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冷芒其一

“哥哥是該配一把劍了。”這是六殿下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後道,“這樣好看嗎?”

莳藥一頓,一瞬間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會這麽正常地與人對話……真的是六殿下嗎??

回答他的,是一道清冷的少年嗓聲:“都好。”

莳藥打開門,便看見了一個白衣少年的側影。那少年正襟危坐,雪色的衣袍層層堆疊,恍如一枝半開的蓬萊雪。

他的黑發披在身後,一半挽起,只插了一根剔透的白玉簪,一顆水晶墜子輕輕晃動。

六殿下的手半搭在白衣少年的肩上,正俯身在他耳邊說着什麽。從這個角度,莳藥只能看見那雪公子長長的、低垂的睫毛和一小半側臉。

六殿下聽到了她的聲音,起身。雪公子轉過頭,露出了他左眼尾下的紅色淚痣。

這一剎那間,莳藥腦海裏只剩下一句話:這麽好看的人,果然要最精妙的樓閣才配得上他。

雪無霁見那侍女端着托盤也不知放下,不知怎麽了,只呆呆傻傻地望着自己,便走到她面前,伸手道:“給我吧。”

“……”莳藥的臉驟然通紅,“砰”地把托盤往桌子上一放,跪地道,“殿下贖罪!!”

陸宸燃揚了揚眉,道:“哥哥,她在打你的主意。”

莳藥差點瘋了:“我不是,我沒有!”

雪無霁略帶譴責地望向陸宸燃,後者哈哈一笑,道:“我說着玩的,別在意。”

莳藥逃命也似的退下了,一邊疾走一邊心想,那個小媳婦一樣、還會給人梳頭的人是誰啊??是真的六殿下嗎!?

……完蛋了,她和莳花的賭好像真的要輸了!

閣內,二人已經坐下,雪無霁道:“我金丹已塑,卻無趁手佩劍。是該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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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嘗了口甜酪,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可為宿哥哥尋天下名匠。不過,”陸宸燃話鋒一轉,“要說劍,只有一個地方最好。”

雪無霁心中微動,道:“劍冢?”

“正是。”陸宸燃道。

劍冢并非一個地名,而是一方秘境空間。

它在三界之外,進去後是一片沉黑海水,水上有一島嶼。這座島嶼沒有生靈生存,唯一有的就是“劍”。

前世,雪無霁的本命靈劍“不知寒”,便是出自劍冢。

而這一世,他還有一個必須入劍冢的理由……他感應到自己的第四尾,就在劍冢中。

雪無霁沉默,少頃道:“但要入劍冢,需要劍碟。”

劍碟是島嶼上的一種特殊玉石,形如靈芝。

它有兩種途徑能夠獲得:一是造出能被劍冢認可的劍,劍冢感應到其共鳴,劍上便自會生出劍碟;二是入劍冢者采摘帶出的劍碟,一朵“入”至多可換三朵“出”。

劍碟極端珍貴,多為門派私藏,連皇室都不得持有。這是仙門與皇族之間微妙的平衡,每一個入劍冢的皇室後裔,必須由三大門派的子弟陪同才能進入。

陸宸燃道:“我的十七歲生辰臨近,過幾日,虹光門的人會送來劍碟。我自有辦法讓哥哥進劍冢。”

雪無霁觀察過陸宸燃現在腰間的佩劍,與他記憶裏不同,這一把劍雖然也好,但卻中規中矩、不算罕見,遠不如他前世的本命靈劍——“枯桑”。

然而,他卻沒問這個,而是捕捉到了另一個詞:“生辰?”

他恍然想起,自己還從來不知道陸宸燃的生辰。

修仙者壽數漫長,一年對于他們來說不過彈指一瞬。最多在二十歲之前會年年過生辰,二十歲之後大都是十年、甚至百年才過一次。

陸宸燃點頭:“嗯。是六月十五。說來,我還不知道宿哥哥的生辰是什麽時候呢。”

六月十五,正值大暑。

雪無霁搖搖頭,道:“我不記得了。”

他到了淩霄界以後,連一次生辰都沒有過過。沒有人記得,所以連他自己也忘記了。

這兩個字觸發了他的回憶,雪無霁模糊地想起來,自己在人間過的一次生辰。

那是很少有的、父王和母親都在場的時候。他記得自己面前的一碗長壽面,還有母親低柔的話語。

她說,阿宿,吃了這碗面就會長命百歲。

……人人都在求長生,然而長生究竟有多好,他卻感覺不出來,只覺高處不勝寒。

陸宸燃道:“等到想起來,我年年陪宿哥哥過。就算想不起來也罷,選一個你喜歡的日子——就算每天都過也沒關系。”

這個日子很重要嗎?生日,是很重要的節日嗎?

