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心翼翼地過了幾天,進入懷孕第七周。

任禮元每天都會來一趟,有時候是上午,有時候是晚上。主要是詢問一下她的情況,然後坐着。多數時候他們沒話說,時伊倒不覺得別扭,她的注意力基本都在保胎上。

“今天怎麽樣?”任禮元一來就觀察她的臉色。

時伊坐起身子,“還行。”

“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剛喝了湯。”

“有想吃的跟我說。”

“……嗯。”

對話一般在這種時候結束,兩人都會沉默一會兒。共同記憶沒了,所以共同語言也少,只是因為懷孕,生生被責任綁在了一塊兒。

“頭還疼嗎?”時伊擔心地看着他的腦袋。昨天無意中看見他揉頭,一問才知道他經常間歇性頭疼。

“今天好點兒。”

“真不要緊嗎?”

“正常現象。”

“修補手術什麽時候做?”

“再過幾個月吧。”

時伊沉默,看着他一臉無所謂的說着自己的病情,她心裏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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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別後悔。”

“嗯?”

“後悔那天去我家,走那條路,吃那家早餐,後悔沒跟你一塊兒去存車,後悔沒有時時刻刻跟你在一塊兒,更後悔前一天晚上告訴你我想吃糖葫蘆……”

“沒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對不起……”

任禮元搖頭,“現在這種情況,最難受的是你。”

“這是我的報應。”

任禮元嘆氣,“這麽想就傻了。”

時伊低頭。

任禮元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個醉駕的人渣抓到了嗎?”她忽然問他。

“快了。”

“辦事效率也太差了。”

“不急,他們壓力更大。”

時伊沉默,靜靜地看他。

任禮元揚眉詢問。

時伊搖搖頭,心裏一陣失落。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了,男女之間的那點暧昧,全然不見。他看着她的時候,不要說以往的愛意,就是那種單純欣賞一個女人的眼神也沒有了。

突然覺得什麽東西死了,他們的愛情?還是曾經的那個他?又或者是她自己的心。

人還是那個人,可為什麽沒了記憶之後,那個對的人,好像一夜之間也不那麽對了。

任禮元見她忽然像是被什麽擊垮了似的,肩膀垂了下來,表情看着也挺落寞的。他有心問問,可又覺得不合适。怎麽說呢?他能怎麽安慰她。而且八成這些情緒也都跟他自己有關。

在他沒想起來曾經幹過些什麽的時候,總覺得這會兒說什麽都是錯的。

他必須承認跟時伊在一塊兒的時候,他多數處于一種不自在的狀态。這種經驗他沒有,也不想一直體驗。

時間差不多之後,任禮元告辭離開。除了第一天之外,他每天都會待個一小時左右。時間長了太尴尬,短了又太沒誠意。他帶來的食材補品,廚房已經快堆不下了,說多少次也不聽,每回來都不會空手。

陳英蘭晚上做了排骨湯,母女兩剛坐上餐桌,時伊就隐隐約約覺得小腹有下墜感。

“怎麽了?”陳英蘭問。

時伊捂着肚子,臉色難看。

“哪兒不舒服?”陳英蘭神經一緊。

時伊搖頭,不确定地說:“肚子有點兒難受。”

“怎麽個難受法兒?”

“下墜。”時伊皺起眉頭,下墜感越來越強烈。

陳英蘭臉色一變,迅速從椅子上起來,拿起手機對時伊說:“我給劉醫生打電話,咱去看看!”

時伊虛弱地嗯了一聲,起身回屋子換衣服。

下墜感憋躁得越來越厲害,她步子越來越慢,接着像針刺似的疼痛感,從下面傳來。疼得她冷汗都冒了出來,虛弱地扶着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陳英蘭趕緊跑了過來,一把扶着時伊。

時伊靠在母親身上,臉色白得吓人,冷汗爬滿臉頰,雙手也冷得像冰。疼痛和下墜感越來越重,讓她根本沒辦法站立。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疼痛,另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能撐住嗎?”陳英蘭吓得聲音發顫。

時伊疼到沒力氣開口說話,咬着牙硬挺才能勉強清醒。

“天啊!”陳英蘭手足無措,艱難地扶着時伊坐到沙發上。

“媽給你叫救護車,叫救護車啊,你忍一忍!”

時伊癱在沙發上,抱着肚子發抖。頭發被汗水打濕,臉色慘白。她害怕得想哭,渾身冷得要命。迷迷糊糊地聽着母親叫救護車,眼皮有些擡不起來。疼痛每一秒都在加劇,終于在臨界點的時候,全面爆發。

……

躺在手術臺上,時伊的眼淚一直流。

醫生正忙着做着一系列保護她的行動,同時也宣告着她的孩子要被清除。

僅僅七周,在她肚子裏只待了七周的小生命,還是走了。

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巨大悲傷填滿了她的心。除了哭,她不會別的。

手術的過程很順利,這也不是個大手術,類似的情況更是常常發生,可當醫護人員看着病人默默哭完了整個手術過程的時候,心裏還是說不出的難受。

“別擔心,不影響懷孕的。孩子以後再要就有了。過度傷心對身體不好。”

劉醫生安慰時伊,但收效甚微。

她這會兒倒是不再流淚了。眼神空洞地看着前頭,完全沒有焦點,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劉醫生嘆氣,叫上陳英蘭交代了些注意事項後就離開了。

任禮元站在病房外頭,醫生出去之後他才被批準進去。

他走到床邊,撈了凳子坐下。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言語。空間很靜,但空氣沒有凝結。悲傷太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絕望的氣息,那種像是從每個毛孔裏散發出來的絕望。他心裏一陣刺疼。為那個沒有緣分的孩子,也為她難受。

靜默了半晌,時伊突然扭頭看他。

任禮元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帶着安慰和詢問。

時伊不吭聲,還是安靜地看他。

任禮元伸手想去觸碰她,安慰她。可剛一伸手,頭就一陣巨疼。他眉頭緊皺,下意識地去揉腦袋。

時伊眼神晃了一下,接着卻又恢複平靜。

任禮元疼過一陣之後,擡頭看她,發現她眼角多了兩條淚。

陳英蘭站在病房外頭,透過玻璃窗看着這兩個人,眼淚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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