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曾追風(03)
高揚過去拉車門,趙英超仍呆着不動。
高揚好笑,拖長音說:“挪一下你的尊臀。”
趙英超:“……”
這才挪出一點位置。
待高揚将車開出來,兩個女孩子坐去後排,趙英超上了副駕,方結結巴巴問:“小羊羔,你、你怎麽還開這車?”
兩年多以前,高揚就是開着和這輛一模一樣的車出事的。
那時候,奧迪還是高揚所在的巴塞羅那俱樂部的贊助商,給一線隊球員每人配一輛車,借球星影響力替品牌宣傳。
高揚當時只十七歲,還未入一線隊,可因表現突出,已經常随一線隊訓練,所以破格也配給他一臺奧迪車。
西班牙十六歲就可以考駕照,他初提到車時,開着滿街兜風。
百來萬的奧迪于他這樣家底的人而言,算不上多高檔,可這代表俱樂部對他的肯定,更昭示他今後的前途無量。
他踩着油門風馳電掣,那是真正的少年意氣。
直到——
那次車禍後,他拼命換來的職業生涯還未真正開始,便一夕之間劃上句點。
甚至此後,他原本頂級運動員的身體,将連尋常人都遠遠不如。
他為了能踢足球到底付出了多少,沒人比趙英超更清楚。
是以,當聞聽他車禍的消息,他同哥哥趙西甲飛往巴塞羅那看望他時,句句避諱,甚而不敢在他跟前提“足球”兩個字。
今天見到這輛車,他生怕刺激到他,死命想遮住,卻不想……
這居然是他的?!
高揚明白他心思,單手扶着方向盤,另一手摸出支煙。
正要點,又從倒視鏡裏瞥一眼後排的許曌,淡淡問:“還咳嗽麽?”
許曌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問她,他“嘿”一聲,又催促:“問你呢,咳嗽好利落沒有?”
“啊?還沒……”那“沒”字發音只一半,許曌忽地瞥見他指間的煙,忙又改口,“呃,好了,全好了。”
高揚睨她一眼,直接将煙扔了。
許曌:“……”
又說:“謝謝。”
這回高揚沒理她,收回目光,靠在座椅上懶洋洋反問趙英超:“這車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你就、就一點兒不忌諱?”趙英超睨着他臉色問。
高揚哼笑兩聲,說:“咱中國不是有句老話麽?從哪兒跌倒從哪兒爬起來。我從什麽車裏死一回,就從什麽車裏再活過來,不挺好麽?”
“你……坐這車裏,就沒什麽心理陰影?”
“心理陰影是什麽?用來乘涼的麽?”
趙英超:“……”
蹙眉凝視他良久,見他冷白面孔上唯有淡然,雙目直視前方盯着路況,偶爾向後視鏡裏望一眼,看的是他妹妹和那報警的姑娘。
對于從前的車禍,是真的毫不在乎。
超英超“靠”一聲,翻着白眼說:“我真鹹吃蘿蔔淡操心!看見這車替你擔驚受怕的,你自己沒事人兒一樣。”
高揚開着車,也斜他一眼,“操心?你給我操什麽心了?”
趙英超掰着手指頭向他數了一堆舊事,最後說:“……還有你癱床上的時候,是不是我專門從國內帶書過去,激勵你,安慰你,給你補充精神的食糧?”
不提那書倒還好,一提,高揚白眼朝他一翻,滿臉都是嫌棄,“呵,知道我癱床上,還給我送《霍金傳》、《張海迪文集》,還有什麽《史鐵生全集》?那幾本書不是殘疾人寫的就是寫殘疾人的,你這是激勵我?你是故意咒我,生怕我再站起來吧?”
趙英超:“……”
許曌聽他們說話,只覺雲裏霧裏。
待高揚說起那幾本書時,她才想起那天在他家,去他卧室裏拿手機和錢包,的确在他書架上看到過。
當時她還很好奇,覺得這幾本與其他書格格不入。
此刻方知道,原來是趙英超送的。
趙英超被噎一下,讪讪狡辯說:“那幾本書多勵志啊!我千挑萬選給你買的。對了,你把它們撂哪兒了?不會沒帶回國吧?”
