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聞說九霄雙星隕（下）
? “阿殷……阿殷！”
九天玄女勉強支撐着身體，不知曉是否是幻覺，她身上的霓裳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光彩一樣，黯淡無力地垂在地上。她強迫自己挪動到那逐漸虛幻的女子身旁，眼淚不斷砸下——可那時她卻是在笑的！只是那本該發出的笑聲固執地噎在了喉中，最終只能釋放出一聲無謂的苦澀嘆息。
這大概應是有生以來，她流淚最多的一回吧……其實若是仔細看的話，九黎殷的眼角，也是有着眼淚的——淌落下來的眼淚不知何時早已經幹涸成了淚痕，于此時此刻凝固作短暫的永恒。
“阿殷……我也不清楚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或許真是命中注定，誰都無法掌控結局吧？”身形逐漸虛幻的九天玄女無力地半躺半坐，就在已無了氣息的九黎殷身邊，“看來，我欠你的，注定是永遠無法還了……阿殷，即使你早就勸過我，不要太過執着于那些瘋狂與迷惘，也提醒過我要當心失去自己的本心……結果到了現在，我竟然是應了你的所有警告……阿殷，你說，這是不是所謂的報應？因為我任性……因為我不甘心不聽勸，所以才會導致如今的結果麽……”
“阿殷……如果可以給我一個機會重來，或許我會寧願選擇不要這傲視衆生的權力，不要天下……因為那樣，失去的會更多……一旦我摔下來，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了……阿殷，你說得對啊，我只是不甘心而已……可是，我便是那樣的不甘心啊！我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的，所以，莫不如放手一搏啊！哪怕能拼得到一點……哪怕僅僅真的是一點！我也會感到足夠了啊……”
因為不甘心，所以才能夠押上一切去賭一把！哪怕最後賭輸了，哪怕最後一無所有了，也無愧于自己。
“若一切都回到原點……阿殷，你會不會恨我？會不會，當初選擇不救我？”九天玄女詢問這那個已經什麽也聽不見的女子，手想要再觸碰到她，可她們的身形最終還是全都消散于天地間。
了無痕跡。
而此時，三苗晴剛剛祭出鮮血，開啓了在開戰之前被九黎殷強制封印住的魔界入口，一擡眸，恰恰是見到那九天玄女與九黎殷魂飛魄散的模樣……她只覺得整個身體似是被一瞬間抽空，沒了力氣。
明明……明明是可以活下來的……長姊，你最終還是選擇了以這樣殘忍的方式來做個了斷！長姊，這次你可不能再說是我三苗晴多心了吧……你這樣做，其實也無非就是為了忘記他們而已啊！長姊，曾經你總說我疑心太重，說我若是繼續這樣懷疑下去，恐怕是成不了氣候的……其實你本是一個單調的人，可你卻總是将自己的心思很好地掩藏起來……長姊，你的心思，我總也是猜不透的。可是長姊，幺妹這一次，應該是猜對了吧？長姊……你看，我還是猜對了的……
長姊……
那瓶所謂的“洗塵緣”，你是清楚的……我相信你是知道的！長姊！那你為什麽還要固執地欺騙自己！你以為這樣欺騙下去……你就可以不顧一切了麽！長姊……長姊！你騙了自己一輩子，可是你卻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根本騙不了自己！因為你心底，是十分清楚這一切的啊……
“我是你的長姊，九黎殷。”
“這般體弱，太不适合在我九黎待着……三苗才是最适應她的地方。”
“你的進步很大。或許不需要三年的時間，你的總體實力就會超過我。你是個天才，只是格局太小，難以成大器。”
“現在你知道了麽？你的疑心，是你最大的弱點。若不是你疑心太重，導致心思雜亂，你早就已經超過我許多了。”
“我也只不過是個俗世之人而已。若是你覺得我的話并非真心，那便罷了。”
“你還是沒有聽我的話。算了。”
“只要不放棄那最後一絲希望……我們終有一日會複興九黎曾經的輝煌。相信我，我有這個能力的。”
“今我九黎殷在此邀請各位一同創建魔界，以來包容所有為俗世所不容或者摒棄俗世之人。我九黎殷在此暫且自立為尊，等到有朝一日有一位更為合适之人出現，我九黎殷自會讓出這尊位。”
曾經那女子的話語在耳畔清晰浮現，似是她從來都是将這些深深記在心底，不曾忘卻一般。她其實是敬重她的——三苗晴，她是最敬重她的長姊的！只不過，她也是一樣，一向不願意承認罷了。
“長姊……”
次姊走了，與知音同歸于盡。而這一次呢？她卻又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的長姊九黎殷就此魂飛魄散麽？！就此永遠消失、仿佛從未來過？！莫非她的兩個姐姐，最終都是如此相似的與知己同歸于盡麽！
“不行……絕對不可以！”
三苗晴無力地跪在地上。手緊緊攥着，閉着眼似乎是想要在記憶中剜出一個較好的方法來，也不清楚過了多長時間，她重重地嘆了口氣。
三苗巫杖現出，泛着詭異的毒綠色光芒。她劃破了手心，鮮血汩汩注入巫杖之中，使其光芒大漲。
“沉睡于鴻蒙的巫之魂魄，您忠實的信奉者三苗晴将以千年修為為祭，請您助我一臂之力！集天地間魔尊之三魂七魄，逆轉天地之道，起！”
