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徐青藤似乎全然放下了心事,離開的背影格外輕松,想來也對,他這位杭州将軍向來只掌管杭州兵馬,連政務也不曾打理過,不論監察司還是郎中令,于他來說都是惹不起的大|麻煩。

無緣無故招惹來,本身就夠煩了,更何況前者還要他在無垢山莊頭上動土,這數月來愁得他頭發都掉了好幾根。

現在倒不用擔心了,一番算計皆被猜了出來,他唯有破罐子破摔,将實情盡數告之,往後就是無垢山莊和皇城二者之間的事,與他可無甚關系了。

日頭已微微西斜,徐青藤走後,此處便安靜下來。

花天珠對這個世界的皇室全無了解,但在原先的花家,她對皇室并不陌生,總的來說這個名為紫禁的地方,內中争鬥不休,但大都是在于争權,官權、兵權甚至皇權,和江湖關系不大。

郎中令直屬天子,監察司明裏由禦史掌管,背後卻不知是何人,但與天子作對,總逃不過是皇權之争。

若說要皇室中有人要針對對江湖上某個勢力下手,這種可行性不大。除非這個江湖勢力是另一政敵的附庸,必須動手剪除,否則皇宮裏長大的都是人精,即使招攬不到,也不會随意惹禍給自己招惹麻煩,尤其對方是舔刀口掙命的江湖人。

她本不必考慮這許多,她總是要走的,離開了或許不會再回來。只是事情一旦關聯到身邊比較熟悉的人,她又開始忍不住為對方打算。

萬一是無垢山莊不小心牽扯到儲位之争呢?

這樣一想,她忽然問道:“莊主,當今天子有幾個兒子?”

連少主見她一副思索的模樣十分認真,便徑自站在一旁看着,忽然見她這樣問了一句,也大致猜測到她的想法,不禁一笑,“他沒有兒子。”

“……”

“他去年登位,今年也不過二十歲,不曾選過妃,連後位都還空置着,更不必談有子嗣了。”連少主解釋道。

皇室子弟一般都成婚早,但也有例外。如今在位的這個,自幼身子不好,所以成婚還要再晚些。

這也是他想不通的,在位的天子比他年紀還小,即使監察司有人要對付無垢山莊,兩人既不曾見過,為何天子偏要下達另一條密令?

“這便怪了。”花天珠到底也還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即便再聰慧,也不可能以僅從別人嘴裏聽到的一點信息,分析出時局來。

不過她使勁裹着一身厚披風,既是思慮又是憂心的樣子,連少主看過一眼,卻已不免生出幾分暖意。這種感覺實在太過陌生,陌生到叫他又出奇的冷靜下來。

他心中發熱,頭腦卻越發清明。

這個人,從開始的疏離防備,到現在一心為他思考,好像已将他當做十分親近的人。

明明她已找到回去的方式,倘若無垢山莊真的倒了,她大可一走了之,何必這樣為他打算太多?她這般作為,更好像是自知即便要離開,卻也希望無垢山莊能再無後顧之憂一般。

莫非她是覺得,他身邊謎團一個比一個亂,或許将來的不久便要面臨大危機,她卻很快就要走了,因此難免心中有些愧疚?這才忍不住想多為他考慮幾番,不過是為離開的自己尋求一個安慰罷了。

這樣。

她倒是不必愧疚。

連少主眼中冷意漸生,他不覺得生氣,只認為這樣好得很。

他也不該生氣,畢竟對方離開前,還不忘為他着想,即使是為了尋求心理安慰,也實在比任何一人待他都好。

但他不覺得開心。

且認為這樣的好意不要也罷!

連少主心中想道,足以兩相抵消了,他卻也并非甚麽好人,在密林中帶了她回到無垢山莊,不過因為她是一個變數,叫他心有觸動,後來更是承她一個偌大的情分,本就要助她盡早離開。

無垢山莊的事,他既已猜到是逍遙王作梗,自然會盡快除掉對方,且見了逍遙侯,他自然也能摸清監察司背後的主子,這一切和花天珠毫不相幹,他本也不欲牽連她。

或許再過幾日,她便要說走了?或者既然隐瞞下壁玉的事,便也可能不告而別?

