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1)

? 忘川之前,曼花之岸。一葉扁舟,擺渡的人淡淡地望着他。

“你已經決定了麽?”

“是。”他笑。

他将九黎殷放入船內,撥開她額前一縷碎發,目光中盡是溫情與悲戚。

白穆寒俯下身,手指掠過她眉間。他身上泛起淡淡的白煙,籠罩着二人,虛幻缥缈。

既然如此,總要失去什麽的,不是麽?

往事輪回,重生彼岸。

他選擇灰飛煙滅,換她遺忘,換她輪回。

或許這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結局。

“殷……”

一片白茫之中,她聽聞有人輕喚。

“別記得我。我知曉,我們之間,都拖欠了太多。”

“我還不了了。而你……也是一樣。”

他們之間的溝壑,使他們不得不黯然止步,最終選擇相忘卻忘不了。若可以攜手入輪回,來生可還願許彼此一場遲來的相愛?

可惜,哪怕是這一個願望,都無法實現。他們有緣,卻是注定無法執手。

她可忘記一切入輪回,他卻只能灰飛煙滅——他們之間,再也無法回到原點。

擺渡人看着那白衣的男子作了雲煙,撐起竹篙,将那沉眠的女子渡過忘川。

忘川旁三生石上,關于她的那一條,已被他用盡一切抹去。

“若早知如此,莫不如,不見。”擺渡人輕嘆,将那女子送入了輪回。

在這亂亂浮生,掩埋在黑暗泥土中的種子,終于遇到了屬于自己的那一點溫度。再如何倔強地開放,最終也不過是零成了一地殘紅。

兮界的事情,告一段落。而另一段糾纏,卻還是剛剛開始而已。

“你挑撥東夷洛殺死大司命,為何?”清站在峭壁之上,觀望着這千瘡百孔的兮界,輕笑,最後變成了放聲的狂笑。等她的笑聲淡了下去,早已走到她身後的玄衣男子便問她。

“疏姐姐活的太累了呢。這也是解脫。”清将青絲纏在指尖把玩,“而且,這不也正是你想看到的麽?”

這個女人,總是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什麽都看得透。他不動聲色。

“判官大人,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那一縷青絲自清指尖松落。一陣微風拂過,長發微揚,濾過她的眼神,使一切都莫測了起來。

“那就是,改變那座城的規則。”

“所以不如,聯手?”

被稱為“判官”的男子微微蹙眉。

“判官大人,你就慢慢想吧。等想好了,你大可來找我。”食指點過朱唇,清饒有意味地一笑,白衣掠去。一黑一白交錯,最終又是亂了誰的一切。

“少司命。”他眼中凝起本屬于他的冷銳。

從那一刻起,少司命清——那個自以為聰明的女人,便成了他接下來要除掉的人。

自以為聰明的人,無論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都會壞了他的事。

而最後他算好了一切,卻誤算了自己。

許多年之後,忘川依舊是八十一船蕩輪回,八十一人渡紅塵。而八十一位擺渡的人,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

綠衫女子走到忘川前,當年渡過九黎殷的擺渡人已經換作一位着煙青衣衫的女子——青衣長立,若煙淡渺。她靜靜地歇在渡船之內,似是在等待着什麽。

聽得來人腕間銀飾叮鈴作響聲,她睜開眼,望向徐徐而來的三苗晴,道:“可有事?”

“是的。即墨姑娘,我有一件往事,想講與你聽。我也不知為何,再想到這件往事,第一個想要來傾訴的人,居然是你……也許是因為,我覺得你跟她是同一類人。這件往事很長很久……我可能,也已經記不太清了吧,呵呵。這是關于我的長姊的……即墨姑娘,可否等我先用這一盞桃花酒祭故人?”

“請。”

三苗晴靠在船頭,手指勾着酒盞,懸腕而起,清澈的酒液緩緩淌出,桃花香彌漫,落入忘川,作迤迤浮生若夢,盡成了雲煙。

<本卷完>?

