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紫棠開落是經年(上)
? 五日後。
金絲軟榻由長生傀儡擡入生香樓,黎殷殷跟在玄鸾兒身後,随着她走入了最上層最裏的一間屋子。
“凝韻,宮主駕臨,還不快出來迎接?”
一向挂着谄媚笑容的主事忽然換上了一臉嚴肅與尊崇,聲線忽然就變得冷酷。屋內的女子聞言,便是直接僵在了那裏。
宮主?
九玄宮?!
難道這生香樓,竟然是九玄宮的附屬?!
瑾陌起身,将手中的東西綁在一只信鴿的腿上,放飛信鴿後,她拿起枕下的匕首。玄鸾兒不是什麽善角……如果落入她手中,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會不會出賣他……
看來,只有讓自己永遠開不了口了啊……
這樣,才能保證自己不出賣他……
滿是傷疤的手顫抖着,最終狠狠握緊,朝着自己心口刺下……
“她死了?她是怎麽死的?”白穆寒質問那生香樓主事。
“瑾陌姑娘是自盡。”那主事笑起來,居然輕輕松松地說出了瑾陌的名號!
“為何!”曾經的歸凰劍主,盡管雙手已廢,卻也不至于狼狽到自盡!
“因為,宮主來了。”
“宮主?!”白穆寒手握上浮痕劍柄,“九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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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九玄宮,能在生香樓背後支持的,還能有誰!
“生香樓內部都是九玄宮送來的特定弟子。瑾陌姑娘今日見到宮主,想必怕是在宮主的力量之下洩露風聲,便選擇自盡了吧。啧啧啧啧……”
“想在生香樓內安排……白閣主,小心,黃雀在後喲。”
沒人看見,白穆寒轉身之後,眸底斂起意料之中的含義。
……
聽劍閣。
“閣主,瑾陌她……”
“她死了。”
“什……什麽?”
“我說。她死了。只是一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的累贅而已。死了,也在我預料之內。而且她這樣的人留在身邊,遲早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有多少人因愛生恨,最終毀了自己所愛之人的一切。
“華闕,情感可以有。但是,不能讓自己被情感支配。”
他都明了這些道理。
只是,亦是心不由己。
“閣主……瑾陌她真心待你,你為何……”華闕跪在男子面前,卻是質問着的語氣。
“真心?呵,何為真心?”白穆寒擦拭着浮痕劍身,“你們只不過是我的手下,要是反而有了多餘的感情,難道不會誤事麽?這件事不是你應該插手的。而且,你們要記住,你們追随的是我,而不是聽劍閣。”
最後一句話,很奇怪,也很突兀。
華闕無言相對。
“是。”
華闕退下。浮痕劍入鞘。
曾經的盟約,如今的聽劍閣。
這幾年來,聽劍閣吞并了盟約中其他所有的勢力,幾乎沒人知道為什麽聽劍閣會毀掉盟約,沒人知道為什麽白穆寒會暗中維護風滿樓,也自然沒人知道為什麽聽劍閣會對風滿樓的重建與擴張無動于衷。
知道這一切的,只有他自己。
“應該……是時候了。”
但他還想要去确認一件事情。
九玄宮內,玄鸾兒正運功為黎殷殷抑制寒力——盡管寒氣是拔除了,這落下的病根所保留的寒力還是不可忽視。
“漣漪,算了吧……這十年我都挺過來了,不必費心了。”
“那怎麽行!病根不除,你遲早會變成一個廢人!你不想複興風滿樓了麽!”
“……”黎殷殷無奈,只得随了她來運功。
“好了,這一陣子應該是沒什麽問題了。我還有要事要處理,先失陪了。”
“好。”
密室之內,莫吟立在玄鸾兒身邊,低眉颔首,一副恭敬模樣。玄鸾兒輕笑,将手中信箋遞與莫吟。
“白穆寒想見你呢,莫吟。”
“……”
“他到也是能耐,居然查到了你在九玄宮。”
“他要找的,應該是宮主,而不是莫吟。”莫吟垂眸道,手中信箋重回玄鸾兒手中。
“那便不去了吧……不過,當真是很有趣呢……”玄鸾兒掩唇輕笑,似自言自語,又似對身邊的莫吟說。自從一年前那個少年硬闖九玄宮,生生地從洗禮儀式上帶走了聖女瑤姬之後,她便再沒見過這樣有趣的事情了。
愛恨情仇,嗔癡怨怼,人心果然很有趣。
不過說起一年前……公孫璟和火無雙雙魂飛魄散,倒也是加快了她的計劃。
“吶,阿晴。”玄鸾兒向密室內部輕喚,“怎麽樣?我說過什麽,現在不也做到了麽?哈哈哈……”
“姜漣漪……長姊她就在九玄宮……吾感受得到……汝将如何!”密室內部傳來女子憤怒的喊聲,在這一間狹小的密室之內,回聲更顯詭谲。
“啧,阿晴,急什麽。你二姊尚且還下落不明呢。你說,會不會是那個疏在暗中保護你二姊呢?”
