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冷鎖終縛有心人(下)
? “你看看你……直接闖進來怎麽行……”
他扶着她,浮痕出鞘,一時間竟然将囚牢內的空氣全部冰凍。黎殷殷倒也是調節地快些,當下也便清醒了過來。她站起身來,向囚牢之外走去。到了門口,她回首道:“你自己先留在這裏。總之沒有我的命令,苗一晴她不會過來。等你力量恢複了,自己走了便是。”她隐瞞了苗一晴中了封釘的事實,畢竟封釘的運用,還是很危險的。若是十天之內苗一晴破了封釘,她便會受到反噬。到那時,全身力量被封住的,可就是她了。而且,不僅僅是十天這樣簡單。
“好,你自己小心。”
他還是沒有問那一句“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後,會以神的身份和你對抗?”
因為他覺得,以她的性子,答案不是“你曾放過我一次,這次我也便放過你”,就是“至少現在,你的身份還是我的手下”。
而那真正的第三個答案,是被她深深埋于心底的。
千魅對她的好,确實讓她感受到了溫暖。但是他,卻是她第一個感覺可以依靠的人——哪怕她或許并不信任他。很奇怪,但是她本就是這樣奇怪的人——确切地說,其實活在這個世間的,全部都是些奇怪的人,從來就沒有一位是真正普通的人。
若這世間都是普通人,沒有那麽多的糾葛與艱澀,那一切的事情,立刻就會清晰明了得多。而不是像這般,萬般的迂回輾轉,卻始終尋覓不出一個謎底來。
他也想一直在她身邊守護她。可是這命中的軌跡卻一直在和他開玩笑——先是因為被白家既定好的劇本,所以他們的相遇,既是命中注定,又是人為安排;後又是因為內力被封而無法與她并肩保護她所想保護的東西,他還是沒有忘卻,他離開的那一天,她眼底深深的失望;再就是,她建立了風滿樓,最終導致了除風滿樓之外的所有人都與她為敵,為了不讓別人傷害她,只有他來“傷害”……
這一切,似乎都在将他們之間的距離扯得越來越遠,而如今,又是否已經像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他們都是願意将事情藏在心底的人,因為藏在心底,所以才豎起渾身的尖刺而從來不讓別人知曉——因為心底是最柔軟、也容易受傷的地方——自然,他們是甘願這樣做的。
“殺破狼三星将醒,你下去接應一下。若是有人阻攔,一律就地格殺。”神界主殿恢宏,入眼一片金玉輝煌,神尊猊炎端坐在主座上,大殿中央,跪着一名女子,眉眼與那姜瑤姬卻是有着幾分相似。
“還有你師伯和師父,也去把她們帶回來。之前念她們身份重要,未曾降罪,這一次,得叫她們休要節外生事。”
“是。姜桑領命。”
師父……你還好嗎?
自那次大戰,我就再沒能見到您了……
胭脂棧內,蕭聿墨伸出手,手指觸到千魅的青絲,順着那抹冰涼,他頓住指尖,低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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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魅阖眸不語。這場夢醒得太快,快到讓他們以為,這只不過又是一場夢。她走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神亦有情。只不過神律森嚴,這份情,只能深藏于內心深處罷了。不敢說,也不能說。一旦說了,便如同堕入幽冥,萬劫不複。
他輕撫她的長發,若這是一開始就既定好的結局,他們從一開始,或許就應該各自為安……
風滿樓的格局,是風滿樓在中,正北是胭脂棧,西南是墨玉臺,東南是聽劍閣。姜桑立于雲端,打量着這幅“地圖”。
“按照□□的指示,破軍星君與貪狼星君在胭脂棧,可是七殺星君……為何感受不到他的位置?莫非他已經死了?可是,七殺星又并未隕落……”她回頭,對着一位神将道:“你領着這三百神兵,去把他們兩個帶回來。”
“是。”
一切,終将要到了這最後的階段。落葉幹枯微卷的身軀輕輕擦過地面,殘破了執念。
“魅兒,他們來了。”
“嗯。”
暗影纏上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處幻作墨罹。墨罹一展,數十暗影流出,靜靜環繞在二人身旁,是最忠實的奴仆。
她從腰間抽出赤骨——她是掌管神界律法的貪狼星,那些如同深深刻在她魂魄之上的神律,本就是她一道永遠無法逾越的溝壑,所以當初才會錯過。當然錯過,換來的自是他們的安全,也自然是心死。
輪回無常,孽緣未止。
他們都明白,下一刻他們會面對什麽。
他們并肩走出門外,神兵神将早就候在了那裏。神将看向目盲的他,冷笑:“身為神界的破軍星君,居然成了一個瞎子。你們既然已經蘇醒,便與我們回去吧。”
“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理由就是你們是神界的人!”
“真是個很可笑的理由。”千魅将一絲內力注入赤骨中,“神界?神界能給我們什麽?除了讓我們有這些莫名其妙的記憶,還能給我們什麽?我們只是想要安安穩穩地生活!平靜,安穩,幸福,神界一樣都給不了!”赤骨在神将不經意間揮出,他臉色一變,但還是讓他躲了過去。千魅手腕一抖,赤骨回旋刺出,洞穿了那神将的肩頭。他只覺肩頭一陣麻木,那赤骨再次揚起,将他重重摔下。本來潛伏在暗處的暗影一瞬出動,撲在了他身上,似乎在瘋狂地噬咬、吞噬。也有十幾名神兵被暗影所折磨,一時間慘叫聲不絕于耳。
“貪狼大人掌控神律,竟也會做出如此離經叛道的事情麽?”