“早扔了。”
“靠!白眼狼!”
許曌:“……”
發現高揚口是心非,想拆穿,又覺自己驟然開口太突兀,到底還是閉了嘴。
兩人笑罵幾句,趙英超籲一口氣,人仰靠在座椅上,感慨說:“哎,羊羔子,說真的,有時候我其實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不是應該的麽?”
“少嘚瑟啊!”趙英超眯着眸子瞭他一眼,才繼續說,“你這人吧,看着細皮嫩肉的,可裏子比誰都糙。啧,萬箭穿心跟紮了個刺兒似的,刀劈斧砍跟劃了道印兒似的。外人都還替你疼呢,你自己倒好,疤在哪兒都忘了。”
高揚對旁的說辭恍若未聞,只聽着“細皮嫩肉”幾個字無比刺耳。
嘴角一沉,正要罵他兩句,後排唐耘不耐煩嚷嚷起來:“你們兩個煩不煩?都是男生,倒比一對老太太還唠叨!”
她實在聽不得人誇高揚。
高揚:“……”
趙英超:“……”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住口,車上頓時安靜。
很快就到警察局。
四人進去撤案,再出來時,已将近十一點。
高揚提議一起去吃飯,趙英超立刻答應,馬上掏出手機搜索附近好吃的餐廳;唐耘冷着臉不出聲;許曌猶豫一下,咬唇說:“你們去吧,我還是不……”
她還未說完,唐耘已挽住她手臂,附和道:“那我跟你一道走。”
今天許曌穿一件紅藍格子套頭毛線衫,因是表姐舊衣,大了足有兩個碼。
衣服原本并不合身,可今年恰好流行寬松“BF風”,她穿上後四下裏曠曠蕩蕩,越發顯得人小小一只,又白又瘦被籠在毛衫裏。兩道深深鎖骨露在外頭,纖細脖頸如一支花梗,從寬大領口伸出來,楚楚之态愈濃。
近正午的日光下,高揚倚在車門上,漫不經心朝她一瞅,只覺小姑娘白得晃眼,周身燦爛幾乎辨不清五官。
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自知領口太大,稍不注意就會滑下去,露出半邊肩膀。
她揪住前襟攏了攏,讪讪地正要開口,高揚忽堵住她說:“你當幫我做一回飯托,一塊兒去吧。不然的話……”
說着,他朝冷臉的唐耘努了下嘴。
意思是,你要走她也不肯留了。
許曌雖不清楚他們兄妹為什麽失和,但她瞧得出來,至少現在,高揚是真疼唐耘。
如果能為他們彌合關系出一點力,她當然是樂意的。
可……
她今天本就因為烏龍害人家跑了一趟警局,哪好意思再去蹭飯?
正猶豫,高揚又說:“非要我求你才答應?”
“不不不……”她下意識擺手,“不”字既已出口,便只好應下來,“那、那我就不客氣了。”
高揚只輕輕搖頭,“呵,這還不客氣呢?你要客氣起來,那得什麽樣?”
許曌:“……”
“行了,她都答應去了,一起走吧。”高揚沖唐耘喊了聲。
許曌拉着唐耘手腕,輕輕晃了下。
唐耘噘着嘴,一時不願動,高揚又說:“你不去我可欺負她了啊。”
說的當然是許曌。
唐耘登時一瞪眼,“你敢!”
“有你在我才不敢,快走吧。”
唐耘:“……”
對這無賴無計可施,半推半就的,她終于跟上三人,又上車去找餐廳。
趙英超在手機上亂搜一通,一會兒問要不要吃火鍋,一會兒問去不去吃烤肉。
高揚單手扶着方向盤,看都不看他一眼。
唐耘沉着臉不理人。
只有許曌好心,時不時應兩聲,偏她不是做主的人,也只能說:“我覺得都好,你們定吧。”
車子越開越遠,不知不覺,已經離了鬧市區。
趙英超看看車窗外,郊區農房低矮錯落,幾道廢棄鐵軌卧在半人高的雜草中交織成網。
他吞咽兩下,瞪眼問:“不是……你這是請客去還是販賣人口去?咱奔的像吃飯的地兒嗎?”
