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雙生結散若薄涼(上)

? 長夜漫漫,無心入睡。她披了外套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才發現自己根本觸不到房門。

自己觸到的,就好似一片虛無。

“這是怎麽回事。”瑤姬喃喃道,于是她一直向門走去,身後的景象越來越遠,而眼前的門卻好像還是隔着那麽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算了。”瑤姬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她躺在榻上,身下是金絲交織的華貴與冰涼,刺激着她的感官,讓她的思緒越來越亂,竟是到了第二天淩晨才勉強入睡。

“若是落霞軒最近有一名紅眸男子前來生事,直接殺了便是。不可通報瑤姬。”

“是,宮主。”

“璟公子,你籌備一下聖女洗禮中的洗髓儀式,這個儀式很重要,萬不可出差錯。”

“是。”

“雪無,至于你……去協助璟公子。”

“是。”雪無唇邊輕輕蕩開一絲微笑。

“待到聖女洗禮之後,我親自為你二人主持婚禮,請問二位有意見否?”

公孫璟臉色微微有變,而雪無眼底盡是化不開的欣喜。公孫璟欲加推辭,卻又想到了什麽,不好反抗,便只得應下。

“那好,那本宮主就先在此恭賀二位新人了。”

“謝……宮主。”

“謝宮主!”

“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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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主殿門外,雪無便伸手挽了公孫璟的手臂,公孫璟眉頭微蹙,思索再三還是沒有避開。

“璟……你不高興是麽?”

“在下并無此意。”

“又念着姐姐了?”雪無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其實,你根本就沒見過她。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便說了,你并不認識一個叫火無的女子。”

“是你向宮主提出這個請求的?”

“并不是。是宮主向我提出的。”

“那你又為何不拒絕?嫁與一個不愛你的人,你又何談幸福?”話一出口,公孫璟恍惚間覺得自己曾說過這一番話。

“那又如何?我愛你就夠了。至于你愛不愛我,又與我何幹?”截然不同的話語,卻又是讓他難辯。

“家族之命,兒女難違。”當時便是這一句話,将他所有的憤怒都打散了。當下所有的苦澀,都需他自己一人消化。

有些事情,正是因為沒有結果,才會記得深刻。

如果當時沒有橫生事端,想必誰也不會如此刻骨銘心。

布局很巧妙,跨越了千年,當所有人都承受着輪回與前世,忘卻與記憶之苦,布局之人便可坐收漁利。

處心積慮,又是為何?

只可惜,沒有算到今生的羁絆。

今生羁絆,無關前世,亦無關來世。

一世情緣,一世終了。

前生各不相識,今生糾葛一世,來生故人不再。

只這一世,便足以改寫一切。

無關當事人多麽強大,亦或是無關緊要。只因為是命盤崩壞,輪回之孽。一個點出了差錯,則滿盤皆輸;滿盤皆輸,則功虧一篑。

其實,誰也無法淩駕于命盤之上。

每個人的結局都是一樣——不過都會死而已,不同的,便是走向死亡的過程。命盤崩壞,只是一個契機。一個改寫結局,淩駕于衆生之上,超脫塵世的契機。

多麽誘人的結果。

當然,你需要有實力來争取。否則,還未步入局中,就已經被撕扯殆盡。

這本是一場游戲,一場賭局。

獎勵就是傲世塵世的強大,而賭注就是自己的一切。

而參與這場荒唐的人,都是一無所有的人。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才無所畏懼。

所以才能不顧一切地向前走,不必憂慮失去。

因為再失去,也無非就是自己的一條命。

但是,參與其中的人,又有哪個沒有自保的能力呢?

