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用一朵花開的時間(06)
轉眼便快開學。
許曌在酒吧工作的最後一天,恰趕上巴薩和皇馬的大對決。
這兩個俱樂部,是當今全球最頂級的兩大豪門。
又同在西甲,将近百年世仇,每次比賽都如火星撞地球,無論從情緒上、比賽觀賞性上、還是話題度上,都惹得球迷們無比狂熱。
當日湧進球吧的球迷們,有的穿巴薩球衣,有的穿皇馬球衣,但凡遇上,必然劍拔弩張,需要保安格外注意。
許曌穿一件紅藍條紋的巴薩球衣,偶爾撞上穿純白球衣的皇馬球迷,都被對方仇視的眼神吓一跳。
這才真正明白,剛來酒吧的時候,周經理說的“足球是和平年代的戰争”,當真毫不誇張。
如此,許曌緊張之外,又感到一種別樣的刺激。
球賽開始。
巴薩的包間裏氣氛也格外熱烈。
但凡主隊持球,人們兩眼都緊巴巴盯着屏幕,全場幾十人屏息凝神,生怕錯漏一個帶球的動作。
假若球被對方搶去,那哀嚎聲頓時響徹包間,還有氣得拍大腿摔酒瓶的。
有時候遇上争議性判罰,雖隔着萬裏,還是一群人群情激憤,紛紛怒罵裁判,許曌只覺聲聲國罵不絕于耳。
因兩隊實力相當,如此重要的比賽,又都是拼盡全力,所以上半場互相膠着,結束時候比分為零比零。
到下半場,開場三分鐘,巴薩一陣猛攻,蘇亞雷斯助攻,梅西挑射,沒中!
“卧槽!立柱!怎麽又是立柱!”有人拍着桌子大喊。
話音沒落,球中柱後彈射回來,補位上來的皮克長腿直越過前方球員的腰線,大腳飛踹,愣是用後腳跟把球推進了球網。
“進了!進了!”
“一比零!”
屏幕裏,評述員都難掩激動,包間裏的球迷們更是沸騰成一片。
在這裏工作這麽久,許曌早成了巴薩球迷中的一員。
平時因性格內斂,看球時只安安靜靜的,實在激動時也堪堪忍住。
可這球太漂亮,也進得太不容易,加上周邊氣氛感染,許曌手上本拿着一瓶酒,駐足看到足球進網後,也不由大喊一聲:“進啦!”
人一激動,小拳頭揚起來,那瓶酒沉甸甸飛出去,幸而地上鋪了厚厚的毯子,只“砰”的一聲悶響,沒有摔壞。
“進啦!真的進了!”
許曌還随着人群激動不已,雙拳緊握用力一揮,然後突然覺得不對。
雙拳緊握?
她手裏的酒呢?!
這才猛地清醒過來。
因從未如此忘形放肆,回過神後,她只感到一種陌生的羞赧。
做賊心虛地環視一下四周,好在人人都沉浸在方才進球的沸騰情緒裏,根本沒人注意她。
她拍拍胸口,悄悄松一口氣,忽地眼神一瞥,見角落裏高揚一張俊臉被手機擋住大半,正把攝像頭對着她狂拍。
“你!”
她羞不可耐地一咬嘴唇,大步沖到高揚身前。
還沒等她伸手去搶,高揚把手機往身後一藏,要笑不笑地說:“幹什麽?想造反?老板的東西都敢打劫?”
“誰打劫你的東西?你、你剛拍什麽了?”人的情緒極易受環境影響,如此群情沸騰的場合,許曌整個人外放許多。
高揚盯着她急紅的小臉兒,故意把手機拿出來在她眼前晃晃,挑釁說:“有個一直假裝文靜的小丫頭,剛才原形畢露像個瘋猴子,手舞足蹈,又喊又叫,酒瓶都摔了。我當然得拍下來當證據,回頭讓她賠我的好酒。”
自己犯傻被發現,本來就窘到極點,偏偏還被拍下來……
許曌氣得哭笑不得,極幼稚地跺跺腳,撲過去就想奪他手機,“你、你删了!”
“想得美。”
“你……你給我!”
