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玲珑局中玲珑心(下)
? 再次醒來,映入眼中便是她房間那熟悉的紫紗,還有……她榻邊坐着的那個紅色身影。
“你……”
“殷殷?你醒了……”千魅聽到她的聲音便回頭,眼中略略有着失落的神情——她也不知為什麽,只是心中隐約知道,終有一天她們還是會對立。
“嗯。蕭聿墨和白穆寒呢?”
“墨在墨玉臺候命,至于白穆寒……”她眼神微有躲閃,“他去了……殷殷,你沉睡了這麽久,要不要……”
“他去了哪!”知曉了千魅故意拖沓隐瞞,她不禁加重了語氣。
“他去了九玄宮。他說他要查一些東西……”
“九玄宮……他為什麽要去那裏!還有,我到底睡了多久?!”
“是苗姑娘動用了秘術,讓你……沉睡了十天……”
那麽久?!
秘術……她倒是從黎家的古老典籍內曾看到過,上古三苗之內了流傳着一種秘術,可讓人沉睡,而沉睡之人的身體則失去一切生命跡象。不管沉睡了多久,當人醒來之時,還與沉睡之前一模一樣。
“長姊……”
一聲輕喚入了腦海,她只感覺頭痛欲裂。
“讓白穆寒回來。沒有我的命令,他怎敢私自行動!”
“……”
将在外,君令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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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揉了揉眉心,自己真是糊塗了……關心他的安危作甚?他若死了,自己怕是也沒有多大影響。
只是,眼下更重要的問題是,她到底是誰……最近她總是感覺,有些并不屬于她,卻又很早就屬于她的東西出現在了她的記憶中,混亂至極。
又或許是,她遺忘了、忽略了什麽。
到底是什麽……
“殷殷,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麽?”
“你所遇到的那個孔玲珑,其實就是姜漣漪。你若不信,你可以去安夢鎮看一看——安夢鎮就是一個戲臺,那裏所有的人,都在給你演戲。”
“我知道了。”
出人意料的平靜。
“風滿樓就交給你們了。我累了。”
“殷殷……”
“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你下去吧……貪狼。”
“是。”
貪狼……
千魅感到眉心似乎一跳,然後劇烈地疼起來。貪狼……這真是一個熟悉的稱號……到底是怎麽回事……記憶中,那血紅色的羅盤,還有站在羅盤之前的……自己。那華美冰冷的星宮……
好亂……
紅色的華美長袍曳地,如同火焰一般炫目。蓮步輕移行走于長廊之中,與翩然黑衣擦肩。她想回眸看清那人模樣,奈何只是徒勞——任憑那人站在她身後,目送着她走遠的背影。
那是曾經的錯過……
天界的規則便是如此一個障礙,無法逾越。
虧欠與彌補,都在這規則之外。
……
海風陣陣,白發女子擡起手指,讓那只奇特的小鳥落在自己手指上,一雙眼裏暈開了寵溺。
“幺妹,你還好麽。”
“姐姐當時沒能救你……”
那只小鳥在她手心跳了幾下,歪着小腦袋看着她,“精衛精衛”的叫着,似是在安慰姐姐。
那個紅眸的男子就在不遠處,手中提着巨劍,迎向來人。
“青鸾,阿瑤說她不想回去。你們又何必逼迫她!”
“姜瑤姬與玄鸾兒都是西王母的弟子。而如今玄鸾兒已死,只有姜瑤姬是瑤池唯一的傳人,自然是要……”青衣女子冷笑一聲,卻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陰沉面容吓了一跳。
“你說什麽!”姜瑤姬瞬間出現在青鸾面前,“漣漪她死了?!”
“對。畢方已經奉了王母之命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哈哈哈……她是我神農的女兒,我們神農尚且沒說要清理門戶,你們瑤池有何資格!”姜瑤姬猛地扼住青鸾的頸,“傷我神農之人……青鸾,你知道是什麽後果。”
“姜瑤姬……你難道……要違背……西王母的命令嗎!違背師命……你……呃……”青鸾想要掙開姜瑤姬,而姜瑤姬只是不屑地笑一聲,将青鸾扔在了沙灘上。雙手捏出咒印,一副應戰的姿态。
“瑤池傷我妹妹,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畢方不敢來,那便從你下手吧。”
“我姜瑤姬在此起誓,從今以後不再是瑤池弟子。瑤池之人,見便殺。”
青鸾在那咒印打入體內之後,很快便化成了一只青色的鸾鳳,不消些時候便消散了。
漣漪……
姐姐欠你的,還不了了……
對不起……
……
一個月了。去一次九玄宮,為什麽會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他們又在瞞着她……
真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麽……但是,他到底去查什麽了?
