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日會上
“所以……嗯……你就讓她在這睡下了?”衛宸看着床上熟睡的舒錦和,有些難組織語言。
書院的寝房結構是一屋兩間房,舒錦寬和衛宸便共住一屋。今日衛宸聽學歸來,照例是找舒錦寬下棋,卻沒想在舒錦寬房裏看見了個女娃娃。
舒錦寬壓好被角,“我等會會送她回去。”
“同你相比,我這哥哥當得真心不稱職,”衛宸想起家裏的一群臭小子,彎彎唇角,“不過若我也有個妹妹,想必也會很疼她。”
聞言,舒錦寬剛毅的側臉柔和了一些,他起身走到書桌旁,鋪開紙擺好筆,朝衛宸道:“寫吧。”
衛宸怔了怔,随即無奈笑笑,“錦寬,我知道你疼妹妹,可春日會畢竟不是小場合,你真要插手管?我以為還是讓她自己去闖的好,你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若她是鳳凰,你就是拼命捂着也捂不住的。”
先前,舒錦和哭哭啼啼同舒錦寬說她的傷心,但理由挑揀過,無非也是要參加春日會壓力大不想去之類的。對妹妹的話,舒錦寬向來不疑有他,他之所以讓舒錦和在房裏歇息下,也是在等衛宸回來出謀劃策。
衛宸十歲受邀,會上應對自如,表現極好。
縱然衛宸唇舌了得,但面對舒錦寬這種悶葫蘆打不響個聲的人,還是說不下去。他只好提起筆,筆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啰嗦一句,“要我寫可以,但這建議如何理解,讓和妹妹自己去悟。”得了舒錦寬鄭重點頭,他才落下筆去。
獨不如衆,突不如平,然月顯于星中。
這就是衛宸的建議。
舒錦寬謝過後将紙折好收進袖中,抱起熟睡的舒錦和,與在外等候的香華一同回了将軍府。
姜氏和溫氏早已從寺廟歸來,雖接到舒錦寬遣人送來的口信,但還是擔心,焦急的在廳堂等着。一聽到人回來,才趕緊命人備飯,急急迎了出去。
将舒錦寬送回房,一衆人才往飯廳去。
自決定參加春試,舒錦寬就住在書院一心備考,姜氏許久未見兒子,心中也是很歡喜。舒錦寬坐下後第一件事,便是從袖中取出那張紙來,“和兒同我說了春日會的事,這是衛宸給的建議。”
姜氏展開紙一看,顯出欣賞之色,“建議是好,但和兒能悟透多少,還得看她自己。”她的觀點與衛宸一致,女兒大了,很多事要開始讓女兒自己去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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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駒過隙,轉瞬便到了春日會的日子。這日,天将将露出魚肚白,舒錦和的房中已擠下了不少人。
幾個丫鬟一字排開,各自小心翼翼托着一套裙衫。
溫氏選了一件月白桃紅二色團花短襖,一件水粉金線紅鑲邊馬面裙,往舒錦和身邊放着對比了下,轉向姜氏詢問:“娘,這身可合?”
姜氏贊許地點點頭,從一旁的妝匣中取出桃木梳,親自為舒錦和绾了雙平髻,又插了幾枚銀絲粉石花型釵于發結處,将烏黑的發襯得更為潤澤。
舒錦和好似個娃娃般,任由母親和大嫂及一衆丫鬟們對着她搗騰,內心平靜的很。
自那日大哭過後,雖提及司時雨和莊筱二人她仍會有些本能地抵觸,但那種擰得發疼悶得發慌的情況卻再無有過,那些她曾以為會篆刻上骨的情感好似随眼淚一起流走,流淌到她再不用擔心的地方。
姜氏、溫氏對于春日會十分上心,事無巨細地叨叨,畢竟這是舒錦和第一次獨自面對皇宮妃嫔,即便是個孩子,禮數上也是萬萬馬虎不得的。
若在以前,舒錦和一定會嫌煩,現在嘛,只覺得順耳。
姜氏瞧舒錦和老神在在的模樣,還以為她是左耳進右耳出,于是擡手捏捏她的小鼻子,板臉道:“你聽進去沒有?可別不把話放心上!”
舒錦和被捏了鼻子,卻不惱,反倒舉起手佯裝發誓,一本正經道:“娘和嫂子說的我都聽清啦!我保證規規矩矩的,萬事不出頭,身心是秤砣!”
姜氏被她這小孩大人樣逗笑,“好好,知道你最是機靈。”
“俗話說,子女如父母,所以我也像娘嘛!”
“小馬屁精!”
舒錦和抓住姜氏點她額頭的手,認真道:“難道不是嗎,我們的舞可是多虧了娘的指導呢!我都不知道原來娘善舞,跳得比熹妃娘娘好看多了!”