☆、番外:若攜手『墨魅篇』

? 【①千魅】

我的名字叫千魅。

多麽奇怪詭谲的名字。可我們女兒家一般是沒有名的。這個名,還是因為我生來便是為了在十五歲那年獻給花王的祭品的命取的。于是為了逃避當祭品的命運,父親不得已将我指腹許配給了世交蕭家。為我取名為千魅。

花王不屑碰已為□□的女子,于是父親為了女兒的命,不得已犧牲了女兒的幸福。而我的位置被另一個與我同日生的女孩代替。

真可憐。可是我知道,我似乎沒有資格可憐她。那時候,我倒寧願死了。

那一年我十二歲,被父親帶去見我的未婚夫。在他與蕭家主寒暄之時,我偷偷溜了出去。

于是,不知在哪個院子的一顆垂柳下,我見到了那個少年。

他穿着黑袍,挺拔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但是吸引我的便是他身上的書卷氣,與我之前遇到的頑劣少年們完全不同。他回過頭來,我覺得我的呼吸便在那一刻停止。

他的面容精致柔和,像是玉雕刻出來一樣的清潤,看到陌生少女的闖入,他好像有些不悅,問:

“姑娘是?”卻仍保持謙和。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但是有點清清冷冷的,我不知所措,道:

“我叫千魅……”

我清楚地看到他蹙起了好看的眉。

“原來便是你。”

他是什麽意思?還沒等我問,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便是蕭家主了。

“原來魅兒也在這裏。看來兩個孩子還真是有緣啊。墨兒,見過魅兒了?”

“是。”他點了點頭。

原來……他就是蕭聿墨?

我的……未婚夫?

我的心情不知道是如何,總感覺有些不是滋味。我還并不認識他,短短三年後,便要……嫁給他?

“看來以魅兒的性格,沒有和墨兒吵起來,便是投緣得很了。”父親笑道,“行了,時間不早了,以後我多帶魅兒過來。”

“好,千兄慢走。”

于是以後我常來蕭家,這個少年真的很優秀,文采絕佳,落筆成書,他在絹帛上落下俊秀的字時,我總是偷偷看着他認真的神情,有時他看過來,我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臉紅心跳,迅速移開目光,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我……這是怎麽了?

『②蕭聿墨』

我生在江湖中,卻恰恰處在一個書香門第。再加上體弱,這就是從小不喜打打殺殺,卻願與筆墨為伍的緣故吧。

第一次見千魅的時候,是她一身嬌俏紅衣闖進我的院落,我對這個有點羞澀的女孩毫無感覺。只是畢竟是我未來的妻子,我習慣她便好。

以後她便常來,每次我看見她出神地看着我,她便微紅了臉偏過頭去。我真的不是很喜歡這種嬌滴滴的在閨閣中長大的女孩子。她們往往都不知如何去待人,不知如何去面對艱難困苦之事。

不過,若是我知道有一天她會為了我堕落成修羅,我願意從那時開始便盡到一個男人應盡到的職責。

不過,那也是後話了。

有一天她伏在桌案邊睡着了,畢竟是女孩子家,我便将自己的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我要從她身邊離開時,她忽然呢喃道:

“娘……”

她臉上有清晰淚痕,她究竟是什麽時候流淚的?她這樣無憂無慮……也會流淚?

“娘……你別丢下魅兒……”

我一怔,我記得我的娘親,是在我很小之時去世了。看來她的娘親,也是在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她。

又是個可憐的孩子。

我繼續練字,約有一個時辰後她醒了過來,伸手撫去眼角殘留的淚,注意到身上的外套,她淺淺一笑,對我說:

“謝謝你,蕭公子。”

她取下外套放在一邊的椅子上便走了出去,以後我見她,依舊是那種模樣。嬌柔,靈秀,再加上她父親所說的刁蠻氣,與普天之下的大小姐如出一轍。

再如何,都是個庸俗女子罷了。

本來我以為就要這樣與她共度一生,變故發生了。

蕭家被滅門,與其有關聯的千家也殃及池魚。父親被殺,臨終前将我幾個兄弟各托付高人。

他心裏沒有我這個兒子,我只是個庶出罷了。因為體弱不能習武,更不能繼承蕭家産業,我便只有娶一個并不入流的家族——千家的女兒的用處。

蕭家自命清高,怎麽會娶一個血債累累的落魄千家的女兒?