高揚眼皮都懶得擡,眼角餘光掃一掃他,哼笑,“真賣人你也是添頭。”
“靠……”
高揚從後視鏡裏瞥一眼後排兩個女孩,又笑,“你後邊兒那個更厲害,等會兒我賣了她,她估計還擔心我賺的少,得跟我說‘對不起’,覺得耽誤我發財了。”
說完,見許曌聞聲擡頭,兩人目光從鏡子裏撞上。
他瞧她一眼,略略揚眉,笑問:“看我幹什麽,我說的不對?”
許曌:“……”
明明在被他戲弄,可莫名又覺得心裏一暖。
她與他相處機會細算下來其實極少,可好像他已是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人當然都渴望被懂得,然而……
然而他這樣聰明,不久的将來,了解更深些,或許他不僅能看透她被環境壓抑出來的過分懂事與善良,還能看穿她柔軟外殼裏腐蝕潰爛的內核。
到了那一天……
心裏短暫的溫熱後,許曌頓生惶惶。
手抓住衣擺緊攥了兩下,陡然覺得寒氣從內到外,席卷全身。
——到底,她是個見不得光的人。
與許曌想象中的風馳電掣不同,高揚開車很穩。即便在坑坑窪窪的郊區野路上,她也沒覺出半點兒颠簸。
前方一段廢棄鐵軌上,橫卧着幾節綠皮車廂,一旁卻修繕出一片平坦的水泥地,上頭停着數輛轎車,粗粗一望,大半名牌。
高揚也将車停過去,幾人好奇下車,他在前頭帶路,“跟上啊。”
其餘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先後跟上去,待踏入車廂裏,登時訝然睜圓了眼睛。
車廂裏別有洞天,兩側卡座上已經坐滿賓客,小桌子上擺滿各色食物,而穿乘務員制服的都是服務生,端着餐盤在過道裏絡繹穿梭。
這居然是個餐廳。
車廂狹窄,四個人堵在連接處,十分逼仄。
不等服務生過來招呼,尾座上一個正打電話的男人瞟到高揚,眼睛一亮,忙挂了電話迎上來:“呦,小高老板!怎麽不打聲招呼就來了?”
說着就将他們往裏讓。
許曌陪着唐耘,老老實實跟在後頭。
那男人想是這古怪餐廳的老板,矮胖身材與高揚并行,被他颀長身量襯得越發像個圓滾滾的冬瓜。
高揚邊走邊說:“聽說你這兒要提前一個星期預約了,我這直接來了,不會讓我們空着肚子回去吧?”
“冬瓜”老板誇張地一皺眉,大聲說:“看你說的,要真空肚子回去,也是你口刁,嫌我這小店招待不周。”
老板将幾人請到餐車——相對于其他的硬座車廂,這軟座的餐車算是“雅間”了。
幾人落座後,老板撐着桌子立在他們身邊,笑嘻嘻問高揚:“那什麽……小高老板,這頓給你們免單,把你那梅西簽名的球衣送我一件怎麽樣?”
高揚拿起桌上一疊餐單,自己抽一張看着,另遞兩張給許曌和唐耘,只掀起眼皮朝老板翻了個白眼。
老板:“……”
又說:“那,內馬爾的簽名球衣?”
高揚又翻個白眼過去。
“實在不行,蘇亞雷斯的?”
高揚連白眼都懶得給他了,自己撂下餐單,只問兩個女孩子:“你們吃什麽?”
老板:“……”
趙英超在一旁:“……”
許曌又把餐單看了一遍,拿不定主意,唐耘嫌棄地皺眉說:“這都是什麽鬼?開水白菜,烤紅薯,山藥湯?”說完,擡頭看向老板,“你們這裏……真的需要一周前預約?”
