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14年的中國,不太容易。

太多事要做,太多人要辦。美大佬聯合衆小弟處處找茬,鄰居們也各個不省心。可即便如此,唯一的出路也只有勇往直前。

改革之路,從來都是血雨腥風。對內打貪腐,立規矩,依法治國提上日程。對外建銀行,設組織,強軍破島鏈。一步步走得艱難,看客衆多。

六十五年的時間,風起雲湧,變幻莫測。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人和事的命運總帶着些戲劇性。

任禮元出生的那年,寶安縣這個小地方有了新名字--深圳。在鄧爺爺的揮手之下,它開啓了自己劃時代的巨變。襁褓中的任禮元,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臨的是個什麽樣的世界,一如他的父母和全國人民。

萬元戶,漲價,喇叭褲,傷痕文學,出國熱這些詞語,不算完整的代表了八十年代。只不過任禮元對這些不感冒,他的小小世界裏只有偷偷借來的連環畫最迷人。

九十年代的《渴望》,大哥大,打工仔,回歸,也同樣不具備什麽吸引力,對于一個青春期的男孩子來說,考試升學和男女之事已足矣燒腦。

将近二十年的時間,社會飛速發展,任禮元也跟着順利成人。他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他開始辨析出名将爺爺的思想弊端,以及科研骨幹父親的性格缺陷。兩個對他有着重要影響的人,已經不再只是兩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他平生頭一次有了更遠大的志向。

哈佛的offer附帶着全額獎學金,順利的把他送到了另一個更為瘋狂的世界。

初到美國的任禮元,不能免俗的受到了文化沖擊。即使來之前他萬事皆有準備,對西方世界也不是一無所知。可文化這種東西的深遠,哪是一兩次旅行和幾本書就可以穿越的。

十年的時間,他從當初那個用教式英文跟人解釋中國的愣頭小子,已經成長為一個精通西式思維,熟練掌握各種高難度英語詞彙的專業人士。多數時候,他甚至已經不需要在用語言去征服別人了。用具時髦的話來說,他長了氣場。

氣場這東西很微妙。人人都有,卻不見得都能被人發覺和注意。任禮元沒空研究這些,他的世界裏只有目标和行動。

華爾街兇殘至極,他能好好地活着已經實屬不易。在那個紙醉金迷的世界裏,做到潔身自好更像是天方夜譚。

在經歷了一整套國際金融體系的完整歷練之後,二十九歲的任禮元選擇了回國。

六年的時間,他完成了從光大銀行到中投行的完美蛻變,負責的業務是向國外籌集中長期外彙資金。

成績亮眼,背景泛紅。三十五歲的任禮元,年薪分紅上千萬,怎麽看也都屬于人生勝利組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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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鮮亮麗的背後都少不了血淚。任禮元能在這個國有壟斷企業裏占一席之地,付出的一切絕非常人能想象的。常年的高壓生活,帶來的損傷只有身體自己知道。

今年的十二月,他妥協了。被迫受命歇了職業生涯中的第一個假期,奢侈的三個月。

然而嚴謹自律的人,通常都不會允許自己無所事事。他們受不了沒有目标和計劃的閑晃。蹉跎生命和浪費時光是他們人生的大忌。任禮元多少有點這個意思。

睡了三天之後,他的極限已經到了。喝着熱茶,在屋內繞了一圈之後,他替自己找了件小事--裝修房子。

……

時光再倒回去一點點。

同樣的天,同樣的土地。

那是1986年,為了珍惜日光,新中國首次實行了夏令時。時伊出生在那一年的七月,一個熱得要命的午夜。起名的時候,一個會八字的老先生說她是富貴祥福之命,且夫妻和順,兒孫滿堂。

先不提怪力亂神與否,至少時伊的前二十六年是順風順水的。

父親從一名普通的國營廠小主任一路爬升到省部級正職。母親也從原來的軍區小護士變成了知名三甲醫院營養科主任。她呢則從粉嫩皺巴的小嬰兒,慢慢長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吃穿用度向來是父母所能供給的最高水準,生活和求學環境也從來沒有任何令人困擾的地方。

二十六年的順遂,在外人眼裏那是好命,可在時伊看來,那只是生活。她沒想過家裏的錢從哪裏來的,也不覺得吃住比別人好,一路上重點學校有什麽特別之處。因為從她有記憶以來,一直就過着這樣的生活。而身邊的人,好像也是這麽過的。雖然不至于連社會疾苦都不知道,只是始終在心裏覺得那是很遙遠的,不是自己會遇到的。

然而命運就是這麽的頑皮,算八字的也顯然不那麽神奇。二十七歲生日剛過完,父親突然被‘雙規’。上午還在出席會議,下午就被帶走接受調查。

然後這一切的一切,就這麽開始了。

她當時還在東京,被叫回來的時候剛剛完成碩士論文答辯。她記得那天不冷不熱,晴空萬裏。她坐在成田機場的候機室,卻冷的渾身直打哆嗦,手不受控制的微顫。那種恐懼到呼吸不暢的感覺,她至今還會在夜裏做夢的時候體會到。

接着,她根本不知道經歷了什麽。等徹底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切又好像恢複了平靜。父親自從她回來後就沒再見過,母親也消失過十幾天,然後她再出現的時候,她們就要搬家了。

她記得自己問過很多問題,可家裏人總說‘這不是你該知道的’,或者‘放心吧,沒事兒的’。

一個月後,她不用問了。電視、網絡、報紙給了她太多根本不想知道的信息。

她拒絕接受,急于求證,卻也不敢煩家裏人。問了,也沒人會說。父親被關,母親沒事。中間的緣由,根本沒人覺得她需要被告知。

直到一天夜裏臨睡覺的時候,母親突然說了一句,你爸爸要判很久。不過,好歹命保住了。

那天晚上,她一夜沒睡。眼淚一直流,再一次怕得渾身發抖,覺得這個夏天比任何一個深冬都還要冷。

再後來,她二十八了。

見到了穿藍色制服的父親,也有了新的工作。

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時候的學長,挖她過去做了室內設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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