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錢攻勢,翟一剝開聞秋的面具,将他心底的黑泥暴露在陽光之下。當意識到自己的秘密被一點點挖出之時,聞秋幾乎絕望,他瘋了似的遮掩,卻無處可藏。
離退無可退僅有一步之遙時,聞秋終于認輸。他低眉順目,主動聯系翟一,無可奈何地苦笑說:“翟叔叔,你就給我留點面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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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後,翟一開始追求聞秋,聞秋愕然,與翟一确定關系的時候尚且懵懵懂懂。
聞秋搬回從小住到大的別墅,他走進翟一的卧室,睡上翟一的床。翟一親他、抱他、吻他,他也這樣回應。
但是他心如死水。
倒不是不平,或者失望,只是,當凝視翟一時,聞秋再也生不出當初的愛與渴望。他還是愛翟一的,他愛他,感謝他,如果末日來了,他願意為翟一去死。
但是,聞秋的激情消磨了。
就像五歲時沒有吃到的糖果,十五歲吃到了,也再不覺得特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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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秋與翟一過起了日子,一天天,一年年。翟一很寵聞秋,聞秋也将翟一照顧得妥帖。多年商場摸爬滾打,兩人都成了人精,知什麽時候該蜜語甜言,什麽時候該閉口緘默。他們的生活很平靜,很安寧。
但聞秋還是一天天憔悴下去。
某日,聞秋說去出差,翟一剛好得閑,于是去聞秋的小公寓轉轉。進了房,定睛一看,翟一發現聞秋躺在床上。聞秋的看起來十分僵硬,閉着眼,像睡着,又像清醒。過了十多分鐘,聞秋睜開眼,撫平衣褲褶皺,也不解釋,只笑着與翟一一同回家去了。
坐在車裏時,翟一扭頭看聞秋,發現一天不見,聞秋的氣色比平日裏好了不少。
幾天之後,翟一提了分手,聞秋答應了。他帶着自己的行李離開,并沒有問翟一分開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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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五年後,聞秋遇見了小豹子。
每次聽聞秋喚自己小豹子,鮑輝總會張牙舞爪、強調自己的大名,但聞秋還是稱呼他為小豹子。
初見時,小豹子是聞秋集團的實習生、是某老董想不靠家裏關系自己出來打拼的倔強獨子、是某老董瞞着兒子私底下求人于是打包塞進聞秋手裏的關系戶。
鮑輝被家裏保護得很好,不是廢物纨绔的好,是不谙世事的好。他能力很強,腦子卻不會轉彎,眼裏不是黑就是白,容不得一點兒沙子。某日,聞秋帶鮑輝出去辦事,見聞秋話裏連诓帶騙,小豹子竟當場拍了桌子。當時,聞秋并不表态,只不聲不響領着鮑輝将整件事情跑完流程。塵埃落定,鮑輝就蔫了。他知自己做錯,心裏難受得要命,又拉不下臉認錯,只好鉚足了勁兒往自己心口捅刀子。
将鮑輝和那老狐貍比了個來回,一時間,聞秋竟覺得有些好笑,他順嘴安慰了鮑輝幾句,摸摸鮑輝的頭,完全是長輩對待小輩的态度。
聞秋心思如此,可在鮑輝眼中,事情卻變作另一番模樣。聞秋安撫鮑輝時不過寥寥數語,卻如尖槍利刃,直直紮進鮑輝的癢處,聞秋的成熟、體貼和善意齊齊順着尖槍灌進那破開的空洞裏,鮑輝被迷了眼,更被迷了心,于是自此沉淪。
鮑輝就是頭小豹子,熱情、有活力,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自芳心暗許,他日日示愛,直白又熱烈,聞秋拒絕了幾次,鮑輝卻不氣餒,行動反而愈發熱烈。幾日過後,聞秋不堪其擾,終于不耐,毫不容情地對鮑輝出言訓斥。
鮑輝卻依舊沒有退卻。
聞秋扶額,想将鮑輝打包扔回鮑董家去,卻不想,還沒實行,就在路旁撿到一只酒氣沖天的醉醺醺的小豹子。
與外表和性格都不相合,鮑輝是個一杯倒。
被聞秋撿到時,他正抱着啤酒瓶趴在一桌子燒烤面前哇哇大哭。聞秋拽他起來,他迷迷糊糊睜眼,打着嗝兒問聞秋喜歡什麽類型,聞秋頭大,欺他酒醉,說了實話。
聞秋說,他喜歡年紀大些的。
鮑輝聽了又開始幹嚎,渾身上下都是求不得的委屈。
聞秋又有些想笑了——孩子就是孩子。
笑着笑着,聞秋漸漸笑不出來了。
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蜷縮在翟一卧室門外的自己。
他也被當成小孩子過。
他也曾小心翼翼捧着一腔愛意,卻無人問津。
當時,他的委屈、他的痛苦,都是真的。
