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夢境
沒有天也沒有地的世界，只有白色的霧氣籠罩着所有。這是一個奇特的地方，蓮華有些新奇卻又意外自己并不害怕，甚至覺得有些熟悉。她踩在軟如棉紗的“地”上，小小地跳了跳，那“地面”竟頗有韌性似的不僅承受住她的重量，甚至将她彈起一些。
這感覺有點像動畫裏的人物踩在雲上啊。
少女沒心沒肺地走着，哪怕知道自己的腦袋有些遲鈍，卻依舊毫無介懷。她走了一會，空曠的世界竟出現了除了白霧外的其他東西，那似一張張立在空中的招貼畫，再走近些又像科幻電影裏的立體投影。蓮華歪着頭看了會兒，突然覺得有些熟悉。
在她眼前是一個雌雄莫辯的孩子，大概也就13、4歲左右。“他”或者“她”站在貧瘠的小道上，目中無人地将其中一個奴隸的手鏈解開，以一種王者的姿态驅除了旁者，将奴隸帶回自己創造的“家園”，一點點治愈着無論是他的身還是心。看着奴隸漸漸解開心結，露出生澀而笨拙的表情，少女不知不覺地擡起手，只是一碰、居然将畫面吸了進去。
交錯的畫面将記憶打亂，即便隔着像在保護着自己的霧紗，那滋味也不太好受。蓮華忍住嘔吐的欲望，低低□□起來。汗水從她額頭滑落下來，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淡淡的水跡很快暈開，宛若被白色的雲霧吸收了一樣。
然而随着她的視點降低，畫面居然也降了下來，她避無可避地瞧見小小的男孩從樹上摔下，卻毫發無損地落在長發青年的懷裏，在看到青年的剎那，男孩瞬間忘了方才的恐懼、笑得像盛夏裏最耀眼的日陽……
這樣的笑容讓蓮華有些恍惚，她晃了一晃想站起身來，卻不小心碰到了身後的畫面。破碎的聲音吓了少女一跳，她連忙回頭、心口卻猛地一痛。本不應該出現的感覺頓時充斥了她的全身，蓮華極慢極慢地低下頭，只見在她心髒的位置居然插了把長劍。這鋒利的銳器插得極深，穿過了整個胸膛、牢固地釘在身後的椅子上。鮮紅的液體從身體流了出來，慢慢浸染白色的衣袍，四肢百骸的溫度一點點地流失抽空，最終變得極冷極冷，就連極致的疼痛都漸漸麻痹……
華……
蓮……華……
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什麽聲音，但蓮華卻并不着急知道。此時此刻，他只想看看面前那人的面容，卻無論怎麽睜大眼睛也無法瞧清……
華……
蓮華……
“蓮華，蓮華……蓮華！”
與之相對的，那遙遠而模糊的叫喊卻越來越近，當蓮華撲捉到的那刻、竟似響雷一樣在耳邊炸開。她猛地推開束縛着自己的力量，回過頭來的眼神冷到極點。夕陽鍍在她的身上，就連雙目都帶上一層紅色，卻并沒有帶來半點溫暖，反倒讓那原本就壓抑的氣氛變得更加沉重。一瞬間，衆人幾乎以為自己面前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視衆生、莊重威嚴。
赫連宇愣愣地看着她，一時忘記了說話。反倒是少女率先回過神來，她先是驚醒一般震了一下、然後合上眼慢慢地将手中的胳膊放了開來。放開的時候，赫連宇小臂上竟有一個深紅的握印。
“抱歉，好像睡糊塗了。”蓮華揉了揉眉心，擡眼看了圈四周，“到偏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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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宇将手收回袖子裏，想要去碰她汗濕的額頭，“你睡得不太踏實。”
蓮華笑了笑，不着痕跡地避開他，側身跳下了馬。她的動作一向利索，赫連宇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就已經翻身落地。
卻意外地沒穩住身形。
“蓮華！”赫連宇連忙跟下馬，一把撈起軟在地上的少女。蓮華也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天旋地轉了，她眨了眨眼，腦子卻像變成了一坨粘稠的漿糊。枉然間她覺得赫連宇在焦急的呼喚着什麽，那模樣竟與夢中的情形重疊起來，然後有什麽敷在額頭上、涼涼的很是舒服。
“公主這是氣血兩虧，旅途勞累所致。”随軍的大夫是個過分年輕的男人，他認真查看了蓮華的狀況，皺着眉說道，“近幾日來屬下遠遠瞧着公主精神不錯，本以為體質柔弱只是謠傳，如今看來确不好辦。”
赫連宇根本沒聽進那些謠傳不謠傳的問題，他急切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但是他越急在部下面前表現的就越嚴肅，這般只是皺着眉用那沉穩的聲音一字字問道：“朕只是問你，公主的病情要不要緊。”
大夫頓了頓，道：“公主只是過度疲憊而引起發熱，并不是什麽太要緊的大病。只是底子太差，還需慢慢調理，近日來不宜車馬勞頓。”
“底子太差？”這一會赫連宇終于聽進去了，他眉間的皺紋就像刀刻的一樣。這話說得蹊跷，好像就是蓮華生來身體就不好，但了解她的人卻知道，這人活蹦亂跳得就像從來不會生病一樣。
怎麽回事？是這大夫醫術太差還是蓮華的身體并不如他所想？！如果是後者……