姜桑手中是懲神鏈,作為代她掌控神律之人,她同樣把所有的神律與刑罰都深深印在了心裏。她自是清楚,違抗神律相戀的刑罰——“用懲神鏈穿過琵琶骨,鎖住神骨,關入斷情臺。”
“你以為你接替了我的職務,就能夠在我面前放肆麽?”千魅運起內力,身形消失,下一刻出現在姜桑身後,一雙桃花眼深不見底,一掌劈向姜桑頸側,姜桑感到不妙,旋身躲過,手中懲神鏈不由分說襲向千魅,千魅向後幾翻,赤骨出擊,與懲神鏈纏在了一起,當下竟是不依不饒,無論怎樣都抽離不開。
兩個正纏鬥着的女子對視一眼,也不知道到底都從對方那深似空洞的眼神中看出了什麽,懲神鏈與赤骨同時放松,皆連連後退。
“貪狼星君果然不一般。姜桑今日領教了。”懲神鏈一晃便散開數十條來,“你自是能擋得住我,但是,你能擋得住它們麽?”
“墨,拖住懲神鏈,我去對付她。”
“你小心。”
紅裳飛舞,紅色絢爛在她手中綻放,豔如桃花。暗影不斷的纏住懲神鏈——而暗影自是會被不斷的消磨——姜桑手中凝起青色煙雲,青紅相接,一時也分不出個高下。
“貪狼星君果然很強。倒是阿桑輕敵了。小心哦,貪狼星君。”青色煙雲幻出長弓,看似溫和輕柔的煙雲凝于弓上,顯出利箭的模樣來,幻覺于朦胧中呈現——煙雲之上,似是隐隐透着寒光。
弓拉滿,千魅運起身法,赤骨纏上煙雲箭,竟被生生震開。正在她躲避煙雲箭上的力量波動的過程中,一條懲神鏈悄無聲息地從背後竄來,洞穿了千魅的琵琶骨。
煙雲箭出。
煙雲箭沖破暗影的阻隔,直取千魅而去。墨罹展于身前,暗流湧動,最終還是消磨了那一支煙雲箭。而此時,懲神鏈已經死死纏住了千魅的神骨。
“魅兒……”
“我,我沒事……墨,他們到底還是……不肯給我們一條路走……”血從千魅肩胛處流下,原本嫣紅的衣衫此時更顯豔麗。也很凄厲。
“身為掌管神律的貪狼星君,知神律而故意加以觸犯,那可真是不可饒恕。”懲神鏈回到了姜桑身邊,她指尖撫摸着懲神鏈的冰冷,聲線有些懶懶散散的,應是覺得這僅剩的破軍星君無法造成什麽危害吧,便抛出懲神鏈,直向蕭聿墨的琵琶骨而去。
該有的結局,也是已經注定了。
煙雲箭與懲神鏈的雙重攻擊,誰也無法承受。煙雲箭破開暗影之時,雖被消磨殆盡,但還未等暗影再次生成,第二支煙雲箭已經破空而來。很少有人可以脫離煙雲箭的鎖定,于是懲神鏈亦是穿透了他的琵琶骨,鎖住了神骨。
姜桑力戰許久,自也是受了嚴重的內傷。透支煙雲箭、暗噬體、貪狼星君的內力重創中和在一起,她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原地開始調整自己紊亂的神脈。
“只差一個七殺星君,還有師伯和師父了……她們到底在哪裏……”
□□再次轉動。卻只指出了她師伯風夷的位置。
“她們在江南麽……你們把破軍星君和貪狼星君押回神界,聽候尊主處置。我要去一趟江南,見見我的師伯和師父。”
“是。”
江南人家,小橋流水。
水從女子指間淌過,她輕嘆了一聲,起身,對着身後的來人道:“阿桑應該不是是來拜訪故人的吧。”
“師伯……”
“我想做個普通人。你若是想要強行帶我回去,我便自抽神骨。”
“師伯,我……”
夏凝染靠在一樣的墓碑上,手撫摸着碑上的刻字,神情怆然:“傾染……也就是你的師父,她走了。我們不再是什麽風夷雨師。我們只是一對平凡的姊妹而已了。阿桑,你是知曉的。兮界的結束,便是真真正正的結束。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着她可以輪回……若是她能輪回,我也好,再見她一面。”
“我這個姐姐欠她太多。”
“阿桑,你走吧。我徒有這神骨而已,我與神界,再無任何瓜葛。神界若不甘心,叫他們來抽了我的神骨便是。”
“師伯!”姜桑跪在地上,“師伯……我尊重您的選擇。我……能祭拜一下師父麽?”
“好。”
姜桑上了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臨走前,她看到的還是夏凝染頹廢疲倦的神情。她靜靜地靠着墓碑,撫摸着墓碑上她親手镌刻是的“夏傾染”三個字,無淚落下,她卻能感受到她深深的悲傷——已經被時間沖淡成無物,卻能讓她那樣震撼。
有些悲傷,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外現的。
都累了。
她感覺,她也累了。
若是她知曉她的姊妹已經全部被瑤池害死,她又會作何感受?到那時,她或許便會理解了自己師父的感受。
此時神界之內,神殿之中,尊座之下,那對被命運玩弄的夫妻正被押着,跪在那裏。猊炎坐在尊座之上,睥睨着他們。
“不抛棄那些可笑的兒女情長,又如何能淩駕于蒼生之上?若神有了情,又和那些卑微的人有何區別?将他們關入斷情臺處置。”
“猊炎……你遲早會自食其果。”被押下去之時,千魅冷道,那仿佛是一個詛咒,奠定了最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