老板神秘地嘿嘿一笑,“吃過你就知道了!正好你說了這仨,就嘗嘗烤紅薯和山藥湯怎麽樣?我們的招牌菜。”
唐耘看看許曌,見她沒意見,方點點頭。
高揚便說:“那來四份吧。”
趙英超來後一個字沒說,就這樣被兩個姑娘代表了。
老板直起身,親自去幫他們傳菜。
走前橫一眼高揚,咕哝一聲“真小氣”。
他人一走,高揚才解釋:“一個朋友,常去酒吧裏看球。”
唐耘不理,許曌不忍他冷場,待要應一聲,又怕唐耘不高興。
她睨着唐耘臉色,正躊躇要不要開口,忽聽高揚笑了聲。
忙又朝他看去,見他正饒有興致打量自己,笑說:“想說話就說,又沒人割你舌頭。”
她見唐耘沒什麽反應,實在忍不住好奇,才小聲問:“你為什麽會開酒吧呢?來學校之前,你做什麽的?”
從酒吧出來,一直到此時,她聽高揚和趙英超聊了不少。又聽見餐廳老板問他要球星的簽名球衣,更是猜到一些。
高揚打個哈欠,人癱進椅子裏,懶洋洋說:“你覺得呢?”
許曌猶豫一下,正想說話,一旁唐耘突然冷冷插話進來:“他?他專治隔壁男性引起的女性不孕不育的。”
“什麽?”這說法太繞,她一愣,懵懂地問,“是……大夫?”
唐耘哼哼一笑,“大什麽夫?奸夫!”
許曌又把她那話想了一遍,這才悟了……
說的原來是隔壁老王。
不,老高。
趙英超“噗嗤”一下笑出聲,手肘碰碰高揚,“哎,咱妹妹越來越有才了啊。你別說,這說法還挺适合你。”
說着,他不由向唐耘看一眼。
想起上次見面,她不過十來歲,還是個紮小辮子的丫頭片子。而今女大十八變,是真漂亮了。他略略瞟一眼,心裏砰砰亂跳,忙又移開目光。
高揚斜他一眼,為哄唐耘高興,決定自揭瘡疤,感慨笑說:“你擡舉我了,我沒綠人的本事,只有被綠的份兒。”
唐耘果然正眼看向他。
趙英超更是興奮,“我靠,你什麽時候被人綠了?說說,說說!”
高揚甩去一個眼刀子,方故作郁悶地說:“還記得我在西班牙那個女朋友麽?”
怎麽不記得?
當時高揚向他炫耀了好一陣。
那是他車禍前幾個月,一場比賽開局不順,上半場輸成零比三。踢得實在窩囊,又是自己主場,觀衆席上球迷罵聲一片。
球員們半場結束,垂頭喪氣陸續退場。
一個姑娘太激動,把手裏的花生當武器,狠狠砸向球員洩憤。
高揚路過時,一顆花生子彈似的飛來,他眼疾手快地接住,目光往人群裏一瞟,鎖在扔花生的女孩兒身上。他不羞也不惱,見姑娘長得漂亮,反而厚顏無恥沖人一笑,故意放慢動作剝開花生,嗑進嘴裏吃了。
姑娘當時氣得臉都紅了,不過下半場比賽他大發神威,作為前鋒,三個進球一個助攻,最後關頭幫球隊四比三逆轉了對手。
全場沸騰。
他也就此贏得了姑娘的芳心。
兩人如膠似漆了三四個月,然後高揚一場車禍就進了醫院。
趙英超簡單對兩個女孩講了這故事,自己比她們更八卦,忙問:“後來呢?”
高揚深吸一口氣,看唐耘果然在聽,無奈一笑,繼續說:“後來我住院,她天天來看我。一個月後……”
“怎麽了?”
“她和我的主治醫生在一起了。”
許曌:“……”
趙英超哈哈大笑。
唐耘想笑又凝住臉,冷冷罵了聲“活該”。
聽完這故事,許曌徹底弄清楚了,原來高揚之前真是足球運動員。
和她猜的一樣。
此刻,看他軟踏踏癱在座椅上的模樣,心裏卻暗暗酸了一下。
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就覺得他這人永遠懶洋洋慢吞吞的,走路鞋底兒拖拖踏踏蹭着地面,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她絞盡腦汁也無法想象,他在綠茵場上風馳電掣,到底是什麽樣子。
趙英超皺皺眉,倒插話進來問:“你這把年紀,跑高中去裝什麽嫩?找個大學上又不難。”
他們都是在冊的國家級運動員,雖然文化成績差,但國內一流大學可以破格錄取。大部分運動員的高校學歷,都是這樣來的。
說起正經事,高揚略正了正坐姿,一旦嚴肅起來,一雙桃花眼裏竟有幾分攝人的冷峻。
他不答反問:“知道中國足球為什麽發展不起來麽?”