天空忽然現出一個綠色的漩渦來，流風驟起，吹得周圍的空間都飒飒地響。天地一瞬間陷入了如若鴻蒙時代一樣的混沌與昏暗，唯一可見的，只有那高速旋轉着的天漩渦，泛着幽綠色的光芒。
無數紫色的光電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那都是她飛散的魂魄。魂魄碎片聚集在一起，女子的輪廓于那幽綠色的漩渦中央漸漸清晰起來。
“幺妹……別廢力氣了……”這是她第一次叫她幺妹……她真的累了。再留下去，她怕她會不舍。
“把我送進天魔臺吧……我想一個人在那裏待着……”
兩句輕到極致的話語落下，女子的聲音便消失了。混沌散去，三苗晴攜着九黎殷的魂魄一齊入了魔界。
“長姊……再也醒不過來了。”三苗晴蒼白地笑笑，自言自語道，“魂魄破碎得太嚴重，我也只能封鎖住她的三魂七魄罷了。”
語罷，她頹然坐在地上。
“長姊，我這就送你入天魔臺。這是你的願望。那裏很靜，沒有人能打擾你的沉睡了。而且，你也應該受魔界萬千子民的朝拜的。”
那個曾經一身光華的女子，就此永遠沉眠在那冰冷孤寂的地方。
……
神殿之中，他看着那主座之上已經睡去的猊炎——從不久前，這曾經意氣風發的神尊在無事之時便會讓自己陷入沉睡之中，仿佛不願醒來一般——哪怕最終還是會從夢中驚醒。他轉過身，走出神殿。
“你要去哪裏。”當他已經走出神界的時候，猊炎無聲無息地出現于他身後，“如今後悔了——當初沒有去幫助魔尊？”
“……當時應該是尊主告訴我的吧，我不應該因個人感情誤事。”他回頭，卻發現曾經那位孤冷清高的神尊此時竟是一副醉醺模樣，眼神恍惚，仿若眼前有故人來——可是他的心還是清明的。
“想做什麽，就去做吧。至少，不要再讓自己後悔了。”猊炎的話，卻讓他着實一驚——這不像他應該說的話——只是他所不知道的是，之前的命令，原來不過是猊炎他自己的故作鎮定自若而已。
“盛極必衰，神界如今也只是茍延殘喘。曾經你們輪回入兮界，确實是過了千年了，然而，也只是對于兮界而言。可這其他的軌跡，也不過是百年的時光而已。”他的話不着邊際，許是醉得過了，“所以兮界可以有那麽長的時間去完成執念，而我們，卻是再也不可能了。”他所說的這個“我們”，有他，有她。
直到失去，他才驚覺她之于他是多麽重要……
曾經的一切，都是過眼的雲煙。唯有她，才是真實印烙在他的記憶之中的……雖然說他終于是肯承認了……不過，也已經遲了，不是麽？為什麽總要等到失去的那一天，才會追悔莫及……
曾經她明媚的笑，如今成了他最深刻的夢魇！一想起她，他便心如刀絞。那一天，他夢見了他與她的過去，醒來時，竟是淚已沾衫。
他……從未為任何人流淚過。她與他，不僅是此生唯一的愛人，也可以算得上是是此生唯一的親人吧……
阿蕊……
當時我擁有一切時——我以為我擁有了一切……可是當失去你之後，我才發現，原來在失去你之後，我曾經擁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的凄涼和可笑。
原來他手中的一切，終是抵不過她的笑靥。
只是待到來年春暖花開，故人不再。縱然想再牽着你的手，漫步在當年那條開滿繁花的小路是，可到頭來，這也只不過是一種空想而已。
今朝有酒今朝醉，換一夢陌上花開緩緩歸。
但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是再也不可能的。
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又能怪得了誰呢？
後悔？後悔……也無濟于事。
“尊主……”
“所以，去吧。別讓自己後悔了。”
“多謝。”
“去吧。我也該，好好去斷情臺睡一會兒了。”
斷情臺……
若是無情，何來斷情。
只道人心所向，向來非初心而已。
所以他選擇了在那個地方永遠沉睡，讓她一直在夢裏，陪在自己身邊。
不離，不棄。
于是現在，他站在天魔臺前面，望着那永世沉眠于魔界之巅的女子，想要再接近她，便被一道綠色身影攔住。
“站住。”三苗晴喝住他，“長姊說她只想安靜在這裏待着。”
“長姊她……應該不想再見你。”三苗晴似又淺笑。但其實她的笑，早就随着她們——她最的長姊和次姊——的離去而永遠消失了。
盡管平常再如何，還是姊妹，還是最敬愛她們的，不是麽？
“讓開。”
“這裏是魔界！你一個神，我已經夠忍讓了！離開這裏！”三苗晴對他怒目而視。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滾開！”
強橫的力量震開三苗晴，她直接背撞到石壁上，居然毫無反擊之力。盡管她少了一千年的修為，可在這魔界聖地，憑着她的力量，竟然抗衡不了他一個神！
“神界之戰神，鳳凰之徒……果然……咳咳，不愧如此……”三苗晴第一次相信了她長姊的眼光。無論她的長姊窮其一生都沒有從這個男人這裏得到那個真正完整的答案。
他走到九黎殷身前，扶起她的軀體将她抱起，轉身走下石階。
“你要把長姊帶去哪兒！”三苗晴想要站起來，卻因為內傷太重而未果，當下只有如此。
“這與你無關。”
“她是我的長姊，魔界的魔尊，我們全體魔界人民的信仰，怎的與你有關！”
他無言，只是抱着她離開了魔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