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宗三十六分堂亂作一團,這個本屬于天公子掌控的組織,在出現過一段群龍無首的時間後,逐漸被另一股龐大的勢力接手。聽說這個勢力數代以來積累了億萬的財富,甚至擁有一個智計謀略比之天公子還要恐怖的首腦。

誰也不知天公子去了哪裏,卻聽說過江湖中一向名聲不錯的逍遙侯死在了劍傷之下,當然,除去天宗中極少數人,外界無人會将天公子與逍遙侯聯系在一起,只因這本該是不相幹的兩個人。

“有趣。”坊間有人這樣說,正如朝堂之變太過高遠,如今的江湖之變大抵只關乎幾個武林世家的興落,并不曾影響到太多人,所以坊間有所傳聞後,酒樓中已有人灑脫一笑:“江湖再變,還是那個江湖,我還是我。”

尤其是,相比于天宗的消息來說,無垢山莊突然送至沈家莊的三壇美酒,才真是重中之重。

無垢山莊的防護出了名的嚴密,雖然風四娘和蕭十一郎夜探莊內被捕一事無人知曉,卻也有不少親身嘗試過的,無一不是空手而歸,未能達成目的。

這一次,無垢山莊将美酒送至沈家莊,卻又給了大家幾分希望。習武之人好酒,已非什麽奇事,有許多高手嗜酒如命,更是喜歡那難得一見的好酒,越是難得,便越是想嘗一嘗。

只可惜無垢山莊的三壇藏酒從來不買,名聲雖大,卻沒人真的嘗過。

“前一次沈家宴會後,本以為無垢山莊和沈家算是鬧了點小摩擦,不會太快和好,沒想到沈太君被削了臉面,卻并不在意。”有人古怪的說。

“這是自然,無垢山莊畢竟是江湖第一世家,況且感情之事不能強求,連莊主已有心儀之人,沈太君總不能硬把孫女塞給人家吧?毀人姻緣可不是什麽好名聲!實際上,到了連莊主這個地位,已經不需要和其他世家聯姻了,有了心愛之人,娶了便是,用不着看誰的臉色。”說話之人心中也在嘆息,他的感情十分複雜,即使羨慕又是感慨。

連莊主出身世家,自小天才,習得一身高強武藝,他手中的劍究竟有多厲害,沒人說的出來,如今只知道前去刺殺的人都死了,而特意去無垢山莊挑戰之人,也都敗了。

當然,這些人雖敗猶榮,因為誰也不敢說,這些人不是高手。就算敗在連莊主手下,看上去十分凄慘,但在江湖上随便來幾下子,也比一般人厲害得多。

“可惜沈太君一時犯了糊塗,大壽時歡喜的将無垢山莊送的禮放在正堂,叫前來祝壽的各路人士看了個全……”此時濟南城中,也偶不少人議論紛紛。

一位出身南方門派的弟子知道不少內情,聽了便道:“也不怪她這般,只因沈家最近也大亂了一番,實力越發不如前,手中管理的一部分産業都急劇縮水,她這是向天下人昭示,沈家和無垢山莊,還有老一輩的交情!讓作亂的人,睜大眼看看清楚,若沈家有事,興許這些人會面臨無垢山莊的怒火。”

“此言有理!”

“我猜她先前定然不知那壽禮為何,這會兒一定十分痛恨将之展示出來,想來就這一兩日,怕有不少大盜偷潛進了莊子,打算出手,只我知道消息的,就有不下于三個。”

有人篤定道:“沈家莊高手不多,不至于像無垢山莊那樣難闖,這酒多半保不住。”

“沈太君也不一定在意那酒,只是明明被當做壽禮送給自己,沒幾日便叫人偷了,實在挂不住臉。”

“聽說那酒,名為百花釀,頗為娘氣,也不知适合味道,若非我自小愚笨,實在愧對恩師,以至于武功不濟,我也定要去飽飲一番!”

此刻二樓的一間木窗突然關閉,那關窗的是雙女人的手,十分秀氣肌膚柔和,幾乎從這雙手上看不出主人的年紀,那主人謹慎的又開啓客房的門看了一圈,才施施然關閉,長呼出一口氣,“聽到了嗎?那酒名為百花釀,莫非是以白花來釀制的酒水?不知釀制過程是否和梅子酒一般?或者工序更為複雜,也更加香醇,不論如何,在哪裏失敗便在哪裏爬起來,這酒我是要定了!”

