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曾追風(04)

高揚那手白皙修長,短短的指甲間幹幹淨淨,一望便知是養尊處優的。可是很奇怪,男生的手,再怎麽養尊處優也還是硬而粗糙的。

許曌被攥得動彈不得,柔嫩皮膚感受着他虎口處的粗粝,驀然便紅了臉。她眼神閃爍,掃一眼趙英超與唐耘,聲音又低又急,“你、你先松……”

那“手”字還沒出口,唐耘怒目圓睜,“騰”一下子站起來,一個巴掌已經帶着風拍過來,“拿開你的鹹豬手!”

“啪!”

怒罵聲和巴掌聲同時響起,然後——

“嘶——”

許曌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高揚這賤人,眼疾手快把手抽回來了。

唐耘愣一下,看他賤兮兮揚眉正笑,氣得呼吸都粗了。罵他之前,倒還記着先去看許曌的手,見白嫩手背上通紅一片,歉然說:“對不起對不起,弄疼了吧?”

“沒事沒事,沒多疼。”許曌忙将手往回縮,不想她看了更內疚。

她到底抓住那手吹了兩下,才怒沖沖罵高揚:“你還要不要臉?讓女生替你擋巴掌?!”

高揚已經坐回去,又尋了舒服的角度歪着,吊兒郎當說:“這可是你打的。”

“我打的是你!”

“疼的可是她。”

“你……”

看唐耘真動氣,他又把手伸出來,逗小孩似的,服軟笑說:“行了行了,讓你們打回來還不成?一人一下,想用多大勁兒用多大勁兒,好不好?”

唐耘:“……”

本來真氣的,偏被他弄得像小孩子過家家,簡直哭笑不得。終于只冷哼說:“神經病,懶得理你。”

折騰一番,許曌到底收下那五塊“壓歲錢”。

吃完飯,四人一起離開。

高揚開車,直奔醫院。

下車後,走到門口,許曌才想起早上丢掉的那個保溫桶,還有裏面的紫薯圓子。

進醫院病房,見到唐家二老,她沒說那段烏龍,只說自己沒時間做,好一陣道歉。

二老一見她,滿臉慈愛,哪有半分責怪的意思?

老先生見到高揚,還有些冷臉,不過對其餘三人都極溫和。老太太對四個孩子一樣視如己出,從生活到學習好一陣關心。

他們在醫院耽擱了三個多小時,到下午四點方告辭離開。

高揚本欲送她們回家,正要上車,偏巧來了一通電話,酒吧那邊有事需要回去處理。

他握着電話,望着兩個女孩子略一躊躇,許曌已經說:“你去忙好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唐耘沒什麽好臉色,卻主動挽住許曌的手臂,拽着她轉身走了。

看出這丫頭嘴硬心軟,高揚嘴角勾了勾,才繼續同來電的人攀談。

兩個女孩子走到轉角處,他的電話正打完。

無奈籲了口氣,他招呼趙英超:“上車吧,先回酒吧。”

好容易和小耘和平共處一天,本想好好表現,偏還橫生枝節。

趙英超目光還被兩個女孩子的背影牽引着,因已經離得很遠,越發顯得他雙眼發直。

方才在餐廳,他屢次偷瞄唐耘,已經被高揚發現。此刻不由沉了沉嘴角,擡腿先踹了他一腳,“警告你啊,少打我妹妹主意。”

趙英超回過神,讪讪地收回目光,尴尬吞咽了兩下。

高揚愈加不滿,“咽什麽口水呢?你是饞了還是怎麽回事?”

趙英超:“……”頓一頓,才想起來狡辯說,“誰、誰說我看的是你妹妹?那不是還有另外一個小姑娘麽?”

高揚立刻說:“那個也不行。”

趙英超叫起來,“一個是你妹妹,你護着也算了。另一個和你可沒半毛錢關系,你管得着嗎?”

“我說管得着就管得着。”高揚沉着臉,“別廢話了,上車。”

趙英超:“……”

兩人開車返回酒吧,許曌和唐耘也步行來到地鐵站。

地鐵票價比公交貴一倍還多,許曌本想坐公交的。但是公交站要遠一些,她見唐耘穿了雙高跟鞋,想她必然不願多走,于是什麽也沒說。

她們都沒帶乘車卡,買票時,唐耘零錢不夠,扭頭問許曌,“還有兩塊錢嗎?”

許曌下意識把手探進衣袋,幾枚硬幣觸手生涼,是中午高揚給的。她猶豫一下,心裏砰砰亂跳,卻低低說:“我也沒零錢了。”

“中午他給的那幾個硬幣呢?”

她一問,許曌更心虛,卻仍舊說:“我口袋破了洞,可能丢了。”

“這樣啊……”唐耘撇撇嘴,去一旁的超市買水換零錢。

望着她背影,許曌籲了一口氣。

又撒謊了。

因是周末,地鐵上人擠人,許曌和唐耘都沒座位,扶着立杆挨在一起。

唐耘忽問:“阿曌,你怪我嗎?”

“怪你什麽?”

“我和高揚的關系,一直瞞着你。你不生氣嗎?”

作為最好的朋友,藏着這樣的秘密,還害得她鬧出烏龍,提心吊膽一路,賠上了下個月的生活費。

許曌其實有資格怪她的。

但是,從小到大,家裏人永遠在告訴她:這個怪你,那個怪你……許曌漸漸失去責怪他人的能力。

此時聽唐耘這樣說,她簡直有些詫異,“這有什麽好生氣的?”

