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司命局中九天弄(下)

? 這條路上,靜寂得出乎意料——這條路上,只有三個人,這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卻是十分微妙而又各自心照不宣的——一是霓裳九天仙,一是白衣司福禍,一是紫湮面圖騰。

九黎殷遙望着遠處的二人,紫湮握在手中,一步步踏過這條路。每一步,對于在場的三個人而言,漫長得都好似千年流過。

“漣漪……你果然還是沒有死。”

“我倒是想死……可是阿殷,你知道麽?我只不過是一團怨念而已!當我投身在那天火之中,卻總有個聲音在我心底一遍遍重複我的仇恨!而我也根本無法就此死去!阿殷,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了……我只是無盡的怨念了……怨念不散,我不滅。”最後七個字,她一字一頓,然而她已經忽略了——也可以說是忘記了很多的事情,這些事情,是導致這一切迷局的源頭。

所以她也無法記得在她重病垂危之時,是姜瑤姬在她身邊寸步不移地照顧她直到她清醒;所以她才無法記得帝後也曾在她生辰那一天親手為她織了一件新衣;所以她才無法記得父親為母親和她受了嚴重的族刑……

心中怨念被無限放大,直至忽略了其餘的一切。

她還能清醒,是因為那個叫做九黎殷的少女曾給過她幾乎占據了她整個生命的溫暖。可是最後的清醒,如今也已經被那抹白色掩蓋。

“你已經等不及要吞了魔界了麽,漣漪?或者我應該是叫你,九天玄女。”她提着紫湮槍,走向那攔在她的道路上的霓裳女子,圖騰面具的繁複詭異之下,掩蓋的是她的悲戚。

“沒辦法……這是我們的命運……阿殷,我也想安穩,可是這條賤命,她不讓我安穩!你說,我又能如何?阿殷,事已至此,我們已經沒有退路。”

“我早就清楚這一點。只不過我沒有想到,這一天,居然來得這樣快。”她出現在這裏,想必也是挑了這個她短暫離開的時間向着魔界發起了襲擊,如今魔界強者除了三苗晴以外,還有着以“血衣朱砂”蘇絕塵為首的九大魔帝以及七十二魔王,他們應該是能撐得住的吧……

她疾沖向九天玄女,手中紫湮槍挑起一個弧度劃過九天玄女心口,最終向前淩空刺去。九天玄女手中結印一動,擋下這強橫的攻勢。一擊被擋,而下一擊已經接連而出,毫不留情。

這一戰,終究還是打響了。居然,是來得這樣快——也只是嘆惋,最後不過還是以這般方式。

“阿殷,你強了不少。可是,心中還殘留有其他思緒的你,如何才能夠竭盡全力?若是連這都尚且做不到,又何來的打敗我呢?”

她對于她的話置若罔聞,只是幽紫紋案自紫色菱晶開始蔓延,至眼角,至頸側,當清看見她頸側的一縷幽紫之後,臉色一沉。

“居然……是幽冥紫紋。”

這是幽冥秘傳的秘法,可以封印使用者的實力,一重重開啓之後,實力便增長一分,同時也可以讓使用者的實力增長一些……可是這幽冥紫紋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失傳……沒想到,居然在她身上重現了……清眉頭微皺,必須在她開啓幽冥紫紋第九重之前殺了她——又或者,九天玄女能夠擋下她開啓幽冥紫紋後的最後一擊。

幽冥紫紋一旦啓用了第九重,便是毀天滅地之力,而本人,必須承受魂飛魄散之代價。

但是清本人,也只不過是打算作壁上觀而已。若是九天玄女最終也是抵擋不住的話,她也好趁早脫身,以防最終“殃及池魚”。

九天玄女指間結印,抗下“九幽驚雷訣”引來的九道天雷——即便如此,天雷的餘力還是傷到了她,而九黎殷的狀況,也并不是太好。

“阿殷。我确實不能小看你了呢。”九天玄女面色微顯蒼白,而九黎殷也伸手抹去了唇邊一絲血跡:“我說過,我不會将你當作漣漪。而你,也只管将我當作魔尊九黎殷便是。”而不是當年那個,給予她溫暖的那個少女。