“你不是只喝最烈的酒?”端坐在桌邊的人苦笑一聲,按了按額頭,實在有些頭痛。

“你沒有嘗過,怎知它不是烈酒?”女子轉過身,她一張臉十分美豔,唇色飽滿而紅潤,皮膚柔軟滑嫩,好像水做的姑娘,如果此地有無垢山莊當日夜間值守的人在,只怕會認出她的容貌,正是偷盜不成、被關在偏方中一整晚的風四娘,她眼中格外明亮,“我喜歡烈酒,可我也喜歡最好的、最珍貴的東西。”

那百花釀千金也買不到一壇,讓多少酒蟲望之興嘆,卻毫無辦法,如果她能盡數偷走,就算不是烈酒,也不虛此行了!

“你莫非已忘記,數月前因何被人綁了一夜?”那桌前的男人有些無奈,觀其面貌,正是下關中消失已久的蕭十一郎,原來這幾個月,他同風四娘在一處。

“沈家可不是無垢山莊,我打聽清楚了,沈家除了沈太君和幾個老人,護院基本沒有高手,和無垢山莊可不同……”更何況沈家絕不會有那連莊主,和連莊主的未婚妻,這兩人,給風四娘留下的印象都十分深刻!

“我總覺得,這一次不同尋常。”無垢山莊的三壇美酒雖遭人惦記,至今卻無一人能偷走,足可見無垢山莊的強大之處,顯然并不在意這些觊觎。

而連莊主随意将這三壇美酒送給沈太君祝壽,聽起來也并無不妥。可蕭十一郎總覺得,不會這樣簡單。或許是曾被無垢山莊綁了一夜,又或許是逃脫後回頭往的那一眼,叫他覺得這位連莊主,有些深不可測的恐怖。

他心中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已落入什麽算計之中,但他又想不出這算計從何而來,莫非連莊主将酒送給沈太君,就為了引他出現嗎?

只是他一個四海漂泊的浪子,他有的別人都有,他沒有的別人也有,實在沒什麽可被連莊主算計的,他雖武功不錯,卻還不曾自大到這種程度。

連莊主若想殺了他,那一日在無垢山莊中,早該将他殺了,可對方沒有。

“只要不曾遇上連莊主,和他那未婚妻,別的人,打不過還跑不掉嗎?一句話,去不去!”風四娘已換好裝備,又是那件将臉也捂上半塊的夜行衣。

這夜剛過一半,客棧二樓的燈火忽的一下熄滅,窗邊傳來悉索響動,緊接着兩道黑影趁夜色潛入對面沈家莊中,不遠處的一間客房中,那窗戶正大開着,有人站在窗口看向這兩道身影,眼中依然是熟悉的淡漠之色,仿佛黑夜空巨獸,冷靜的在天空注視。

小公子依靠在床對面的樹上,雙手置于腦後,十分閑适,她今日不曾易容,用的是本身那張看起來天真可愛的女子的臉,“我有些不懂,你以三壇酒做引,将他算計進沈家,為何又将酒暗中取出?在我看來,這酒雖然名聲大,但都是逍遙侯一手制造,實際上價值并不大。”

連少主緩緩道:“這酒,确實有些誇大,卻也不能留給別人。”

“莫非對你有何意義?”小公子掃了一眼他身後的三壇酒,總有些不真實,連莊主這樣的大抵算枭雄,自古有之,極少看重感情,他也能有何種東西,對他頗有意義?

連少主笑了笑,“故人所留,自該珍重。”

“原是如此。”小公子不再多問,那窗戶已合上,客房外十分靜谧,其內也格外安靜。

連少主拍開一道酒封,那酒香十分溫和,他靜靜将其灌入酒壺,自酌自飲。忽然想到,也不知哪個劍客所說,一劍方休,孤獨有酒,人已自醉。

但他不會醉。

他很少喝酒,并沒有劍客那樣濃烈的情懷,唯一讓他心中好像有把火在燃燒的,好像自己在活着的時候,是他終于實現的野心。

他也會想要算計和報複,但當他看到蕭十一郎在他的設計下,順利進入沈家莊時,心中只覺得十分平靜,好像并沒有太過快意。

因為此時,連少主突然想到,今日之後,或許還要再過幾日,蕭十一郎将會有一個死心塌地對他的人,即使這兩人最終或許受到沈家阻礙,或許會大鬧一番會加速沈家衰亡,大概十分可笑。

但自己剩下的,能夠珍重的東西,也不過只是三壇酒而已。

他默默看着酒杯出神。

“這世上就有那般好酒之人,你若給他市面上沒有的,千金也難換的酒,他必會念你一個好,倒時也會幫你一把。”

“此事一日不過,我便陪你一日,你叫我走,我也不肯走的。”

連少主皺起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