赫連宇深深吸了口氣，無論如何現在也不是自己動搖的時候，他叫來駐守在帳外的圖特，開口說道，“你帶一百侍衛守在這裏，其他人在城外紮營，這幾天不走了。”随後又扭頭看向也不知可靠不可靠的大夫，盯着他的眼睛慢慢說道，“好好照顧公主，若有半點差池……你的腦袋就要挂在這城牆上了。”
因着氣勢，大夫的身體繃緊了一瞬，然後又緩緩放松。這個年輕的男人垂下眼，輕輕地回了個“是”字，領命抓藥去了。
還是那不上不下的空間，但第二次走進這裏，蓮華也算習慣了很多。原本立在這裏的影像已經碎成一片片的，宛若錯亂的拼圖散在雲霧上，就如自己腦中的畫面一般。然而蓮華卻并不在乎，她彎腰蹲下，将散落的碎片一片片地拾起，不緊不慢地開始拼湊。她并沒有什麽表情，沒有怒氣也沒有歡喜，平和得好似什麽也沒想，又好似想了很多很多……
“赫連宇……”睜開眼的時候，入目就是守在旁邊的男人，她下意識地叫着他的名字，那原本有些呆澀的眼神立刻恢複了靈動，甚至帶上了又焦急又欣喜的光彩。他看起來許久沒睡，眼睛下面明顯地黑了一圈，但卻似半點都不介意，扭頭就支人去叫軍醫。
“覺得怎麽樣，你昏睡兩天了。”終于看到少女醒來，男人的興奮不言自明，他摸了摸蓮華的額頭，覺得熱度退下來不少，又像想起來什麽似的急急說道：“先別說話，你嗓子一定很疼。”
蓮華無力地把手背貼在自己額上，只是這麽個簡單的動作都讓她覺得有點力不從心。這種虛弱的感覺實在太奇怪、太陌生了，畢竟離她最後一次感冒都不知過了幾十年。
赫連宇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塞回去、然後壓好被角。這個時候叫做慕辰依的大夫也趕了進來，替這夏國的公主看診。
覺得自己總算保住了頂上人頭的大夫終于松了口氣，“公主的燒已經退了，再休養幾日便能全好，只是滋補氣血的藥方還需服用些時候。”
赫連宇點點頭，見綴樓适時端了藥來，便擡手接過。慕辰依在離開時愣了一愣，他恍然間好像瞧到自家帝王從沒見過的表情，那樣的溫和……溫和得有點恐怖。
就着赫連宇的手将藥喝完，蓮華頓時覺得嗓子舒服了不少，這下想起大夫的話，不免有些無奈，“抱歉啊，最近耗得有點損了，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赫連宇指上一緊，握着碗的手都在發抖。他低着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聲音，卻依舊止不住隐隐顫動，“為什麽要向我道歉？”
蓮華的精力有點跟不上趟，但還是發現了自己話沒說好。于是嘆息地托住那個時刻都有可能犧牲的銀碗，将另一只手覆在男人的手背上，“是我說錯話了。”
“不是你的錯！”大概是生病影響智商，蓮華同學發現自己越說越錯。赫連宇全身都在抖，他猛地咬住下唇直到那裏滲出鮮血，才終于止住差點喊出來的話語，壓抑着情緒慢慢說道：“是因為我吧，之前替我、替我……”
蓮華同學歪了歪腦袋，慢半拍才明白男人說的什麽。雖然覺得現在運轉率存在問題，但又覺得有些話不得不說清楚，于是索性靠在赫連宇身上，閉目養神。
在蓮華靠上來的那刻，赫連宇狠狠震了一下。卻又迅速卸下力勁，好讓人躺得更舒服些。蓮華暗暗一笑，她噙着嘴角握住男人有些尴尬的手、十指相扣，“實話告訴你，我看着雖然厲害，卻在練武學習上總懶得很。”
赫連宇也放松了點，柔聲說道，“那你定是個奇才。”
“答對了一半。”蓮華笑得睜開眼睛，“我實在太懶了，招式倒還好，看一次就記得了。但基本功就實在太辛苦了……”
大概是想到自己練武的時候，赫連宇也笑了，“是啊，那确實很辛苦。”
“嗯嗯嗯，”蓮華嚴肅地表示贊同，“所以我讓習雨……啊，就是現在的莫虛殿君。當時他還是個少君，但修為已經很不是人了。”某人張嘴就将自己的前婚約者劃出了人類範疇，這不客氣的描述卻聽得赫連宇百感交集。
“所以我就讓他幫我打通經脈，把當時的修為全部上繳給我了。” 赫連宇的心髒像被錘子砸了一下，低頭看到少女有些得意的笑，眼裏的光芒漸漸暗了下來。
“再之後就好辦多了，不過再好辦我也是個速成品……” 蓮華賊笑地攤攤手，随後話鋒一轉湊上前去親了親赫連宇的臉頰，“所以你以後一定要小心點保護好自己，不要再讓持久力不怎麽樣的我累到了啊……”
赫連宇悶聲應了。蓮華此時累極，倒也沒有留意他的反應，聽到回答就又像費盡力氣一樣滾回枕頭，赫連宇以為她要睡覺，卻發現那雙黑色的眼睛依舊向上看着自己，“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無論是什麽……”
少女的聲音十分平靜，好像在說什麽理所當然事一樣。但赫連宇卻如臨大敵，整個人像快竄起來似的僵成了巨大的石塊。這一刻，少女無比熟悉的面容仿佛都變得有些陌生，甚至有種就透過自己在看他人一樣。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無論是什麽……嗎？
赫連宇扣着地毯臉色一片蒼白，許久許久他像做了決定似的深吸一口氣，卻發現面前的少女呼吸已經變得平穩，不知什麽時候竟然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真是抱歉，最近有種在以廁所為家的感覺……OTZ
本來說白天在公司修一下的，結果臨時來了活，直到現在才更真是萬分對不起T-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