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糾纏的曲線(03)
高揚心裏明白,唐耘何止是不太願意見他,簡直恨不能他永遠從世上消失。
無奈笑了下,他問:“你就沒問問,她為什麽不願意見我?”
“……她沒細說。”
方才的難堪因他的諒解消退些許,許曌又有了心思分神,注意來往同學的異樣目光。
怪高揚太惹眼,連帶她也成了大家的焦點。
她臉上又開始湧出潮紅,高揚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忽道:“上次讓你好好看看我,你左躲右閃的。這回再認真瞧瞧,發現什麽沒?”
他和她說話,那口氣老像在逗弄小孩子。
幸好這次,他到底顧忌在學校裏,沒再低頭逼近她。
可許曌哪好意思直勾勾盯着他看,做賊似的瞟他一眼,除了好看,什麽也沒發現。旋即便收回目光,磕磕絆絆說:“我知道你、你長得好看,可小耘姐說,她真的不想見你。”想一想,又補充道,“而且她家最近出事了,她心情也不好,你別……”
“出事?出什麽事了?”不等她說完,高揚倒有些迫不及待。
“她外公生病了。”
“外公——她外公病了?什麽病?”高揚再次打斷她,向來慢悠悠的人,問得有些急促。
許曌好奇地眨眨眼,才答:“心髒病。”
“住院了?”
“嗯。”
“浮遠一醫?”
“……”
許曌越發覺得奇怪,他這麽關心唐老先生幹什麽?
她只遲疑片刻,高揚已經追問說:“是不是市一醫?”
“呃,”想着老人家從來不是諱疾忌醫的人,住院的事并非隐私,她才将他對現有支架排異,目前已去帝都求醫的事簡單告訴了他。
話剛說完,想問問他和唐老先生是不是有什麽關系,尚未開口,他已經轉過身,大步奔下樓去。
從前總見他慢吞吞拖着雙腿走路,這回步伐快起來,一步奔下三級臺階,敞着拉鏈的外套被風揚起,才見些少年人的意氣。
一邊走,他一邊掏出手機,也不知在打誰的電話,一張口便十分急切,只是離得遠了,聽不清他到底說的什麽。
望着他背影神游片刻,許曌籲一口氣,慢慢回到教室裏。
高揚這一去,就整整兩個星期沒再露面。
入了春,幾場細雨後,天氣便一天天回暖起來。
班裏照例調換了座位,許曌如今鄰窗。
正是下午操的時間,她不舒服請了假,一個人在教室裏做題。
他們班在二樓,教學樓下一棵香樟樹生得茂密,濃綠枝丫伸到窗邊,風晃動處,暗影浮動在許曌白皙的小臉兒上。
外頭操場上跑步聲、喊號聲不停,可她不受半點影響,只埋頭做數學題。
正咬着筆頭皺眉思索,一道輔助線該怎麽畫,頭頂忽地響起一道熟悉倦懶的嗓音:“人應該有力量,揪着自己的頭發把自己從泥地裏拔/出來——廖——”
那是她摘抄的一個句子,作者名字還沒被念出來,她已慌忙起身,伸手去搶自己的本子。
高揚立在她桌邊,笑吟吟将手一擡,她極力揚起胳膊也夠不到,急得臉都紅了,氣咻咻地喊:“你還我!”
“又不是日記,看看怎麽了?”高揚這樣說着,倒沒繼續逗她,将她的本子往桌上一撂,自己略略踮腳坐到她前排人的桌子上,不大正經地問,“人家都跑操去了,你自己在這兒偷什麽懶呢?”
許曌在學校幾乎沒什麽朋友,不大習慣這樣熟稔的談話口吻。讪讪地将剛剛的本子收進抽屜裏,才幹巴巴說:“沒偷懶,不太舒服。”
“去校醫院沒?”高揚問着,又随手擺弄她一本書。
她瞥他一眼,沒阻止,只低聲說:“不礙事,喝點熱水就好了。”
說着,她又偷偷看向門口。
上次高揚把她叫出去說話,班上已經有人議論了。
她倒不在乎流言,只是、只是她心裏确實藏着對高揚不可見人的想法,所以聽到那些議論時格外心虛。
也格外委屈。
因為,她知道他們猜的是假的。
她桌上正開蓋晾着一杯水,汩汩的熱氣冒出來,如輕煙缭繞。
高揚目光若有所思在她臉上一繞,見唇色蒼白,略擡了擡眉,意味深長說:“哦……不舒服。那是要多喝熱水,越熱越好。”
許曌:“……”
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什麽,臉上一下子又漲紅,急得結結巴巴地,“不是!不是那個不舒服!我咳嗽沒好徹底,嗓子疼才要喝熱水的!”
這一急,牽動喉管,還真就應景地咳嗽了兩聲。
高揚無辜地聳聳肩,随手撂下她的書,故意說:“我說的就是你咳嗽啊,不然你以為我說的是什麽?”
“你……”
“嗯?”
許曌咬咬唇,再好的脾氣也不由瞪他一眼。
跑操已經結束,她不想同學們回來就看到高揚和她獨處,加快了語速說:“你找我又有什麽事?”