既提到這個,她才又試探着問出早就有的疑惑:“小耘姐,你和高揚……你們到底為什麽不和呢?”

為什麽?

唐耘笑得有些悲憤。

“我爸媽離婚的事,你還記得吧?”

許曌點點頭。

唐耘“哼”一聲,一字一句地說:“離婚的時候高崇信那麽過分,可高揚呢,那年他都十二歲了,什麽都懂,卻還是寧可跟着高崇信,狠狠地插了我媽一刀。”

“離婚後,我媽抑郁,一半是因為高崇信,另一半就是因為高揚!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真不愧是高崇信的兒子,十二歲就知道唯利是圖,為了錢,連親媽都能不要!”

許曌聞言,略張了張口。

她很低地說:“也許……不是為了錢呢?”

“那還能是什麽?高崇信有手腕,讓我媽淨身出戶。高揚一開始也是要跟着我媽的,可後來知道她供不起他出國踢球,馬上反水去找高崇信了。呵,不為錢?難道為了父子親情?”

唐耘一邊說一邊冷笑,顯然怨氣未消。

許曌舔舔嘴唇,沒反駁她,只在心裏默默地想:也許……他是為了理想呢?

說到激動處,唐耘略停了停,又繼續:“他出國後幾乎沒怎麽回來過,回國也是比賽,沒機會回家。當初我媽寒了心,有時候他打電話來,也不太接。可我知道,我媽心裏惦記他,本來對足球一竅不通的人,自從他去西班牙踢球,天天熬到半夜看巴塞羅那隊的比賽。”

提起媽媽,她略抽了抽鼻子,“後來……我媽重症突發,一下子就走了。彌留的那幾分鐘,我聽見她喃喃叫小揚……”

“可就這樣,我媽去世後,外公外婆聯系他,叫他馬上回來奔喪,他居然不肯!要等什麽見鬼的比賽結束!呵,他比賽結束了,大球星終于要抽空回來了,我媽頭七都要過了。”

“後來他去機場路上出車禍……說真的,我真覺得簡直是報應!”

說到“報應”二字,唐耘咬牙切齒,仿佛十分暢快似的。

可許曌分明看到,她眼圈都紅了。

她自己也察覺,自嘲地笑了聲,用力抹了把眼淚,才又甕聲甕氣說:“可是我真沒出息……他這樣狼心狗肺,可聽說他可能站不起來了,我居然還很難過。我外公也是,一邊說‘活該’,一邊整晚睡不着,一遍又一遍擦他小時候踢球的舊照片。第二天,我外婆就給我們買了機票,辦旅游簽證去西班牙看他。”

“那時候他還昏迷着,渾身上下裹得像個木乃伊,就幾根管子插進去。要不是看床頭儀器上的曲線有波動,都不知道他是個活物。”

“……就看了一眼,醫生說沒生命危險,我們沒等他醒,就又回來了。”

唐耘說了一路,許曌聽了一路。

說完從前的事,又說現在。

“那次去西班牙回來,我就和外公外婆說,我們對他仁至義盡了,以後只當我們家沒他這個人。去年夏天他也回浮遠,上門好多次,都被我趕出去了。可這一次……外公心髒病要做搭橋手術,你也知道,新型支架只帝都的醫院引進了,價格貴,醫生也需要專家。我們家沒那麽多錢,更沒這個人脈。要不是高揚,這手術做不成。”

“我外公脾氣倔,如果知道是高揚出力,估計寧可不做這手術,所以我外婆一開始瞞着他。術後他醒了,恢複得差不多回到浮遠,知道真相後果然大發雷霆,吼着要叫醫生把支架取出來,說寧可死了也不沾他姓高的一點兒便宜。高揚……高揚為了勸我外公,在他病床前跪了一整晚。”

“他車禍的事你多少也知道了,現在腿上還有鋼板鋼釘。跪得時間長了,鋼釘錯位,從肉裏紮出來,血流了半條褲腿。我外公心軟,加上我外婆也勸,這才又認了他。”

“……”

終于聽完唐家同高揚的恩怨,許曌恍然明白,上回他得知唐老先生生病,為什麽那麽急着離開。

又為什麽一走就是兩周,一次也沒來學校。

想着他的傷,想着他背棄母親換來的理想被硬生生截斷,她只覺心裏被紮了一下似的。

許久,她低聲問:“高揚……他從前也像現在這樣麽?”

“現在哪樣?”

“就……做什麽都慢吞吞的。”

唐耘冷哼,“才不,他從前上蹿下跳的,跟個大馬猴一樣。”

許曌:“……”

從前只當他是天生的散漫倦懶,而今才知道,原來是被一場車禍硬生生變成另外一個人。

她甚至完全無法想象,唐耘口中他“上蹿下跳”的樣子。

想來,與從前相比,他是真真正正的面目全非了吧……

許曌忽而又想到,他酒吧的名字。

WindClub。

Wind,風。

身為一個前途無量的足球運動員,他也曾經追過風啊……

地鐵到站後,唐耘直接回家。

許曌又倒一班公交,才到自家附近。

一路想着高揚的事,她有些心不在焉。待走到小區門口,忽聽見“滴滴”幾聲車響。

她吓了一跳,循聲四下一看,見一輛熟悉的奧迪SUV緩緩落下車窗,露出張帶着淺笑的冷白面孔,不是高揚又是誰?

她不由訝然,高揚單挑眉峰瞧着她,吊兒郎當說:“怎麽這麽慢,等你半天了。”見她呆在原地不動,又催促,“愣着幹什麽?過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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