千父将女兒托付給我。剛剛因為不用娶她而釋然的我忽然又有了窒息的感覺。望向哭泣的女孩,我有了一種厭惡感。

雖然我客觀認為,她并沒有錯。

只是因為自己主觀上的感覺,我對她的厭惡,其實毫無道理。

——不過我所讨厭的,便是讨厭的。同樣不需要理由。

“哭夠了?走吧。”

女孩在我身後跟着,一路上我對她始終冷淡,她也不惱,靜靜地跟着我。

靜到,我都感覺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那又怎樣?她就是個包袱罷了,始終都會拖累我的。

『③千魅』

“不要再跟着我了!很煩!你知不知道你是個累贅!”

他終于忍無可忍,對我吼出這句話,全然失了以往的風度。不過他說的沒錯,我武功差,也初涉世事,就是一個拖油瓶而已。盡管他也不會武,但是卻會使用暗器來護我們周全。而我似乎什麽也不會。

可是我想,我是确确實實喜歡他了。那一刻我沒有流淚。我知道,他讨厭看到我哭。

“我知道了。但是,請讓我留下三個月的時間。我需要打算打算我以後的生活。”

這一次我的聲音很平靜。我是坎坷不安的命,注定要被一直抛棄的。

他明顯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麽說,但是更明顯的是他更想甩掉我這個包袱,于是他很爽快地答應了。

“好。”

三個月時間,多麽短。我跟着他身邊,已經一年了。

“謝謝你,蕭公子。”

沒了蕭家與千家的背景,我們的婚約便是無效。我與他毫無關系。他想抛棄我也自然是理所當然。

他是讨厭我的,這我當然知道。

于是這兩個月我早出晚歸,他也不管我,因為這件事,我央他在旅店住下兩個月。

因為這兩個月內,我要變強。變強到,接下來一個月可以帶他到足夠安全的地方。

這或許便是我對他最後的眷戀。

我自己都讨厭自己。為何要這樣,為了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付出那麽多那麽多。

我當時就想,我們之間,最後只能以我的卑微收場。

我與他自然不在一個房間裏,每次受傷,我一個人默默包紮傷口;因傷口惡化而高燒時,我把自己關在房間內硬撐。

不能讓他看到……盡管他看到了,也不會關心我的吧?應該是吧?

每次都是懷着這樣的疑問昏迷,每次燒退醒來,都在隐隐約約中看到門口一片玄色衣角飄過,我伸手,觸到了額上冰冷的布帛。

你還是……關心我的麽?還好,你不是那麽無情的人。我還是相信我的眼光的。

第二個月的最後三天,我斬殺了那條赤練王蛇。這兩個月我都是靠當傭兵的傭金過活,因為他的盤纏也不多。

當我戴着血紅面紗,着一身紅衣,面無表情地從蛇身中抽出那條鐵一樣的蛇脊骨後,無人敢搶奪,甚至無人敢露出貪婪的神色。

紅衣修羅,便是他們給我的稱號。

殺人如麻,一鞭穿心。我已經變成這般模樣了。殺人尚且如此,何況那條欲意傷我的畜生?

我讓鐵匠将那蛇骨打制成一條赤紅色的鞭子盤在我腰間,遠遠望去更像是一條赤練蛇。

我叫它“赤骨”。

我在江湖上逐漸有了小名氣,很快,第三個月過了一半。

『④蕭聿墨』

追殺的人終于找到我們了。

我第一個想法,居然是……保護她?

真是好笑。

不要以為她在外面是殺人不眨眼的紅衣修羅,回到旅店就僞裝成弱不禁風的大小姐,我就什麽都不清楚。

她已經不需要我保護了。

看見她抽出腰間的赤骨殺掉了一個又一個前來送死的追殺者,我的手按向胸口。

那裏,靜靜躺着一把墨玉骨的折扇。

墨罹……

用我的身體作為了墨罹中寄生着的暗影的載體,哪怕身子再虛弱都不顧……這一切的一切,莫不是因為她?

難道我……也喜歡她?

怎麽……可能……

只是愧疚吧。

我展開墨罹,她為我付出那麽多,我怎麽也應該報答她。

只是……報答麽?