此時,幽冥紫紋已經擴散到她的肩頭。

“呵……也好。這樣一來,我們就決一死戰,如何?”話出口,她只覺得有些不對……為何她非要與她拼個你死我活?她們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

“不要動搖哦。”清笑得妩媚,若是兩敗俱傷自然也好——只是,她更需要九天玄女勝出。只有這樣,九天玄女才可有更強大的力量易主瑤池——然後她才可翻閱那些瑤池禁忌中提到的古籍,尋找解開幽冥禁忌的方法。

然後,改變那座城殘酷而無理的規則。

只是,有一個人雖與她殊途同歸,卻是她最大的絆腳石。那個人……要麽除掉,要麽結盟。

而在她看來,後者,遠遠要容易于前者——畢竟,除了大司命疏以外,幽冥之中,那個人便是最強者了。

若她手中有瑤池這個砝碼,說不定他就會答應與她結盟,從而聯手改變那座名叫幽冥的城。

只是她千算萬算,也未算到在她遇到那個身處于他局中的女子時,一切就已經都毀于一旦。

而不僅是她,他最終也毀滅了自己。

若說她與他交織成了那個女子的噩夢,那麽便可以說,他們三人共同組成了一個輪回。

正當二人交戰時,魔界也是一樣的亂子。在戰場的最中央,九對對手正在交鋒。其中最激烈的,是一位血衣的女子與一位身着戰甲的男子。那男子應是仙界九大仙帝中最強的了——那血衣女子眉間一點朱砂,生得十分冷豔,眉梢眼底也俱是如同萬年難融的堅冰。

“九大魔帝中的最強者,今日可算是見識到了。”

“哼。”那女子想必便是九大魔帝之首“血衣朱砂”蘇絕塵了,她手中冷劍與對方的刀相擊,忽然劍身軟下,作鏈狀纏繞住那把刀,在對方還未反應過來之時,收緊鏈劍,将刀甩了出去,順勢将那仙将踢出,随之躍起,手中劍貫穿那人身體,釘在地上。

“你……”

“哼。什麽仙将最強者,也不過爾爾罷了。”

“我居然會被你暗算偷襲……”那仙将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且憤怒地望着眼前血衣朱砂的女子。

“哼。仙界此時襲擊魔界,本身就是偷襲。也好譏諷孤麽?”

“尊主一定會蕩平你們魔界!肮髒的魔永遠不配存活于這個世間!”他最後的話如此張狂,聽在蘇絕塵耳中,只覺可笑。

“這世間萬物,凡是出現的,必有出現的理由。然而不該出現的,也永遠不會出現。”蘇絕塵拔出自己那沒入地裏的劍,手起劍落将那仙将的頭顱斬下。

“護法大人可要當心了。”點将臺上的三苗晴剛剛吟唱完畢一個咒語,蘇絕塵手中鏈劍便穿透了偷襲向三苗晴的一個仙君的身體。

三苗晴颔首,繼續注入法力,吟唱起下一個咒語,為魔界子民增幅。

此時,魔界的一處秘密宮殿中,兩道身影沖破了封鎖住那道門的符咒,凝望着遠處煙塵滾滾的戰場。

“墨,我們去幫她吧。”千魅偏頭看向她的夫君,竟是視死如歸的平靜語氣,“這是我們最後能做的事情了……”

蕭聿墨凝視着她——他的眼睛依舊深邃,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可是他連嘆氣都沒有,只是說:“好。”

他想帶她離開。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這都是他未完成的執念。他只想與她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共話桑麻,又或者,看盡天下繁華。