熹妃就是郝柔的被送進宮中的姑姑,聽聞皇上在微服私訪時偶見她的曼妙舞姿,一時驚為天人,一來二往,便帶回了宮。
“哦?你看過熹妃娘娘跳舞嗎?”姜氏絲毫不受“馬屁”影響。
“沒見過,但肯定沒娘跳的好看。”
“行啦,熹妃娘娘年輕貌美,怎能拿來同娘親相比。這話家裏說說就好,一會到外頭可不許亂說。”
“知道啦。”舒錦和親昵地蹭蹭姜氏的手,擡頭又問,“爹見過娘跳舞嗎?”
“當然見過。”姜氏視線放遠,回想起第一次在舒威面前跳舞時舒威驚豔的神情,雙頰不由緋紅,“那可是娘跳的最用心的一次。”
“哦,難怪娘能把爹綁的死死的!不過好可惜,娘都不漏才……”
姜氏又點點舒錦和的額頭,“小鬼頭,這話說出來不害臊麽。你現在還小,等大了些便會明白,自己最美的一面當然應該留給心儀的男子看,然後嫁給他,這可比争第一有意思多了。”
談笑間,時間也快到了,一衆人相擁着送舒錦和出門。
舒錦和上車後複又掀開車簾探出頭來,朝姜氏和溫氏甜甜地笑:“娘,嫂子,我這便去了,晚間回來想吃糯藕桂花糕。”
“好,等你回來就能吃熱乎的。”姜氏笑答。
馬蹄起踏,車輪格拉響,青石方磚,路往後兒移。
舒錦和轉向另一邊,視線穿過層臺累榭,直達更遙遠的宮殿一角,一聲疊一聲的撞鐘聲便是自那裏傳來,悠揚連天。
辰時了。
入了宮門,舒錦和先與姚娉娉及其他幾個武将之女碰了面,相攜抵達禦林苑,送上名帖後自有宮人引路入座。因着春日會主意閑暇娛樂,邀請的又是年輕郎君姑娘,所以并未規定座次,只分了女賓和男賓區。
姚娉娉瞧着舒錦和目不斜視的鎮定樣,驚訝誇道:“阿和你第一次參加春日會,竟然一點都不緊張!”
“哪能啊!”舒錦和嗔了姚娉娉一眼,“我昨晚差點一宿沒睡呢!現在腦子暈乎乎的,什麽感覺都沒了。”
姚娉娉捂嘴笑:“好吧好吧,別緊張,我會幫襯着你的。”
各家郎君姑娘陸陸續續也到了,滿滿當當坐了幾席。
年長的參加次數多了,都很自然與鄰座低聲閑聊着,神态放松。年紀小的則大多正襟危坐,但抵不過心裏好奇,還是會偷偷四處張望。
想比之下,舒錦和的表現确實是淡定過頭了,于是她也佯裝好奇地左右轉轉頭,看都有些誰來了,若是日後大有可為的,也可以先提前培養好感情。
這次參加春日會的統共就只有兩個十二歲以下的,作為其中之一,舒錦和自然受到了許多注目。這其中,有一道強烈到想忽視都難的視線,,舒錦和只好對視過去,發現坐于不遠處的郝柔。
郝柔平日就愛與她争個高低,上回聚會沒扳回面子,如今這樣萬衆矚目的場合,肯定滿腦子都是如何比下她去。
偏偏舒錦和還不嫌事多,朝郝柔點頭笑了笑,樂呵呵地瞧着郝柔一肚怨氣卻不敢爆發。然而沒一會,郝柔的視線一下從她身上拔除黏到別處,一身怒氣瞬間被熨平,消失得無影無蹤,還露出些許女兒家的嬌态。
呵!誰這麽大魅力?
舒錦和順着郝柔的視線轉過去,忽地睜大眼睛。
此時四個少年正被宮人請進來,錦衣華服,英姿潇灑。特別是為首的那個,比周邊三個少年高出半個頭,身姿挺,相貌端,眉目冷淡中自帶一股桀骜之氣。
這就是舒威口中的野性。
那少年注意到他人目光,随意瞥過來,視線與舒錦和的對個正着。他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裏再見到舒錦和,當下愣了愣,一時沒有挪開目光。
二人對視不過幾眨眼的時間,鐘離謙朝她點了點頭當是打招呼,他身後的嚴之洲三人也看見了舒錦和,紛紛同她笑笑,而後跟着宮人進入男賓區。
舒錦和亦彎唇露個笑,心裏卻暗道聲不好,她稍稍偏過視線,果然見到了郝柔那可以吞人的灼灼目光。
似乎……不小心又與什麽不得了的事扯上關系了呢……
她只好挪開眼,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心裏八卦心起,奇怪着“郝柔似乎對鐘離謙抱有好感”這件事。
待所有人到齊,又等了會,皇後才攜衆妃嫔、皇子公主款款而至。令人吃驚的是,這一次太後居然也來了。自當朝聖上登基後,太後就只在重大盛典時現身,春日會都是全權交給皇後組織,這次怎麽如此好興致,居然來了?
舒錦和上輩子沒見過幾次太後,出嫁前她進宮的機會不多,嫁人了太後又因身子需靜養極少出席宮廷活動,還未等到司時雨登基,便駕鶴而去了。是以,面對這樣突然的情況,她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