“氛圍不行呗。”一提這個,趙英超也有點兒痛心疾首的意思,“你看看咱們國內,平時有幾個踢球的?要發展,需要大量足球人口做基礎。說是十四億人,可那些觀衆不知道,咱們全國在冊的專業球員才八千多。”
說着,無奈嘆了口氣。
“有這方面的原因,”高揚目光沉沉,補充說,“不過在我看來,更嚴重的問題是,咱們沒有專業并且系統的訓練流程。”
“怎麽說?”
“踢球的一般從小學階段開始,到大學,中間十年,換一次學校就換一次教練。每個教練理念不一樣,都想讓球員在他執教的階段出成績,卻不考慮學員的整體發展。像你,要不是十幾的歲時候胡亂增肌,你的肌腱也不會磨損得這樣嚴重,才二十一就要被迫退役。”
專業球員的身體精密而金貴,增加哪怕一公斤的體重,對關節的磨損程度都會很明顯。
何況當年趙英超才十幾歲,正是身體發育最快的時候。
他踢的中鋒,需要強健的體魄用以對抗。當時的主管教練為出成績,硬是要求他增肌五公斤。那時因此留下舊傷,後來漸成沉珂,以至于二十出頭就頻繁複發,不得不選擇退役。
想起自己的職業生涯,趙英超也有些唏噓。
高揚繼續:“可我在巴薩這些年,每個球員從小建檔,教練對他們都有長期規劃,極少出現你這種情況。”
他們兩人大談足球,唐耘懶得聽,拿出手機玩自己的。
許曌雖對足球一竅不通,但他們講的都是通理,她倒也聽得懂。待高揚講到最後,她不由露出了然的神色,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不想被高揚察覺,睨着她問:“你在那瞎點什麽頭呢?聽出什麽來了?”
“啊?”一旦被關注,她總有點莫名焦慮,何況此刻兩個大男生在她對面,直勾勾盯着她等回答。
“……剛不是問你,為什麽來讀高中嗎?你一說,我就明白了。”
趙英超卻有點兒懵,“他還沒說啊。”
“呃,他拿足球作類比,說系統訓練的重要性。我想,他的意思應該就是說,學習文化知識也需要系統,所以從高中開始打基礎吧?”
趙英超瞥向高揚,“你是這意思?”
高揚白他一眼,“還是和有腦子的人說話省力氣。”
趙英超:“靠……”罵了一句,又問,“你打算學什麽高深的東西,還用得着打基礎?”
“高深不至于,就想以後弄個足球游戲。”
趙英超張張口,不再說什麽,只緩緩點了下頭。
目前世界上兩款最火爆的足球類游戲,一款實況足球,是日本人開發的;另一款足球經理,是美國人開發的。
而中國……
球踢得一般,游戲方面發展也滞後。
從每屆世界杯的收視率來看,中國的潛在足球觀衆數量還是很大。如果真能開發出一個爆款游戲,那收入絕對可觀。
趙英超神游天外,已經在默默地幫高揚數錢。許曌倒想起那天在高揚卧室,看到的那些關于編程的工具書。
難怪他關注那些,原來早有計劃。
幾人說着話,點好的午餐終于送來,随同送來的,還有壓在餐盤底下的賬單。
唐耘放下手機,正要吃東西,随手翻了一下賬單,頓時皺緊眉頭,“兩千八百塊?!就四塊烤紅薯加四碗山藥湯?這也太貴了吧?”
她一喊出聲,高揚下意識先瞟了眼許曌。
見她訝然張開小嘴兒,伸手也去拿賬單,他先一步把賬單搶在手裏,蹙眉掃一眼,淡淡說:“不是咱們的單子,弄錯了。”
“哪錯了?我看明明就是……”
唐耘又想把賬單往回搶,好看個清楚;一旁的服務生也表示,應該沒弄錯。
高揚沒讓她們碰到賬單,只吩咐服務生:“去把你們老板叫來。”
老板很快趕來,隔着距離便見高揚朝他使了個眼色。
他是生意場上的人,向來機靈,立刻換上一副內疚面孔,快步走到桌前,點頭哈腰說:“對不住對不住,這些服務員粗心大意的,賬單打錯了都不知道,回頭我扣她們工資!”頓一頓,又說,“你們這頓飯免單了!”