可是對方足足有百人,我與她半個時辰便支持不住了。

一道紫光飛天而來,劈開了那黑衣人群。

“什麽人!”

“紫湮?”有人驚呼。

這裏莫非是……湮花幻境?

我看清楚了那道紫光,是一杆槍。槍身透着凜然,而它身旁,是一位少女。少女從地上拿起嵌入地面一尺的□□,對上那些人。

“黎家的黎殷殷!”

“你們既然認得我,那就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黎少主,在下多有得罪。但是這兩個人……”領頭的人道。

“那我這裏的規矩你們自是知道的。在我的地方殺人,我不喜歡。”

黎殷殷……這個名字我聽過,是那個魔女麽?

“那就冒昧黎少主了!給我上!”

“放肆。”那黎殷殷槍尖一動迎了上去,而我們兩個也是動用武器迎敵。

最後終于只剩下那個領頭的,見我正在擊殺最後一個喽啰,他直沖我而來,我剛剛解決掉,是來不及與他交手的了。

『⑤千魅』

那一刻,我想也沒想,就擋在了他身前,那把刀刺入我的身體,同樣,那位黎少主的槍也在同時貫穿了他的心髒。

刀抽離我的身體,我便失去平衡倒了下去。他就在我身後扶住了我,看着他的臉,我忽然釋然地笑了。

“你會內疚吧……墨?”

如果他會內疚,就一定會記得我了。

我第一次叫他墨,我似乎不再怕他讨厭我了。反正也快死了,有些事情做了,不會後悔。

“那這樣……你會記得我吧?”

他的神情似乎有了變化,我只聽到他說了一句:“會的。”

“那就好……墨,你這輩子欠我的,這輩子你是沒有機會還了,是吧?”我撫上他的心口,他就是認為我再輕佻也好,我只是想感覺他那讓我心安的心跳。僅此而已。

我第一次離他那樣近。

“那麽,就給我記住了……欠我的,下輩子一定……一定要還。”

我的意識漸漸渙散,我看着他,講他最後的面容印在腦海裏。

“墨……千萬別忘了啊……”

『⑥蕭聿墨』

她的手垂下。

“……魅兒。”我聽到自己這樣叫她。

你是喜歡她的,不是麽?

從一開始,單薄灰暗的人生中忽然闖進那樣鮮豔的紅,那樣明媚的笑,你就動心了,不是麽?

心中的莫名悸動,年少的你還無法承認,是麽?如何,這樣失去了。

“如何,這樣失去了?”黎殷殷的聲音傳來,那一刻,她冷漠的話語與我內心的聲音重疊。

“人總是這樣。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憤怒于心,我卻無力反駁。她說的對啊。

“別傷心了。我有辦法救她。”

我擡起頭,望向她。

“你說真的?!”

“黎家的神花天縷花,我想并不是徒有虛名吧。”

于是我們進了黎殷殷的湮花幻境內部,我在……魅兒的身邊待了三天。

三天後,當我出去一刻鐘再次進入這個房間後,她已醒了。眉梢眼底都是冰冷。

“魅兒,你醒了。”我驚喜道,她卻冷冷看了我一眼。

“別來無恙,蕭公子。”

語罷,她從我身邊掠過。

『⑦千魅』

他忽然從身後抱住了我。

“魅兒,對不起。”

那一瞬間,我所有的僞裝都好像瞬間崩潰,我的眼淚止不住地留下。

“蕭公子,自重。”眼淚劃過臉頰,我故作冰冷。我當時的心也很痛。只是……我也并不想這般繼續卑微下去。

“魅……千魅姑娘,不管你會不會原諒我……無論我欠你什麽,這一次,我會用一生去還。”

終于轉身,摟住了他。

“傻瓜,你在說什麽啊。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啊。”

我在他肩頭看到,黎殷殷就靠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們。

我忽然覺得,這個少女好像看透了所有。

也是,孤零零地在這湮花幻境待着,據說原來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可惜背叛了她,死了。她恐怕也只有看見了世事變遷,才能忍受這般孤寂吧。