他也收起笑容冷了下來,大約意識到這一點,他只側身對着花天珠,讓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淡淡道:“不必多慮,我已得到幾條線索,總能查到幕後主使,無垢山莊不會有事。”

花天珠點點頭,她心思靈敏,已發覺連少主的語氣比先前冷厲許多。

但她以為這語氣是對監察司的行為不滿,心想若她是連少主,遭受無妄之災,只怕這時候也是會心有怒氣。

确實半點不曾想過會與自己有關。

花天珠走回後院時,投壺已至結尾,獲勝的是中途回歸有些魂不守舍的徐姑娘,二十米遠的細頸瓶,三次投壺便中了三次,這等結果不出意料已奪得魁首。

第二的是柳色青的師妹,柳色青劍法堪稱高絕,他師妹雖然劍法不知如何,擲壺的功夫卻十分厲害,三次投中了兩次,還有一個擦邊,倘若運氣再好些,倒能跟徐姑娘再争個高下。

第三個是兩個雙胞胎姐妹,長相甜美可愛,家中是開镖局的,武功并不多精妙,只學了幾手飛镖,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徐姑娘已被圍起來稱贊。

大家都認為在場的除去金針沈家這種在投壺方面開了挂的,也就徐姑娘最為厲害,再說她表哥徐青藤又是武當的高徒,同樣是不少人心中的良配。

“不過是個玩意兒,論真功夫,我可不如你們。”徐姑娘不敢狂妄,她這次也是運氣了,本來心中有事,來的時候恍恍惚惚,竟被人拉去投了壺,心不在焉的投了三回,竟還都巧合地中了,叫她哭笑不得。

莫非這正是何處失意,另一處得意?

更何況,說什麽投壺第一,什麽場中除去沈姑娘便是她手上功夫最厲害,若是她先前還沒見識過花姑娘的武功,只怕也覺得沈姑娘該是最為厲害的。

可她這會兒眼見這群姑娘時不時的對沈姑娘恭維,卻已提不起任何興趣。能單純以內力操控白綢、隔着數丈将她攔下,甚至還能緊接着同表哥徐青藤互拼一記,交手後似乎不曾吃虧。

這樣的女子,她真是聞所未聞,更不必說親眼所見時,對她有多大震撼。

“倒是有一人不曾參加投壺,笑壞我了,那小娴姑娘緊巴巴的跟着那人,眼睛都差點沒黏到那件披風上,沒想一轉眼人卻不見了,一整場都不大開心。”這人忍不住一笑。

小娴姑娘真是張氏姐妹中的妹妹,也是那最愛看美人的綠衣姑娘。

那不曾參加投壺的人,即使說話不多,大家卻印象更深,只消一眼便不能忘。

“她來了也沒用,莫非還能投中那二十米的細頸?你我都瞧見了,那副病弱的模樣,只怕十米的都要夠嗆。”一人搖搖頭,顯然知道前者所言是何人。

“我也沒投中十米呢,就不笑話別人了。”

“花姑娘人不錯的,性子安娴估計不喜動武,投壺這種游戲,咱們習武之人跟不通武功之人,不存在可比性。”

“确實如此。”

話雖這麽說,又有人在哀嘆病美人實在不适合連莊主,倒是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為連莊主高絕的武功感嘆。往後遇到危險,既要禦敵又要保護妻子,多累啊。

聽說連莊主半半年前就曾遇見不下一波挑釁之人,這次從無垢山莊到沈家莊,路上也不太平。

人紅是非多。

無垢山莊意味着名譽和地位。

不知多少人想叫連莊主敗于手下。

“還真是可惜了。”

可惜甚麽?徐姑娘心中冷笑,根本不打算去附和。真是不知為福,若是你們也跑到屋頂上隔着大老遠叫那白綢纏上一纏,體驗一番綢中困獸的滋味,不知這話還能否說的出口。

她這般想着,餘光卻已瞧見那熟悉的白色披風,她擡眼過去看清來人的臉,立刻臉色蒼白了一分。

只是那人随意看她一眼,卻只安靜坐在對面,顯然并不打算與她算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