“大人,早些休息。”苗一晴站在她門外,“畢竟這樣也無濟于事……或許你不相信前世,但是我們都是帶着使命輪回的。你的魂魄受損嚴重,所以沉睡的時間比較長。不過沒關系,很快就一切都會水落石出。長姊。”略略輕佻的語氣,卻是帶着七分的冰冷。哪怕是對着自己的長姊,也向來如此。
長姊……
她為什麽……叫我長姊?
有些東西确實記起來了……可是有些東西,卻還是一片模糊。正如那亂七八糟毫無頭緒的關系,怎麽也記不起來。他們應該都記起來了,而我現在,卻什麽都做不了……
門外沒了動靜。想必是苗一晴也回去了。她靠在榻上,不久之後門外又傳來腳步聲,有些慌亂,似乎是踉踉跄跄的。她凝起心神,當房門打開的時候,她微微皺了下眉。
白穆寒繞過屏風站在她身邊,她只是掃了他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九色琉璃佩上。她眯起雙眼,心底微痛。又是這東西……它居然沒有被破壞……在那樣的天火灼燒和劇烈撞擊之下,完好無損……
白穆寒把那塊九色琉璃佩扔給她,道:“這是她留給你的東西。”想必是當時她用盡了力氣保護這琉璃佩吧……所以這琉璃佩是唯一一件尚且存在的物品,沒有化作了灰燼。
望着手中的琉璃佩,黎殷殷黯然。曾經她離開,只留給她一塊琉璃佩;如今她再次離她而去,又是這一塊琉璃佩。她倒是希望,她像前兩次一樣,只是一場演給她看的戲而已。
浮生依舊,知己複去。
這世間,真的再也沒有懂她的人了麽?那場天火,就這樣将她的唯一知己吞噬……這一切,原來真的還是注定好的麽。
姜漣漪,孔玲珑。無論是哪個身份,都離她而去了……
而曾經溫和的少年,如今與她已有了那樣深那樣寬的一道溝壑……盡管她可能了解到了一切,可以原諒他所做的一切——但是一切都也已經定型。
她多麽想姜漣漪還是像上次一樣沒有離去……只是,若是真的歸來,代價又是何等沉重……或許真的還有一線生機,只不過下次相遇之時,便是生死關頭,只能鋒芒畢露,不可憐惜分毫。
“你受傷了?”她擡眸問。盡管素白衣衫依舊一塵不染,但是剛剛他推門進來的時候,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道也随之飄了進來,令她有些難受。
“沒有。”白穆寒轉身走開,一陣眩暈感不是時候地湧來,他卻堅持着繞過屏風,在屏風那邊站定,調理着自己紊亂的內力。她甚至都能透過屏風上的層層紗看見他虛弱地倚在屏風上的身影。
“那好。”她倚在窗前,“記得處理好傷口。”
她的聲音雜了一聲輕若無物的嘆息。往往就是這樣,有些東西明明難以割舍,卻又缺乏堅決。
“我還有什麽可以供我放下……”
“已經快了……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前世的記憶漸漸清晰了,我也知道自己的命運。”
“這樣的命運,不牽扯到其他人,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心底念着,阖眸不語。
他只是在那邊靜靜地站着,沒有說一句話。他們之間隔着一道屏風,卻像是将兩個人隔開在兩個世界。但或許對于他們來說,無言便是最好的語言。
聽着門砰然關上的聲音,黎殷殷閉上眼,那一抹痛楚鎖在了心底。
世事變遷,浮生輾轉,早就湮沒了那一份最純摯的情感。
就作一個最綿長的記憶,深埋在心底。
可便是這樣,命運将他們牽系在了一起。
可是到如今,誰的驕傲,誰的固執,終是注定了寥寥收場。
誰也沒發現,那塊九色琉璃佩中,傳來一聲極輕的低笑。
又似一聲嘆息。
九色琉璃光轉。
門外回廊外,白穆寒從頸上拽下那顆玉珠,将它攥在手心。
“既然如此,這東西,留着也無用。”
他松開手,玉珠碎片撒在地上,月光朦胧,仿佛玉珠碎片都流轉着月華。那是為她護體的玉珠,若她有了生死之劫,則他身上的玉珠先碎裂,至此,可以護她一回安好。
可是現在他不能再護着她了……他現在遠沒有那麽強大。
他有些記起來了。
他若是與她再有什麽瓜葛,不僅會害了自己,也會害了她。
他居然是神……神界的七殺星君。怪不得當時玄鸾兒會這麽叫他……只不過,有些事情太還是不甚清楚——他僅僅是記起來了自己的身份罷了。別人都不怎麽會第一個便想起自己的身份,而他卻最先記起來……這是一個笑話,還是一個懲罰?
苗一晴便站在那回廊盡頭,觀察着白穆寒的一舉一動。她笑起來很美,卻只能令人聯想到毒蛇——看到她的笑,卻只有感到恐懼。她衣袖中斂起毒蠱,提步朝着白穆寒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