聞秋和鮑輝走到了一起,為此,聞秋被鮑董罵得狗血淋頭。好在,罵了沒兩分鐘,鮑輝聽見動靜,強行闖進辦公室,把他老子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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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秋将鮑輝寵上了天,這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他替鮑輝鋪平了所有的路。
鮑輝只管做事就好,他只管做對的事,而那些髒的、龌龊的,都由聞秋擺平。鮑輝太直,一路上闖就一路得罪人,聞秋見了,也不責怪,只瞞着鮑輝苦哈哈地在後面幫他擦屁股。
認識聞秋的人都說聞董這回徹底栽了。自與鮑輝同居,每次聚會,都有人話裏話外地打趣聞秋,甚至有些是帶了惡意的。聞秋卻并不放在心上。他不在乎不相幹人的風言風語,他只希望鮑輝能一生順遂。
聞秋覺得自己現在已經不那麽弱小了。他覺得自己可以保護鮑輝,保護他的小豹子。
他希望鮑輝五歲時就能吃到糖果,他希望他始終能得償所願,這樣,也算是享了自己這輩子沒能享到的福。
大多數時間裏,聞秋都不要命地拼事業,偶爾得閑,他全都與鮑輝待在一起。
聞秋覺得,這就是十分美滿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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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輝性子本來就爆,被聞秋一寵,更加無法無天。倒也不是無禮,只是太有闖勁,又相信絕對正義,于是總做些得罪人又不讨好的蠢事。
聞秋天天跟在鮑輝後邊擦屁股,一月兩月、一年兩年還行,時間久了,卻難免力不從心。有人勸他,說這樣不能持恒,聞秋不聽,只自欺般得過且過。
只可惜,這樣的“幸福”終有盡頭。
鮑輝終于捅出個天大的簍子——他聽人哭訴,傻呵呵揭發黑心工廠去,卻不想形勢詭谲,他越陷越深,最後竟牽扯出某位太子爺來。鮑輝被人當槍使,出頭當英雄,最後爆發,炮火果然集于他身。他吓傻了,找聞秋求救,然而事情太大,聞秋根本就壓不住。
加上鮑董也不行。
鮑輝整個人懵懵懂懂,被吓得都懵圈了,最關鍵的幾天,本有機會翻盤的,雖然渺茫,但只得嘗試。只可惜,鮑輝一直躲在家裏,于是生生錯過了。他不敢面對現實,只留聞秋和鮑董面對風雨。
看着精神恍惚的、脆弱無擔當的鮑輝,聞秋意識到,自己精心呵護的糖果碎了。他終于明白,如果繼續留在自己身邊,鮑輝将變成多麽糟糕的一個人。
沒有誰能永遠天真。
想到這裏,他又意識到,其實自己并不怎麽在意鮑輝——聞秋發現,即使到了現在這當口,自己對鮑輝依舊并不感到失望。他所有的情緒,都指向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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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幫助鮑輝,聞秋元氣大傷,臨了,還被鮑董坑了一把。
對此聞秋并不氣惱,他只是與鮑輝提了分手。看得出,鮑輝是想挽留的,他看向聞秋的眼睛裏全是愛與眷戀。但他沒有挽留的立場。
與鮑輝分開後,聞秋茕茕一身扛着風雨,幸好工作足夠填補生活的空白,讓他無暇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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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子過着,時光走着。
不知多少年後,某日,于辦公桌前醒來,聞秋得知了翟一的死訊。
他和翟一很久不聯系了,久到他都忘了,翟一大他二十來歲,現在已經很老很老了。連聞秋自己都生了白發,想來翟一,已經連牙齒都掉光了吧。
翟一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了聞秋。
聞秋回到自己長大的那幢別墅,來到翟一的卧室前,背靠木門坐下。
看着走廊裏斑駁的陽光、飛揚的灰塵,聞秋忽然想起,最初,翟一喉間的那聲低喘。那日,翟一被競争對手做了局,掙紮許久,好不容易踉跄着回了家。他眼眸含水,喘息低沉,一呼一吸都撩動少年聞秋的少年欲/望。
聞秋聽着那低喘。那喘息很低,低得近乎嘆息,按道理聞秋本聽不見的,可偏偏聲音卻撞破門板撞進聞秋心裏。聞秋在翟一門口行那自亵之事,口中咿咿呀呀,比吃了藥的翟一還喘得浪蕩。
聞秋背靠門板,抵着、蹭着。那門是紅木的,結實、厚重,但聞秋知道,只要鎖舌一響,背後這可靠的支持瞬間就會失去。
聞秋害怕門開,怕得指尖發抖;卻又期待門開,期待翟一擁他入懷。
想起自己的癡迷,想起那些迷蒙而又炙熱的少年欲/望,聞秋覺得那已經是上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