“免單不必,省得你拿這個當借口,回頭又算計我的簽名球衣。”高揚把賬單揉成團,順手扔進垃圾桶,問道,“實價多少,全額給你。”
老板“切”一聲,撇嘴說:“二十歲頭都沒出你就熬成老狐貍了,心眼多得和蜂窩煤一樣!”眼睛在桌上兩個女孩子之間一繞,斟酌着說出個價格,“一共……二百十四塊錢。”
高揚取出手機,正要付錢,唐耘卻“哼”一聲,又說:“不義之財買來的東西,吃着也難受!不想吃了!”
說着就把面前的餐盤一推。
高揚動作一頓,無奈地笑,“不是讓你親眼見過了麽?我那酒吧裏幹幹淨淨的,怎麽又成不義之財了?”
“誰說你酒吧了?”
唐耘方才見他和餐廳老板你來我往,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不由自主就想起他們的父親,高崇信。
高揚那樣貌,本來就和高崇信有八分像,而如今神态舉止,更是如出一轍。
想到父親對母親、對外公外婆、對自己的傷害,唐耘咬牙,沉聲說:“你說是請客,可你哪來的錢?還不是高崇信給的!他的髒錢不是不義之財是什麽?”
高揚一愣,正要解釋,唐耘又說:“你別說不是!你回國後買房子、開酒吧、買車、捐體育場進學校,哪一筆是小錢?要不是高崇信給你,你錢打哪兒來?你可別告訴我,是你當球員時候的年薪。”
他十七歲就車禍離開俱樂部,當初再怎麽天賦異禀,也不過是二隊一個寂寂無名的小球員。那薪水于尋常人而言還算可觀,但想在浮遠買房子開酒吧,的确遠遠不夠。
唐耘這樣一說,趙英超也好奇看向他。
與唐耘不同,他很清楚這些年裏高揚與高崇信關系早就破裂,以高揚的性格,絕不會低頭向父親要這樣一大筆錢的。
那麽,他的錢到底什麽來路?
高揚也一時語塞,他臉上總帶着笑,此刻笑容有了點兒疲憊,只低低說:“你別管哪兒來的錢,但真不是高崇信的。”
“我不信。”唐耘立刻接口。
高揚無奈,瞟一眼四下忙碌的服務生,忽地眼睛一亮,又把老板叫回來,一揚下巴問:“你們這兒服務生薪水怎麽算?”
方才他們說話,老板自覺一個外人不便多聽,這才識趣走開的。
因走得不遠,聽去了大半,略一思忖就明白高揚的用意,笑呵呵打趣說:“我服務員的薪水,那要看臉。”
高揚略一揚眉,半眯的眸子染上幾分不正經的笑意,“那你看我這張臉,值多少時薪?”
老板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煞有介事地,“也就……一鐘頭二百吧。”
“嚯,想不到我這麽值錢。”高揚笑說。
老板也笑,“那是,你可是WindClub的頭牌啊。”
“去你的……”
兩人熟稔地玩笑兩句,高揚一撐膝蓋站起來,長腿邁開走到過道裏,擡手就摘掉一個服務員的帽子扣到自己頭上。
那服務員吓了一跳,氣咻咻回頭正要罵人,一對上高揚那雙桃花眼,罵人的話說不出來,反而讷讷地紅了臉。
這看臉的世界,好看的人犯賤都讓人不忍心罵。
眨眨眼收回目光,小服務員一扭身子,只朝老板跺腳,“老板你看!你管不管了?!”
