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最近幾晚,沈家莊值夜的護衛和家丁多了不少,但偌大的府邸,巡夜之人再多也該有疏漏,風四娘壓低身子耐心等待,待聽到腳步聲漸遠,便膽子一起,熟門熟路越過高牆。

她并非特意要打沈太君的臉面,她只是要酒,當然即使目的不一致,但後者的結果,與前者是差不多的,所以她需萬般小心。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在的沈家看着除去老太君外,其他都不太起眼,但在幾十年前,沈家也是個十分龐大的家族。

那時候整個濟南城中只知有沈家,不只有其他,甚至江湖上也多是贊頌。

風四娘集中精神,将手中的銀針“暗青子”刺入後院中一家丁的穴道,身法靈活的在假山中穿行,她身後也跟着一道人影,腳步比她還要輕巧,二人落在後院中一處小樓旁,風四娘認真看了一眼小樓外的擺設,心知就在此地了。

她膽子雖大,要做什麽事之前也肯認真準備,前來沈家之前便已用了兩日收集消息,那三壇美酒不曾被送入老太君的院子,而是藏在這沈家孫女的小樓裏,只因沈太君十分寵愛這孫女,小樓的防備力量是沈家最強的,所以那酒水也自然也被藏在此處。

“我先走一步,你在後望風。”風四娘小聲說道,十分機智的分配任務,便要起身往小樓的方向移動。

蕭十一郎猛地扯過她一把,“等等。”

“那小樓對面就是大明湖,錯不了。”風四娘黑斤捂上了臉,看着又一隊巡夜家丁走過,生怕錯失了機會,可夜行衣在對方手裏捏着,竟一時拉扯不開,不由怒瞪回一眼,“你做甚麽!”

蕭十一郎臉上胡子太濃,幾乎看不清表情,但那眼神卻十分古怪,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他嘆口氣:“你看對面。”

兩人一同望着對面的小樓,風四娘來時大致踩過一次點,不覺得有何變化,但她再一眼看去,那小樓的頂部,仿佛正有個紅色旗幟迎風飄揚,因夜色太濃,具體是何物看不清晰,那紅色卻在這注視下越發顯眼。

“是個人。”蕭十一郎倒吸一口涼氣,風四娘也哆嗦了下,她這時突然想起,若非蕭十一郎提醒,她連那一抹十分顯眼的紅色都無法發現。

紅色旗幟在樓頂來回走了兩趟,動作就是一頓,似乎在沉思着,随後這人在巡夜家丁走過後,如羽毛般飄然落地,分明是從極高的地方落下,卻發不出半分聲響。

高手!

“可是沈家的人?”風四娘越發覺得運氣太差,在無垢山莊受阻也便罷了,怎麽連沈家也有這樣的高手,半夜不睡跑到大姑娘樓頂走來走去?

“不像。”蕭十一郎雙眼一直是明亮的,這一刻卻因對方的身手越發的亮了起來,像發了光一樣,或許倘若風四娘也能有足夠的內力看透樓頂之人的行跡,只怕這時候也震驚到說不出話。蕭十一郎沉默片刻後,見那人的動作,又一時覺得太過啼笑皆非,忍了忍,說道:“他應是來偷酒的。”

“我就說一定是好酒,想不到連這種人都引來了。”風四娘喃喃道,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确的,只是來的太晚了些,恰巧遇上個身手更強的同道中人。

只是那紅色旗幟繞着小樓前後轉了一圈,又在旁邊一顆樹下停頓片刻,才猶豫着在此躍上樓頂,似乎是坐下了,整個人縮成遠遠一個小包。

風四娘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人要做什麽,便不再管他,心癢之下開始徐徐往小樓逼近,沈家亭臺樓閣花木叢生,樣樣都美,可偏這小樓才最是精致,風四娘雖無心欣賞,走來卻不禁感嘆幾番,她耐心的等過家丁護衛,潛入小樓的院中後,已出了一頭的汗。