『⑧蕭聿墨』

一年後,少主為我和魅兒準備了一個至極簡單的婚禮。沒有繁瑣的禮節,沒有大紅的綢緞,沒有婚服,只有兩杯合卺酒,泛着清淺的桃花香。

曾經我那麽想逃避的東西,如今我卻再也沒有絲毫憤懑。

少主只待了一會兒便回了房間。魅兒望着我,其實她一直都是個堅強的女子,至始至終,不過是我負了她的年華。

那一天我還不知,我的壽命,僅四年耳。

如果我知道,便不會娶她。後來我知曉暗影已經只吞噬我的元氣讓我只剩下只有短短的時間,我開始疏遠她。她卻始終陪在我身邊。直到在風滿樓,那個叫姜漣漪的女子派人送來了克制暗影的藥……

可惜未來我從不去想,我只知道珍惜眼前人。

過了今夜,飲下合卺,她便是我的妻。無論何時何地,永世不變。

多年後在風滿樓,她為了護我而被聽劍閣劫走。那一刻,我的确想殺了那個無情無義的白穆寒。可是我還沒有能力。

我于是血洗了司刑門,救她出來。可是等她出來不久,她便去了。

她不能死。我一無所有,只有她了。

我出賣了自己的魂魄,失去了光明。

換來了她。

多麽值得的一筆買賣。看她醒來的時候喚我“墨”的時候,我慶幸這一次我終于沒有失去。

『⑨千魅』

就這樣,我成了他的妻,他也成了我的夫。

曾經懵懵懂懂想要的結果,如今卻真的成真了。

曾經青澀的情感,經歷了許許多多,都化作了最為純潔澄澈,也是最濃烈的一種。

我終于可以說出,我愛他。

少主為我們付出了這麽多,可是我們對于她,卻絲毫無能為力。她與白穆寒那種情感,我們卻都心知。

只是她自己,始終不肯承認。

她始終都是那樣高傲,連有了情都裝作無意。她怕自己變得脆弱,變得有了弱點。

那種感覺,我能意識到,比我們少了幸運,多了苦澀。

多年後在風滿樓,我護他周全,在聽劍閣受盡痛苦。我護的雖是殷殷,但是我心裏念着的名字,始終是他。

後來我醒了過來。還好,我沒有忘記他。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與他閑雲野鶴度過一生。可是不能。風滿樓內,我們一直全心全意輔佐殷殷成就大業,直到……她不再是黎殷殷,我們亦是變成了天上的星宿。

于是最後一戰,為了她,我們站在了本不屬于我們的戰場上。

『⑩蕭聿墨』

我想牽住她的手,卻力不從心。

我們都重傷了,最後一刻拼了命,卻也是無能為力了啊。

神也是有生命短長的啊……

其實我忽然有些後悔,如果不卷入這場戰争,就與她一直這樣攜手該多好——

可是魅兒她會傷心,我不願看到她傷心啊。

終于,我觸到了她的指尖。卻再也沒有力氣握住她的手。

我們這次已經犯了十界之間那彼此心照不宣的規則,眼下,只有魂飛魄散。又怎能指望攜手渡過忘川、來生再遇?

若能攜手,此生不負。

可惜,我再沒有那個資格。

我們走的那一刻,我覺得我看到了,天邊一黑一紅兩顆流星落下,在落下的過程中,那光芒一點一點消失殆盡。

『終』?

☆、番外:鏡中花『璟火祝瑤篇』

? 【①璟火】

火無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的任務會這麽順利。順利到自己居然輕而易舉地成為了這位軒轅帝子的貼身侍女……她跪在地上,俯首待命,實際上是在暗自打量着屋內的設置。

很簡單的擺設。但是這樣反而更難進行刺殺。

“起來吧。你……叫什麽?”在她擡起頭的那一剎那,姬璟也恰好偏過頭來,于是女子那張絕美的面容便恰好落進了他的眼中。他的呼吸微微一滞,似是怕驚擾了一場夢似的。她留着一頭雪白的長發,末端微微打着卷垂到腰際,發梢是火紅的顏色,如她眉間那朵火焰紋案一般,似要燃燒起來。

“奴名火兒。”她颔首回答。

“很漂亮。”一只玄鳥落在他的指尖,似乎在傳達什麽重要的消息。見她不作回答,他手指一動放飛那只玄鳥,将手搭在窗沿上,複而又道:“我說,你很漂亮。”

火無擡眸打量着這個年輕男子。他是在稱贊她?她只看見他神色淺淡,目光渺遠,望向遠方的身影似乎孤寂得很。

什麽……

他為什麽會有這種表情呢?到底……是為什麽呢?