雪無霁腦中一閃而過許多破碎的畫面,除了那碗長壽面,還有更深的一些回憶,他已經想不起來了。渡憂茶蓋過了他的人間記憶,重生後仍舊有影響。

看着陸宸燃星辰般的明眸,他不覺也升起了一絲期待,道:“我會想起來的。”

之後的一連三日,雪無霁都在飛天閣中畫畫。

他已有三尾,靈體更是九尾,先前的虛弱只是一時的不适應。因而于此同時,他的修為也在與日俱增。

答應陸宸燃的畫像剛生出一點頭緒,但他不着急。除此之外,他想從劍冢出來後就把九尾的事情告訴陸宸燃。

第三日的時候,雪無霁将那副月下花海圖完成了,陸宸燃也恰好說:“虹光門的人來了。”

于是午時之後,二人往宸燭殿走去。到了門口,雪無霁卻忽然聽到了後院裏一道聲音:“二殿下請用茶。”

陸宸燃嘴角的笑意一淡。

——這不是屬于任何一個宸燭殿的侍衛的聲音,宸燭殿也沒有什麽“二殿下”。

“看來不僅是虹光門的人來了。”陸宸燃似笑非笑,“宿哥哥,跟在我身後。”

他往殿中後院走去。雪無霁抱着畫卷,視線越過他,看到不遠處亭子裏有二人正在下棋。

一人是個華服青年,身材高大,膚色是小麥色,五官英俊有棱角,面容與陸宸燃有幾分相似。雪無霁已經知曉了一些基本的信息,清楚陸宸燃是六皇子,但他的兄弟只剩一個二哥。

那麽,這個青年就是二皇子陸允風了。

還有一個紅發青年面容俊美,穿着黑色短打。盡管樸素卻分毫不掩其風采,微卷紅發紮在腦後,熾烈而引人矚目。

他腰間懸着一塊象牙彩繪牌,上書“虹光”二字。

那句“二殿下請用茶”,就是陸允風身邊的仆役說的——用的是宸燭殿的茶具。

陸宸燃雙手抱胸倚在門邊看了一會兒,那邊二人還一無所知,紅發青年像個松鼠一樣滿嘴都是糕點。

陸宸燃忽地揚起了唇角,眼中一片冷嘲,腰間佩劍驟然飛出!

雪亮劍光猝不及防地擊向對邊對弈的二人,堪堪擦過陸允風的手,擊碎了他手中的茶盞。

白瓷炸裂,茶水橫流,陸允風被驚到,霍然起身大罵:“陸宸燃!你有病!?”

那紅發青年則眼睛一亮,唔唔地咽下口中糕點,道:“哎呀,好劍!”

陸宸燃見到雪無霁的第一面就哥哥、哥哥地喊得親熱,見到他這個真二哥時卻是直接一劍刺出。陸允風要不是躲得快,手都要被劃傷。

他笑道:“太髒,不如碎了。”

這是在說茶盞,卻分明是在罵陸允風。

陸允風沉着臉,道:“今日你我同去劍冢,我不想和你争執,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雪無霁心想這兄弟二人相見,簡直還不如仇人見面,就聽得陸宸燃嘻嘻道:“一起入劍冢?哦,我差點忘記了——你比我晚塑金丹。”

紅發青年插話道:“什麽?怪不得二殿下你十七歲的時候師父沒叫我來送劍碟。啧,說起來你六弟好像十五歲不到就塑金丹了吧……”

“閉嘴!”陸允風氣得眉毛抖了下,打斷了紅發青年的話,又轉頭對陸宸燃道,“父皇叫你禁閉,你就該好好反省自己,竟然還如此……我要告訴父皇!”

陸宸燃眯了眯眼,慢慢向亭子裏走去,道:“父皇?哈哈。”

他總共就說了四個字,但每個字都十足的嘲諷,十足的頑劣。

雪無霁知道陸宸燃這張嘴能把活人氣得入土為安,死人氣得揭棺而起。他前世就如此,這一世他重生後,倒還是第一次看陸宸燃嘲諷別人。

但是,禁閉?

他還不知道這件事,原來陸宸燃是在禁閉之中,無怪乎這些天從沒看見過他出宸燭殿。

雪無霁看陸宸燃,陸宸燃眨眨眼睛,表示待會兒再說。

陸宸燃面對雪無霁的時候是一副溫和皮相,轉過臉眼角眉梢卻立即冷了下來,邪氣橫生。

他緩步走到了陸允風面前。紅發青年自覺地站起來退到一邊,拿着塊綠豆糕津津有味地看戲。

“二哥,你猜我現在敢不敢殺你?殺了你,父皇會不會怪我?”陸宸燃笑意盎然,眸色漆黑。

他比陸允風稍矮一些,看起來還有幾分蒼白,但陸允風卻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撞掉了一顆棋子。

陸允風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後,面色一僵,難看至極。他神色莫測,忽然一拳向陸宸燃打去!

他身強力壯,所以除劍道外還修了掌法、拳法,這一拳沒帶多少靈力,但他指環上的機關卻悄然打開,彈出尖刀。若被刺中,必會中毒!

紅發青年道:“哇,打起來!打起來!”

陸允風冷笑出聲,但下一刻,他的動作卻被人制止住了。

“什麽……”他不可置信地擡頭,卻見一雪衣少年不知何時站在了他面前,單手便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竟使他沒法再動分毫!

剎那間雲氣舒卷,一股寒意以棋盤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來,置身其中,猶如千山落雪。

那少年的眼眸是淡褐色,仿佛比這靈氣還要冷。

陸允風驚怒交加,卻在看清少年的面容後意識到了他是誰,眼中驀然流露出幾分驚豔。薄冰覆蓋上陸允風的手臂,把他的衣袖凍得薄脆。霜雪蔓延到棋盤,石板咯咯作響。

寒潮卷起了雪無霁的白袖,衣袂飄飛。

陸允風愣愣地看着雪無霁,忽然道:“你跟我走,不要跟着這個病秧……”

雪無霁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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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雪上一輩子過的好慘,連生日都沒人陪他過。以後會有的。

(莳花莳藥我有幾處弄混了……我打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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