又或者,放手一搏,連自己的性命也無關緊要。

因為亂世之中,最不重要的,似乎就是性命。

在強大的力量面前,一切性命,不過都成了草芥。

所以,只有強大起來,才不能讓自己像草芥地一樣活着,才能讓自己有尊嚴地活着。而軟弱之人,只能低下頭,抑或,選擇不甘地死亡。

這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無論怎麽變化,都是如此。若有一天這個世界不再如此,那麽等待這個塵世的,只有毀滅。

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保護自己擁有的一切。

不錯,前提是,足夠強大。

強大到,沒有人比你更加強大。

也就是說,你必須站在這個塵世的頂端,傲視一切,才能不失去。只有這樣的強大,才能保證自己到頭來不會空手而歸。

風煙湧起,誰都看不清最後的結局。只有一步步走下去,步步為營。摸索着前進。不讓自己墜入眼前看似安全的陷阱,最終來到棋盤那邊。

與另一位強者對弈,以天下為棋盤,以衆生為棋子。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然而,當對弈的兩個人都想放棄,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根本放棄不了的時候,又該是怎般光景?整個天下牽系在這棋盤之上,沒有人能夠罷手。

——哪怕再不甘心。

又或許,一切不過都是一個夢境。

一場真實到殘酷的夢境,一場無法醒來的夢境。

醒來之時,便是死亡的那一刻。

夜色無邊,黎殷殷悠悠轉醒,一雙眼卻不複往日清明。仿佛多了些什麽沉澱了千年的東西,卻是轉瞬即逝。

似濃重的紫色于古酒之中逸散開,漸漸充盈了眸底。

“九……黎……”

“殷殷姑娘,你醒了?”杜月兒坐在黎殷殷身旁,手拄着頭,見她清醒了,露出一個微笑來,“感覺怎麽樣?”

“他呢?”

杜月兒眼角挑起笑:“白閣主麽?他已經走了。不清楚去了哪裏。”聞言,黎殷殷卻只點了點頭。見她如此,孔玲珑眼底笑意更深。

看來……奏效了。

“怎麽了?這麽多冷汗,做噩夢了麽?”杜月兒為黎殷殷拭去額角的冷汗,心裏當然是十分明淨。黎殷殷微微避開,沉靜地坐在那裏。

“殷殷姑娘還是好好休息吧。現下已是醜時,玲珑就不再叨擾姑娘了。”

目送杜月兒離去,黎殷殷方才松了一口氣。

剛剛是怎麽回事……

杜月兒那張臉,似乎在夢境之中見過。

她到底是誰……

思緒如亂麻,卻找不到斬斷亂麻的快刀。

她只知道一件事情——至始至終,她都是被蒙在鼓裏的,對一切的真相,一無所知。

所有人都在瞞着她……

無論是白穆寒,還是蕭聿墨和千魅,亦或是杜月兒,都将最重要的事情瞞着她……

她想知道當年的一切!這種欲望從來沒有如此強烈過!她迫切地想知道一切!她想要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什麽都不清楚……她太過執着于所謂的力量,卻忽略了她想要力量的原因。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一直想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可到頭來,她連她身邊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姜漣漪……

漣漪……

漣漪?!

黎殷殷意識到了一點——她該啓程了。

在玲珑居耽擱的時日太多了,她也不清楚為什麽,杜月兒與玲珑居居然能夠讓她忘記了那些迷惘……

怪不得,她總感覺近些時日好像是忘記了什麽……

她要去九玄宮尋找她想要的答案……一切的起源,都在九玄宮。當初黎家是被九玄宮滅門,而白穆寒曾說,有人在南疆見過一名與漣漪眉眼極為相似的女子……而九玄宮,恰恰又是南疆的第一勢力……而據傳言,漣漪身死那日,有九玄宮的人出現在漣漪的住處……

這就絕對不是巧合了……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去一趟九玄宮!

哪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所有人都在瞞着她,不錯。

而他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何?難道,真的是為了與她對立?

為何與她對抗,為何覆了風滿樓,又為何暗中保護與她,與她的風滿樓?

身份颠覆,勢不兩立……又或許,只有用這樣的方式?

又或許,也因為在深藏心底的歉意。

玲珑閣。

“殷殷姑娘要離開?”杜月兒訝然,“為何忽然做此決定?”