恰在此刻,那小樓的大門,已被人從內打開了,沈璧君只着一身單衣,眉心帶着一股憂愁緩步而出,與風四娘四目相對。

後者還順着大樹滑坐在地上微微喘氣,前者震驚之下已在下一刻眼中已恢複了清明,似要采取下一步行動。那對面的一叢陰暗處忽然射出一道身影,極快闖入小院中,一把摸住沈璧君脖頸的脈門,這是一只男人的手,并不如女子一般纖細滑嫩反而十分寬大粗糙,身後如鐵一般剛硬,更是充滿着一股陌生又濃烈的味道。

三個人靜止在這一刻,誰也不曾動過,誰也不曾說話,只若有所覺的妄想半空中,那小樓的頂部,原本裹成一團的紅色旗幟,悠悠的飄了下來。

原來是一件大紅披風。

裹在一個男人身上的大紅披風。

這人大約歲在中年,長得劍眉星目,眉很濃,睫毛也很長。他臉上留着兩撇小胡子,但這并不有損于他的魅力,因為他身上的氣質十分獨特,眼神也十分引人注意。

他的目光停在沈璧君臉上片刻,又落在蕭十一郎摸在她脈門的手上。

蕭十一郎心中突然有種感覺,即使他真有傷人之意,即使他此刻已經掌控了先機,這個男人若真要從他手中救人,并不難。

更何況,他并不打算害這位姑娘性命,只是以此為挾罷了。他沉默良久,卻還是松開了手,退至一旁,這時候他和風四娘二人若有危機,也不在于小樓中這位姑娘了。

“像你這般美人,實在少見,莫非你便是沈姑娘?”紅披風又看向沈璧君,畢竟除去容貌十分靓麗的特點,從那小樓中走出的,也只有她一人了,再說聽說沈璧君是個難得的美人,那麽也該是眼前這個樣子。

“是我。”沈璧君道:“多謝相助,不知前輩如何稱呼?沈府必有答謝。”

“我的名字,你該是不曾聽過,說來無用。當然答謝也不必了,我見這位小兄弟雖制住你,卻并無傷你之意。”紅披風略微沉吟一番,“我來只想問你一事,那先前送你祖母百花釀的連莊主,此時在何處?”

沈璧君微微怔住,不由看向原本站在身後以性命相脅之人,只是這人的臉實在看不清,唯獨對他一雙明亮的眼睛,和那濃密的胡子,令沈璧君頗有印象。

接着她聽到前輩後一句的問話,神色又複雜了幾分,收回思緒答道:“連莊主一日前便已離開。”

紅披風點了點頭,心中道了聲怪,他從姑蘇來,路上卻未見那無垢山莊的車隊走過,來到濟南城,這沈家姑娘又說那人走了。仿佛每一次都恰好找到,卻又恰好人已不在。

紅披風聲音多了幾分無奈,伸手摸了摸他面上的兩撇胡子,沉吟說:“我再問你,你可是曾與那連莊主有過婚約?”

沈璧君這次猶豫的時間久了些,嘆道:“祖母曾提過幾次,不過連莊主也說過,都是口頭玩笑之言,當不得真的。何況連莊主已有未婚妻,此話便不可再傳了。”

“莫非傳言都是真的?”紅披風深吸一口氣,有點發懵,他皺起眉又問:“你同我說說,那連莊主的未婚妻……叫甚麽名字?”

“據說是姓花。”沈璧君已察覺出這位紅披風前輩,若非是和連莊主有關系,便是和其未婚妻花姑娘有關,且提到連莊主時,這人語氣并不算熟稔,想來只該是認得花姑娘。

“多謝。”紅披風看了沈璧君一眼,深深嘆口氣,一時間似乎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又好像十分苦惱,總之那一眼格外複雜,随即轉身便走,那紅披風如火焰一般被他一撩,人已倏忽間消失。

“百花釀已被人挖走,不必找了。”

空氣中傳來此人淡淡的聲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