悉感,但并不強烈。他側目望去,另一側的樹下卻無一個人影。
待他離去後,那個人影再次出現,竟然是……莫吟。
風滿樓尚在之時,黎殷殷的貼身侍女,莫吟。
她……竟會在此處?
玲珑居……這秘密倒是越來越多了啊。
不遠處一座高塔之上,白穆寒俯視着這一切。
斑駁月光輕柔地灑在樹下女子身上,靜谧仿若隔世。
有些事情,是該捅破那一張紙了。
這個游戲,也該到了結束的階段了。
只是,有些事情,才剛剛開始而已。
聽劍閣外的走廊,兩個黑影背着月光,看不清模樣。只能從佩劍和姿态上依稀可辨認出,其中一位,是疏桐。
“因一名女子而抛下一切,你如今竟是這般落魄了。”
“呵。你曾經不也是做過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麽,判官大人。回去禀明城主,疏願承擔一切後果。”
“你好自為之。大司命。”
黑影消失于無邊黑夜,疏桐阖上眼眸。
一切,不過都回不去從前。
人的生命尚且那樣短,竟也千般變化。而在他們的這千年來,自也不奇怪了。
洛……
我如今,只能相信你了。
等見到你,我就帶你離開……
我占不到我們的結局,所以我只有牽引着不讓它變成我們最不願面對的那一個。
但願……
“閣主,孔姑娘她……”
“幫我盯着她。”
為什麽他總感覺,她并不是孔玲珑。至少,跟從前的孔玲珑完全不一樣。
以前的孔玲珑只會一些小把戲,而這個女人,卻隐藏了太多太多。
而且,她太知曉他與她之間的事情,且是,了如指掌。
若她是孔玲珑,根本不可能查到這些。
若她不是……
那真正的孔玲珑在哪裏?她為什麽要冒充孔玲珑?又怎麽會擁有那半塊閣主令?
閣主令……閣主令……
但是他從未見過她手中的那半塊閣主令!
怪不得,他總感覺到有哪裏似乎不對勁。
孔玲珑……
當你她被自己下令追殺,卻在南疆失了蹤影。
南疆,南疆……
九玄宮!
不管她是真的孔玲珑還是假的孔玲珑,她一定能與九玄宮扯上關系。
他怎麽會忽略了這麽關鍵的事情……失蹤于南疆……
可九玄宮前任宮主,那個他未曾謀面的姑姑……與白家有着血海深仇,也難保現任的宮主玄鸾兒不會與他對抗。
在姜漣漪假死後,曾有人在南疆見過她……莫非姜漣漪也入了九玄宮?如果是的話,事情會麻煩很多……
他也是有私心的。那個女人既然選擇了假死,成就了她心底永久的傷痕——那,就別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這,其實本就是一場局。
愛,恨,嗔,癡,不過都是一夢迷惘。
再一掬往事,往事随風,随風散去,散去無痕,無痕終了,終了浮生。
有些事,不是前世注定,卻是今生不可逃避的劫數了。
而這些,他們都不曾知曉。
九玄宮。
“過幾日就是聖女的洗禮儀式,所有事情都決不能出差錯。”
“是。”
落霞軒內,瑤姬端坐在金絲榻上,一遍遍回憶着九玄宮的心法,忽然心法一斷,恍惚間現出一個少年身影。
她的飲食中,都加了一味忘情草。她心知肚明,甘願遺忘。
只是,想忘不能忘。
盡管記憶已經模糊,所有的過往已經化成幻夢,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痛苦與滿是青澀的甘甜,都刻入了魂魄,無法忘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瑤姬大人,請沐浴。”
瑤姬應了一聲,從空靈的狀态中退了出來,她伸出手揉了揉眉心。房間裏所有的擺設都讓她莫名感覺熟悉與……恐懼,就連沐浴的池子及周圍的布置也是如此。
今日點的熏香,香味似乎太過濃烈了些。
濃烈到讓人窒息。
瑤姬扶着池邊站起,卻眼前一黑跌入水中,長發在水中散開來,泛着如月一樣的光輝。她想從水中站起來,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無力地躺在水底。熏香的香味越來越濃,她看見了面前那個身着霓裳的女子,已分不清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
女子冰冷的指尖觸到了她的臉頰,她身上的清淡香氣卻在此時蓋過了那濃烈得令人作嘔的熏香味道。玄鸾兒臉上繪着的濃妝随着水波一點點散開去,露出了一張清麗婉約的容顏。
饒是世間所有語言都無法形容的光輝。
淡雅如蓮,卻又清麗到苦澀。
不帶一分妖嬈,不帶一分生姿。似玉雕一般,美,卻毫無生氣。
這張熟悉的面容,抹開了記憶深處的迷霧。
“親愛的姐姐……”
“作為西王母的愛徒,神農一族的百年驕傲,你如今竟也變得這般模樣了?”
“姐姐,我是三妹啊……你不記得我了麽?”
“你……”
所有的話都哽在咽喉,無法說出一句來。
就連一句歉意,此時此刻都無法表達。
究竟是誰把誰逼上了絕路,誰又給誰留下了痛苦?
“這裏是瑤池禁地,擅入者,死。”
“姐姐……真要逼吾上絕路嗎!只有吾死,才會甘心嗎……”
最後,少女縱身一躍,如折翼的鳥兒從瑤臺墜下。
“死不足惜。”
瑤姬聽出來了,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微微顫抖着。
“三……妹……”
“親愛的姐姐,你終于記起來了麽……”
她一身霓裳在水裏,卻飄逸得如同天外谪仙。
就連瑤姬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身處何地。
“姐姐……”
“沒關系,你們欠我的……我曾經沒讨要明白,這一次,總歸是要讨回來的。”
“姐姐,你就好好休息吧。”
面前的人兒化為幻影消失,那一片濃烈香氣再次襲來,侵蝕着瑤姬的感官,終于讓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
“瑤姬大人?瑤姬大人……”
“嗯?”瑤姬睜開雙眼,自己是何時睡着了的?她起身,侍女便上前為她更衣。身上披着的華美服飾,卻又是一般的刺目了。
她似乎,忘記了什麽。
剛剛是不是做了一個夢?夢是很難記住的,也許,真的是做了一個夢。
“瑤姬大人,過幾日就是聖女洗禮儀式了,還請瑤姬大人注意安全。宮主也傳話過來,說加強落霞軒的防備。”宮主一個貼身侍女走了進來,又與其他幾位侍女交代了幾件事情,便離開了。
“瑤姬大人還請早些休息。”
瑤姬靠在榻上出神。這九玄宮內的生活也是實在的奢侈,聽說,宮主還要打算為她動用九玄宮秘寶“洗髓”,那能讓人的經脈恢複到最适合開始修煉九玄宮聖女心法之時的狀态。
而意料之外,長期服用忘情草的她卻還總是憶起那個記憶深處的少年。
那一雙紅眸,将她原本的幻夢全部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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