“呵,若如此,吾亦放心。”
“明明是我們三界的事情,你說幽冥非要來插一腳,可真是礙事得很。雖然我不能将幽冥如何……哎,你說我要是先喚醒了你二姊,那會是一個怎麽情況?”
“姜!漣!漪!”
“哈哈哈哈哈……阿晴,瞧你急的……不過這個方法确實不錯……嗯,我很快會讓你們姊妹三人重逢的。怎麽,阿晴,你不歡喜麽?”
“……”密室內部沒有再傳來聲音。
她是苗一晴,亦可以喚她,三苗晴。
一切,都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
追溯到,那個一切的根源;那個善惡還沒有定論的時候。
“白穆寒的聽劍閣即将并入風滿樓。阿晴,有好戲看了喏。”
“而這個天下,遲早是屬于我的……”
“雖然有點對不起阿殷呢……不過,那又如何?我要讓所有人都臣服于我!我才是十界中的至上!哈哈哈哈……一切事情都要盡快施行,等到阿殷穩定了一些,我們就開始實行計劃。”
“是,宮主。”
“這個世間欠了我那麽多……我必須要一一讨回來……”
其實,該讨回來的,都已經讨回來了。
只不過,争奪,可是要上瘾的。
正如黎殷殷後來也會不能自已地參與争奪一樣。這一場争奪一旦開始,便沒有人能夠停止!一開始或許是為了守護,但是後來,就已經變了味道——變成了瘋狂地迷戀,從而再去參與賭注越來越大的局。
享受到了權力與強大,自然就會漸漸地迷上這種感覺。心如止水,從來就都沒有那麽簡單。
更何況,是在這個強者才能夠生存的世界裏。
“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強者,才能夠保護。所以越來越多的人為了讓自己變強,而去選擇飛蛾撲火。呵呵……真是可笑,明明沒有那般能耐,還要參與其中……”
飛蛾撲火的代價,只有毀滅。
三月後。
“要我說,孔玲珑并沒有死,你會相信我麽?”
紫湮的槍尖抵在他的咽喉,明晃晃地泛着銀光。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多言。
“算了。你們兩個都冷靜冷靜吧。”蕭聿墨出言,“事情太多,都各自安靜吧。大人,有些事太過怪異,就交給我與內子來查吧。”
黎殷殷冷笑一聲,收回紫湮。
七殺,破軍,貪狼,再次重聚,卻竟是這般光景。
也真是可笑……
“魅兒,我與七殺有些話要說,還請你回避一下。”回廊上,蕭聿墨停下來,對身旁的千魅道。千魅應下,轉身向回廊另一邊走去。
“想說什麽?”
“穆寒。我有時候在想,當時我什麽都說出來,是不是就不會害了你們?”
“你這是何意?”
“穆寒,以我們這二十幾年的交情,有些事,我也不必明說了。”他是知道白家的計劃的,也自然是知道白穆寒來到湮花幻境是有預謀的。但是,他們畢竟是有從小就有交情的朋友,他便隐瞞了下來。
若他說出來,他不是被斬殺于紫湮之下,便是被趕出湮花幻境。
無論哪一種,對當時內力被封的他來講,都是死路。
“……你說得對。若我當初就死了,我也不必如此。她更不必如此。你還記得一年前,我們在聽劍閣所說的話麽?”
“記得。”
……
時間流轉,一切回到白穆寒剛回聽劍閣那一天。
白穆寒倚欄而立,身後,一片紅色魅影自黑暗中飄出,仿佛下一刻便要化身鬼魅。
“我們已經好久不見了。白穆寒。”
“自湮花幻境一別,的确很久了。”白穆寒背對着那個手執赤骨的紅衣女子,道,“千魅姐應該不是來找在下敘舊的吧。”
千魅桃花眼中盈滿了不屑,內力盈入赤骨,居然也是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魅兒。你在外面等我。”蕭聿墨拄着盲杖走上前來。那盲杖點地的“篤篤”聲在這萬籁俱寂之時,顯得分外清晰。
“好。你自己小心。”千魅權衡一下,便應了下來。輕嘆一口氣,身形幻動,悄然隐入黑夜。
白穆寒揉了揉額角道:“蕭兄有何請教?”蕭聿墨席地而坐,沉默不語。白穆寒也在他旁邊坐下,遙望夜空,那一輪皓月依舊是明亮而刺目。
“穆寒,我們也是老朋友了。有些事情,我就不再拐彎抹角。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呵……師父想讓我娶師妹,所以将閣主令一分為二。當年師妹逃出聽劍閣,便是帶着那半塊閣主令。她若再明智一點,就不會丢了性命。我手中閣主令不全,聽劍閣也根本不會真正歸順與我。而風滿樓,卻不能再等了。盟約的形成,是遲早的事情。”他以一件似乎無關緊要的事情開篇。但是在如此的動亂之中,再微小的事情,都有可能成為助力。
他不會傷她,可是別人會。
所以,只有他先覆了風滿樓。
将她軟禁在聽劍閣,讓世人逐漸淡忘她。這未嘗不是一種保護。
若是旁人,殺了她便是,永絕後患。
只是有人恰恰了利用了這點,讓她誤會他,讓她仇視他。
這便是那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