剛剛那句……真的僅是一句簡單的贊嘆?

或許吧。只是她知道,他那個語氣絕無半點輕浮之意。

“你先下去吧。”

“是。”

火無退了出來,眼底蒙了一絲陰翳。

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能夠讓她的家毀于一旦?

姬璟……她輕啓朱唇,留下一句無聲的話語: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就由我,來親自殺了你。”

【②祝瑤】

“帝姬,在外不可久留,還望速回。”

“怎麽?連你也開始像那些無聊的老頭子一樣,開始管我了?”那只小小的精衛鳥停于她的指尖,撲棱着小小的翅膀,歪着小腦袋看着她。瑤姬溫柔地撫過精衛鳥的羽毛,眼中溫柔卻已被傷痛化作的利刃劈碎,悲哀地盈在一潭死水中。

“我只是想要再陪陪女娃。”

“回去吧。”

“精衛也還巢了。”她留下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遙望着海上生氣的那一輪明月,苦笑着說:“融,若有朝一日我被自己種下的惡果所傷,你還會護着我麽?”

“我會保護你的。”他似是覺得哪裏不妥,便改口:“吾等使命便是保護帝姬,萬死不辭。”那男子背負巨劍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眼底雖被堅毅與隐忍所填補,但是仍然掩蓋不了那從縫隙中探出手的悲哀情緒,試圖扒開那堵在縫隙上的冰冷岩石。

瑤姬回過頭來,璀璨雙眸似乎一瞬照在了他心底,讓他心中的一切都無所遁形。他伸出手,緊緊擁住了飛奔而來的她。

“融,帶我走。”

他呼吸着她發間淡淡的芬芳,最終卻只能将她抱緊,一言不發。

“為什麽不說話?”

他手指輕輕撫過眼前女子的鬓角,在她額上清落一吻,同時也将那份難以言說的歉意印在了這個淺淡的吻中。而相比之下,她的吻來的更為直接且激烈,卻也因混雜着淚水而變得無比苦澀。淚水劃過她的臉頰落于唇邊,漸漸暈染開。

“為什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的聲音在顫抖,他的心也随之一同。明明心底的聲音叫嚣着要帶她走,可是身體卻沉重到邁不開一步。

“已經很晚了。”他輕輕推開她,殊不知這一推,便将本就處于獨木橋上的二人各自推向了無盡的深淵,“回去吧,大帝姬。”

本就是唯有相擁,方可走過。

奈何。

【③璟火】

“別害怕,坐吧。”他将一杯茶推到火無面前,“這是神農送來的茶,你試試看。”

“此等奇珍,奴不敢逾越染指。”

“不必拘謹。這裏也只有我一個人罷了。總算來了個人,陪我聊聊也好。”

他可是長子,為何會落得這般慘淡?不……若不是她見過這個男人,恐怕她也不會知道,真正的軒轅大帝子,其實是他。茶入口,沒有想象中的苦澀,卻是回味甘甜,是茶中極品,就連她身處東夷之時享受的供品都不及此。可是他被置身此地,怎會……

“火兒,你懂的吧?這意味着什麽。”姬璟眺望窗外,除了垂下的柳枝和遠處的青山外,再無其他。

“是他們要帝子做什麽?可是眼下帝子已是這般境地,又能做什麽……”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心頭一沉,“難道說……”

“對啊。就是我本身。”他唇邊的淺笑未變,可是映在火無眼中的身影卻平添了幾分凄涼。

“眼下幾位弟弟都已有婚配或是年紀尚小,唯有我這個所謂的長子還孑然一身。而且以大帝子這個身份來和神農一族聯姻,是最合适不過。更何況我本身就是個棄子而已,畢竟這場聯姻本就是個幌子。”他轉過身來,靠在窗邊,“蚩尤部落實力強大,雙方只不過是急需對方援助,卻又不能說出口罷了。因為誰先說,誰就輸了。火兒,你很聰明。能不能給我講講,你的事情?”他收住了話題,并将話鋒引至火無身上。火無收住心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若你不想說,不如聽我說吧。聽完後,你就算就地殺了我,我也絕無怨言。”他見她沉默許久,便自顧自地開口,卻是語出驚人。