只是,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自他們轉生到這個兮界之時,就注定了不可能。

更準确來說,他們的身份,就已經注定他們不可能安穩地生活一世。

這一去,歸期不再。

這是他們都早已預料好的結局。

“仙軍越來越多,有點麻煩了啊……”蘇絕塵斬殺了離她最近的一個仙軍——此時仙界較魔界,在人數上竟然是徹徹底底的優勢。哪怕她可以輕易斬殺仙帝,卻無法抵擋如此多的軍力。

魔軍一個個倒下,卻還沒有到了潰不成軍的地步。

蘇絕塵袖中飛出血色鲛绡,與刀劍相擊竟是一片金鐵之聲。魔軍見此,紛紛退回去一些,那些留在原地的仙軍頓時被斬殺一片——可也只是一片而已。

“仙界之人竟然會有這麽多……看來是傾巢而出了。”蘇絕塵落在三苗晴旁邊,只聽見三苗晴低語道,“魔軍軍力本就少,再這樣耗下去,別說我們趕不及去找長姊,就連能不能撐下去都是個問題。”

“護法大人,那我們該怎樣?”

“事到如今……”

忽然仙軍一片騷亂,蘇絕塵和三苗晴居高俯視,只見一紅一黑兩道身影穿梭于仙軍之間,所經之處仙軍于混亂之中而倒——可是他們自己也在這刀光劍影間受了傷,血滲透了衣衫,遠遠看去,那血紅顏色亦是清晰。

“他們怎麽出來了……長姊不希望他們插手進來啊!”三苗晴不知為何語氣間添了幾分的急迫,她深知這兩個人對于她長姊的重要性,若是他們出了什麽事……

“攔不住他們的。”蘇絕塵攔下欲沖出去的三苗晴,在這浩大的仙軍中,想要攔住這屠戮中的二人,又談何容易?

“有些事情已經注定了,我們也無法改變。這一切,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蘇絕塵聲音平淡,一時間,三苗晴有一種這個女子什麽都漠不關心的錯覺。

只是她這個局外人,看得很清很清而已。

“唉。”

蘇絕塵放下了攔着三苗晴的手,足尖輕點,躍下點将臺,繼續投入戰鬥之中。三苗晴舉起巫杖吟唱,而一部分仙軍已在貪狼星君和破軍星君的聯手之下消亡。

他們最終還是站在了這個不屬于他們的戰場之上。

“這片戰場就交給他們吧。你要相信他們。而且,從一開始你就清楚這個結局的。”蘇絕塵回頭,望向點将臺之上的三苗晴,“護法大人,這一戰,其實是所有的結束。我們真的,沒有那個資格來左右。”

這句話,最後也應了她自己。

不是說所有人的結局都是命中注定的,而是說,所有人的行事都在一步步朝那個所謂注定走去。

是了。便是這樣了。

直到許多年後,她也困住了自己一生。

“那兩位星君,是真的拼了命了。”

“我們都尚且折損了半數之上的魔王,他們二人,即便是神界的戰神,可在這魔界,他們的力量……是會被削弱的啊。”三苗晴搖搖頭,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她也無法做些什麽了。

“困住每個人的,不是命運,而是人心。”蘇絕塵再嘆,“而更可怕的,是掌控了人心的人。”

而此時那個人,正在那通往魔界的那條路上,作壁上觀客。

而另一個人,此時正在幽冥部署一場棋局。

“長姊應是被截住了吧……”三苗晴越算了一下時間,臉色微有變化,“我想我該去看看了。”

“護法大人盡管去便是。絕塵可以擋得住。”

三苗晴颔首,飛身朝着魔界的入口處飛去,而朝着她發出去的冷箭,全都被蘇絕塵袖中的血色鲛绡擋住,一翻,便按照原來的軌跡返回,刺入了發出者的體內。

遠處貪狼星君與破軍星君的那片戰場,他們還無法趕去。所以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有清理好這一片——如今,也只有這樣了。

這是她的魔界,他們必須守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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