老板:“……”
受到雙标待遇的人憤憤瞪一眼高揚,只得無奈說:“管管管,後廚那邊有的是帽子,我再去給你拿一頂……”
老板嘟嘟囔囔去了,桌上幾人見狀,都忍不住笑了笑。
高揚戴着女士的乘務員制服帽,問清後廚位置,很快端着托盤又出來,倒真的四下穿梭,似模似樣當起服務員來。
因個子太高,每當對客人鞠躬問好,他那彎腰的幅度總是很大,誇張如同小醜,瞧着幾分滑稽。
被他服務的客人,尤其是年輕女客,和他一對視,總是不由臉紅。待他走後,又忍不住和同伴竊竊私語,直讨論餐廳從哪找來這麽好看的服務員,甚至還有對着他拍照的。
當然知道他是夥同老板作秀,有意逗着她開心。可唐耘見他對着一桌桌客人點頭哈腰,心裏還是不由一軟。
她只冷着臉,故意嘴硬說:“又不是劇場,演戲給誰看呢!”
聽出她口是心非,許曌偷偷一抿唇,知道高揚已經成功了一半。
笑完了,又生出幾分哀涼。
這樣的哥哥總是別人家的,而她的哥哥……
高揚任勞任怨當着服務生,桌上三人便各懷心思地享受美食。
什麽烤紅薯山藥湯,點單時只覺寒酸,一旦入口方知不同。
那紅薯香甜軟糯,烤得火候偏大,一股焦糖味兒,上淋松露和魚子醬,搭配古怪,然而入口層次豐富,甜而不膩,苦而不澀,回味無窮。
山藥湯就更美味,由野山雞和野山參的高湯調制。裏頭并無半點山藥,所謂“山藥”,山是山珍,藥是中藥。
這兩道菜,趙英超一嘗就知道價格不菲,恍悟剛才高揚說賬單錯了原來是故意。
他不由撂下調羹,若有所思向高揚遠遠望了一眼。
許曌和唐耘只知道好吃,一邊吃一邊說着,下次有機會還要來。
等高揚一個小時的服務員生涯結束,回到座位一看,三人都吃完了。
他笑罵一句沒良心,一邊大口吃着,一邊叫來老板結算。
老板遞給他兩張百元鈔票,又另取出五十再塞給他,嘿嘿笑說:“這五十當小費了,正好給你湊個整,符合你的個人氣質。”
高揚看着手裏的二百五十塊錢:“……”
懶得和老板插科打诨,他立刻把錢遞回去,說:“飯錢結了,再找我十塊。”忽看了眼對面兩個女孩子,又說,“給我換十個鋼镚兒。”
“幹嘛?”
“顧客就是上帝,上帝讓你換你就換。”
老板:“……”
找來服務生湊了十個硬幣,老板遞給高揚。
他接過來數了數,先給唐耘五個,“喏,過年沒給你壓歲錢,現在補上。”見她不張手,又軟軟地笑說,“別的錢你嫌來路不正,這可是你親眼看着我勞動所得的。”
唐耘睨他一眼,罵一句“神經”,但到底把硬幣接過來。
銀亮亮的五枚躺在掌心,她用力攥了一下,恨恨地說:“別以為耍點這種小把戲,我就真的當過去的事沒發生過!我沒那麽好糊弄。”
高揚只笑笑,“沒糊弄你,真就給你補個壓歲錢。”說着,又把另外五枚硬幣給許曌,“喏,你的。”
“我?”許曌受寵若驚,見他伸手過來,卻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忙說,“不用不用,你給小耘姐吧,我不要……哎!”
拒絕的話還沒說完,他忽地立起,隔着餐桌欺身過來,一把抓住她手腕。
她手臂一縮,反被他掰開手指,五枚帶着他手溫的鋼镚兒硬塞進來,而後他大手包住她的小手,用力一合,她被迫握拳,将硬幣攥在掌心。
“你……”
“給你的就拿着,怎麽哪回都不肯老實聽話?”
見她還掙紮,高揚手上力道又緊了緊,心裏只想,以後要照顧兩個小丫頭,都不是聽話的主兒,一個得哄,一個得吓。
好難。
作者有話要說:文醜,但是在大家幫助下,也磕磕絆絆入V啦。
V文前三天的訂閱很重要,因為要上一個收藏夾榜單,所以有養肥的朋友,請先幫忙訂閱一下OK咩?
接下來兩天都是零點後更,三天後恢複晚八點更,我盡力加更哈~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肥燕愛吃orange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熙熙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