她繞在他身邊左搶右奪,他把手機在兩手間倒換着左躲右閃。
許曌越搶越急,最後見他把手機高舉過頭頂,一時顧不上男女有別,人擠進他雙膝間跳起來一撲……
“唔——”
手機沒碰到,腳下卻一崴,整個人結結實實跌倒在他懷裏。
喧嚣到鼎沸的包間裏,他們兩人的世界驟然寂靜無聲。
恍惚只有“砰砰砰”的心跳聲。
因兩顆心貼得太近,簡直分不清誰是誰的。
許曌胸口撞上他腰腹,唇齒磕住他鎖骨。
高揚感覺不到她體重壓身的沉,只覺她胸口貼住腹肌;感覺不到牙齒磕碰骨骼的疼,只覺她雙唇貼住皮膚。
……都有種難以言說的、誘人的柔軟。
仍是方才藏手機的姿勢,他兩手高舉貼在沙發背上。此刻卻不由自主地想收攏,把她緊緊抱住,再不讓她逃走。
許曌一時忘了躲開,只倉皇地喘息,飛快地眨眼。
然而離得實在太近……
她喘息時帶出的熱氣噴在他頸間,她眨眼時飛顫的睫毛刷過他下巴。
一種細致又暧昧的微癢占據了全部感官,高揚心思再成熟,身體也不過二十歲,正是全然經不住挑弄的、欲念最蓬勃的年紀……
忽地全身一熱,他徹底沉醉又終于清醒,兩手慌忙将許曌一推,自己調整好坐姿,壓抑喘息幾下才略平複身體的異樣。
許曌全無察覺,只在被推開那瞬愣了一下,旋即滿臉紅透,結結巴巴地,“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高揚用一種怪異的姿勢翹着二郎腿,沉着臉沒理她。
不敢開口啊……
一旦開口,不知道聲音要啞成什麽樣。
他心裏只想:
你要是故意就好了。
那我就不必忍得這麽……辛苦。
見他不理,許曌還要解釋,恰好有人回頭看見她,揚聲喊:“小許,酒沒了,給拿兩瓶小粉象來。”
她猝然回過神,忙轉身說:“哦!好!這、這就來。”
眼睜睜望着女孩子落荒而逃,高揚無奈苦笑了一下。
又深呼吸數次,才終于敢把翹起來的腿放下來。
忽地想起一月前,他對趙英超信誓旦旦,說兔子不吃窩邊草。
而現在,他忍不住想反悔了。
接下來半場球賽,整個包間的人都全神貫注盯着屏幕,生怕錯過半個精彩動作。
只兩個人各自神游天外,全然心不在焉。
到最後,巴薩淨勝球四個,總比分五比一。
大獲全勝。
裁判吹響哨子的那一刻,一屋子人瘋了一般,搖晃着啤酒瓶噴泡沫的,在地上滑跪的,脫下球衣扔的挂到吊燈上的,哭着大喊“梅西是我爸爸”的……
極致到癫狂的熱鬧裏,高揚靜靜坐在角落,嘴角帶一絲微笑,仍在回味方才那一瞬間,算不上快樂的快樂。
明明忍得難過極了。
怎麽、怎麽偏又那麽舒服呢?
他忽地想起很早以前,他十五六歲,還在巴薩踢球的時候,被隊裏幾個年長些的球員帶着去夜店。
其實他自己并不大熱衷于此,但是隊內大多巴西人或者西班牙人,他們天性熱情又開放,硬要拉着他去。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是為了徹底融入他們,還是為了十幾歲時那點兒極不成熟的虛榮,所以随波逐流。
到了夜店裏,明明也緊張、也陌生,還要故作老手,表演出放浪享受的樣子。
而人是那樣一種容易自欺的動物。
演着演着,就連自己都信了。
再後來——
回國後不停地換女朋友,是荒唐浪蕩已成習慣?是男人那點兒天然的劣根性?還是車禍後失去的太多,所以想用更貼近本能的快樂去彌補自己?
或許都是。
然而半年多前,在家裏撞上許曌的那一刻起,就有什麽不一樣了。
所以後來,他仍憑着慣性找了孫妍,卻無法再與她發生什麽。
心裏一個人,身下一個人,那是對兩個女孩子共同的侮辱。
他做不到。
而今天……
于他這樣的人而言,連暧昧都算不上的淺淺接觸下,他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那麽好。
仿佛……
所有沉鈍的感官都活了起來。
每條神經末梢感應到的快樂成倍地放大。
他感到一種重生般的,
盛大又寧靜的狂喜。
高揚沉浸在不可自拔的愉悅中,完全沒察覺,一群狂歡的人無處發洩,正瘋了一樣向他湧來。
直到他們撞翻了身前的桌子,他猛地醒過神,見無數雙手躍躍欲試地伸向自己,才遲鈍地明白他們要幹什麽。
“喂——喂——”他笑着閃開,連連推拒說,“別別別,我真不行。我是個玻璃人兒你們知道的啊!別鬧啊——”
這群人要把他舉起來,他眼神閃爍,掃到不遠處正偷笑的許曌。
修長手臂一探,輕輕巧巧把人拎過來擋在自己胸前,不顧她抗拒,對一群人笑說:“這我小保镖,把她給你們,人輕,舉起來扔得高。”
“你——”
許曌被他抓着肩膀,想扭頭瞪他一眼卻轉不過身。
罵人的話來不及出口,單薄身形已經被他“無情”地推進人群裏。
“你們別——啊!高揚……”
不知道誰的大手抓住她腰身,用力舉了上去。
她下意識去抓高揚的手,卻只抓到一陣風,緊接着天旋地轉,眼前忽地只剩一片黑壓壓的頭頂,她聽見“一、二、三”的號子聲,然後身體失重一般,被高高抛了起來。
“啊——”
一開始,她緊閉雙眼,兩臂環胸,人蜷縮起來不敢動也不敢看。
然而,一次兩次,她被高高抛起又落在無數雙手上。
那種安穩托舉的力道,讓她漸漸放下恐懼,試探着睜開眼,去看這陌生角度下的、新鮮的世界。
眼前飛掠的光,耳邊呼呼的風,呼吸間濃重的酒氣,身上由競技體育帶來的、尚未散盡的純然的荷爾蒙。
還有……
還有方才高揚給她的,令人羞怯又喜悅的怦然心動。
許曌恍惚想起來,數月前在學校,高揚帶她進入他們的小團體。
她看着他們打打鬧鬧,聽着他們插科打诨,她從封閉的小世界裏走出來,觸摸到熱鬧人間的溫暖邊緣。
而此刻——
她被無數雙溫暖而有力的手托舉,托到這熱鬧人間的中心,從之前埋葬自己的,陰冷黑暗的棺椁裏徹底走了出來。
她依然在人們手上起起伏伏,低頭,從那樣多狂喜的面孔中,捕捉到高揚微微帶笑的眼睛。
她感到一種重生般的,
盛大又寧靜的狂喜。
作者有話要說:很快就可以談戀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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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聞雨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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