“有些事情,我需要自己去找答案。多謝玲珑這些時日的照顧,在下不便再打擾,告辭。”

“殷殷姑娘,是不信玲珑吧?”杜月兒輕笑出聲,懶懶地靠在軟榻上。黎殷殷背對着她,看不見她唇角一絲若有若無的狡黠笑意。

一語中的。

她确實不信她了。她不敢再相信了。

她只是覺得,杜月兒瞞着她的事情太多了。從這一開始,她踏入這玲珑居,便像是步入了一個預謀之中。

就連杜月兒是白穆寒的師妹孔玲珑這件事,她未曾與她提過半字,甚至,否認了認識白穆寒的事實……

“殷殷姑娘不信便不信罷。玲珑還是感謝黎姑娘近日的陪伴。黎姑娘慢走,玲珑行動不便,便不送了。”

“玲珑,若有緣……後會有期。”

“嗯。後會有期。”

很快……又會見面了呢。

“白閣主。”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憩中的杜月兒睜開眼,身旁的白衣男子神色漠然。

“師妹。”白穆寒對一旁靜坐着的女子道,“既然黎姑娘走了,那你我師兄妹二人,是該好好敘敘了。”

“承蒙白閣主厚愛。”杜月兒——也是孔玲珑——冷笑,“還請閣主說明來意,好自為之。”

“好一個好自為之。師妹,你如今可真是不一樣了。而且居然,變成這般模樣……”

“白閣主從我了解過我,何來玲珑變了?”孔玲珑手隔着衣袖撫過短劍,“能讓白閣主親自前來的,只有那另一半閣主令了吧。”

“師妹,給我閣主令,我讓你完完全全脫離聽劍閣,給你自由。”

“好一個誘人的條件,玲珑求之不得。”孔玲珑擊掌輕笑,“只可惜,這聽劍閣原本便是我的。”

“你并不在意聽劍閣。我們各執所需。”

“哦?白閣主當真好魄力。如今聽劍閣隐隐有了霸主之勢,你拿走閣主令,許我脫離聽劍閣,不就是變相地趕我出來?那樣一來,沒了聽劍閣這個身份,那麽包括聽劍閣在內的人,都可以随時對我下手。我豈不是很快就會消失?到那時将再無人知曉你的秘密。”

“師妹,你知道麽?你唯一的弱點,就是太聰明。”白穆寒一頓,“聰明到,自作聰明。”

“白閣主難道還要明搶不成?”她自動無視了他的後半句話。

“師妹應是聽說過的,飛蛾撲火。”白穆寒挑了燈芯,“如果這火焰若是再大一些,會不會有獵物中招呢?”

“你說什麽!”

“你最在意的,就是這玲珑居。如果我以玲珑居為籌碼,你會怎麽選擇呢?”

約定好的一樣,他話音剛落,外面火光即刻沖天,哀號聲遍起,孔玲珑一張俏臉立刻失了血色,欲起身,可白穆寒更快一步揮手打開門,卻點了她的內穴,封了她的氣力。當下孔玲珑摔在座位上,渾身乏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玲珑居一點點被火焰吞噬。

“你……”

“你不應該存在的。”白穆寒看向手中一個三寸見方的白色錦盒,打開錦盒,綢緞上是一半白玉,紋路精致,隐隐可見是個“佥”字。

“你怎麽……”她瞳孔微微一縮,那是……她手中的半塊閣主令!

他早就已經拿到了……他所想的,不過就是讓孔玲珑死而已!

“聽劍閣想要得到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呵,師妹,你當真以為我是來找你們講道理的麽?”

當年老閣主将閣主令一分為二交與他們二人,潛在的目的便是為了讓這二人結合,讓自己的女兒有個好的歸宿,卻不曾想,這一個自私的舉動,險些害死了他的女兒。

“白穆寒!你……”

“既然我要的東西拿到了,那麽師妹,告辭。”

白衣男子不見了蹤影。而這一場火,直燒到了第二天夜裏。

徒留一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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