“你……都知道。”

他依舊淡然地笑着。也不知道那是多久之前,他曾因一時心軟而放過一個小姑娘,亦因此受到了嚴厲的處罰——在那之後,他就被發落到了這個地方。說來也是奇怪,這麽多年過來,他忘記了許多。唯獨那小姑娘奇特的發色,他至今記得明朗。

“如果可以的話……我甘願被你殺死。”

他将一些事情娓娓道來,卻是左一句右一句地,似是平常的閑談。她坐在一旁靜靜聽着,并無多言。

窗外景色依舊,卻是夢開始的寂寥。

【④祝瑤】

“大帝姬,你這是何必。”他走到她身旁,她卻反常地對他視而不見,“若是為此壞了身體,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他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感覺到了,她在哭。她的肩在顫抖。

“那又如何?若是因此能避過與軒轅的聯姻,我甘願這麽做。融,你不願帶我走,那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反抗。我再問你一句,你帶不帶我走?”她壓抑着哭腔,盡可能冷靜地問。真可笑,明明知道他的答案一定是一如既往,可她還在可笑地期待着。

“大帝姬,望以大局為重。這場戰争關乎到天下蒼生,切不可……”他不再說下去,因為她的肩僵硬地避開了他的手。

真可笑啊。天下蒼生?與他有什麽關系?他不過是神農養大的一條狗而已,效命也只是效命于神農一族。那天下蒼生,又與他何幹?

“我知道了,請回吧。”

“阿瑤……”

“請回吧,祝融将軍。我即将為人婦,擔不起這樣親昵的稱呼。一如既往喚我大帝姬便是。臣子就應該有身為臣子的覺悟。”冰冷,無盡的冰冷。

“是。臣告退。”

待他走後,本來端坐着的瑤姬忽然向後倒去,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她用手背遮住眼睛,透過指間灑漏的月光,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蒼白的臉色。盡管并不可能。

“祭品……也要有身為祭品的覺悟啊……”

笑容之所以那麽苦澀,是因為流不出來的淚水,都被堵在了唇邊。

她不過就是個祭品,被獻給這一場盛大的歷史舞臺劇的祭品,被獻給這個戰場的祭品。她清楚得很,所以才不甘心就這樣下去。她想改變這個事實,改變這一切。無論要她付出什麽代價,只要能與自己心愛的那個人在一起,又有何妨?只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可悲的無力感。

他抱着劍坐在珠簾外,背影落寞。

終于,連他也離開了。她看不到他的背影,只覺得自己心中那個人的身影,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⑤璟火】

“火兒,與神農一族的婚期,就在十日之後。”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依舊淡然。

“那恭喜帝子了。”她也平淡地回答,就連神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你不希望這樣吧,火兒?”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她沒有躲開,而是任由他漸漸握緊,感受着他掌心的溫暖。他繼續說道:“火兒,莫不如,你現在就殺了我。”她的瞳孔微微一縮,唇漸漸抿緊。似是得逞了一般,他唇角的笑添了一絲別的東西:“殺了我,一切都會結束。”

“胡說什麽。”火無掙開他的手,“我既然恨你,就不會讓你如願。我會讓你飽受痛苦之後,再慢慢将你折磨致死。而且,你只能死在我手裏。”她起身逃離,卻被他從身後攬入懷中。兩顆心離得是那樣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頻率。

“若這只是一場夢,我願永不醒來。你呢,火兒?”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仿佛是蠱惑,“還是說,東夷聖女,火無?”

“啊,随你好了。”她笑笑,“你怎樣稱呼我,都随意。”

“你想聽到哪個?”

她沉默許久,仿佛妥協一般,偏過頭去,在他耳畔輕呢:“火兒。叫我火兒就好。只有你可以。”

“是嗎……那還真是榮幸之至。”

“你可以放開了。”她從他懷中脫身,盡管他懷中的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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