“啧,這話說的。同班同學,沒事還不能聊聊天了?”
許曌:“……”
可她真的不會聊天。
尤其是和他。
走廊裏已經響起腳步聲,許曌越發緊張,但又不好開口趕他走。
見她眼神直往門口亂飄,高揚知道她怕什麽,卻故意轉過她前排的椅子,穩穩坐下去,将上身趴在她課桌上。
“你……你又幹什麽……”
兩人一下子面對面挨得極近,他俊朗五官驟然放大在眼前。
許曌慌得将筆扔掉,梗直了脖子,整個人往後縮。
高揚随手拿起她掉下的筆,修長五指将筆杆轉了兩圈,笑說:“哎,別往後躲了。這回我和你隔着張桌子,你再倒下去,我可拉不住你。”
想到上次倒地前被他拽住,整個人撲進他懷裏的畫面……
許曌臉上又紅,只得又将身子往前挪了挪,聲如蚊蚋說:“快、快上課了。”
意外之意,你該走了。
高揚瞅她一眼,不動,抓過她正做的試卷,歪頭看了兩眼,忽低頭咬住筆帽,又擡頭叼在嘴裏。
他拿筆在幾何圖形上畫了兩條線,轉過來給她看,“這樣不就行了?”
畫的正是她剛剛苦思不得的輔助線。
這條線一出來,整道難題迎刃而解。
許曌驚喜地一勾嘴角,旋即又詫異。
他自轉來本班後,第一次月考成績差到全班人大跌眼鏡,尤其是數理化這幾門,根本是毫無基礎的樣子。
後來,他就再沒參加過校內的統考。
許曌以為,他這種大少爺,又是“高齡”轉校生,進學校不大像是要認真學習的樣子。所以不在意成績,估計也不會學習。
可沒想到……
“那麽看着我幹什麽?覺得我不應該會做這種題?”高揚還叼着筆帽,聲音含含混混的,更顯痞氣。
許曌不好意思承認,只說:“沒有。就是看你進步這麽大,有點驚訝。”
說完,心裏卻是一沉。
對着高揚,她明明并不需要說謊,可還是習慣性地說了。
外頭腳步聲越來越近,高揚也不想真的難為她,慢吞吞站起身,拍拍褲腿說:“行了,不毀你清譽,我走。”
他故意拿她的話揶揄,許曌讪讪的,接不上話。看他起身要走,才輕輕“哎”一聲将人喊住,赧然提醒:“我、我筆帽。”
筆帽還被他叼在嘴裏,他一彎腰,俊朗面孔湊到許曌面前,兩手卻都插着口袋,一揚下巴,輕輕“喏”了一聲。
意思是,自己拿。
小小的筆帽在他雪白而整齊的牙齒間,若伸手去拿,幾乎要碰到他薄而紅潤的嘴唇。
許曌心裏怦怦亂跳,反把雙手往後一背,低聲氣促地,“你、你給我。”
見他揚揚眉,不肯動手,只朝她努努嘴巴,又負氣說:“我不要了!”
啧,還會發脾氣了。
高揚笑笑,終于把筆帽拿下來,在校服上随便蹭兩下,往她桌上一扔。
見她立刻拿起來攥在手裏,又意味深長說:“喂,以後可別咬了啊。”
剛剛他進教室,就見她咬着筆頭上的筆帽做題,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咬嘴唇,一會兒又輕輕嘆氣。
又認真又幼稚的模樣兒,像個小學生。
許曌頓了一下,明白過來。
他叼過的筆帽,她再咬,那豈不是……
臉上頓時又紅,只覺自己在這人跟前,心跳就從沒正常過。
想罵兩句,可溫馴慣了的人,偏不知如何開口。
正手足無措,他好笑地瞥一眼她紅透的兩頰,拿起旁邊桌上一本書,在她腦袋上輕拍一下,嗔怪說:“又瞎想什麽呢?小小年紀,腦袋裏不健康的東西倒不少。”
許曌一躲,“誰瞎想了!”
“沒瞎想你臉紅?”
“你……”
“我怎麽了?我想說我有蛀牙,你再咬筆帽怕傳染。”
許曌:“……”
當然知道這人又在耍她,是那種不帶惡意的、甚至有些暧昧的挑弄。
她很想像其他女生那樣,和男生撒嬌式地生氣,軟軟罵他兩句,或者輕輕打他兩下。可又、又覺得他們并沒有親密到這個地步,不該如此肆無忌憚。
教室門一開,跑操的同學們終于回來了。
第一個人氣喘籲籲進了門,見到高揚就驚喜地揚起眉,高聲喊着:“哎,揚哥回來了。”
高揚向那人一笑,仿佛只是經過,極自然地從許曌身邊離開,馬上和幾個男生勾肩搭背湊到一起,談談笑笑起來。
他一走,許曌驟然松了口氣。
可又覺得心裏略微一空,像丢了什麽似的。
低頭,見試卷上他畫的那條輔助線還在,驟然想到月假那天,在他卧室看到的那些數理化中學教材。
作者有話要說:“人應該有力量,揪着自己的頭發把自己從泥地裏拔/出來。”——廖一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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