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又提此君

舒錦和張了張嘴,啞巴半響才慌忙解釋道:“啊,你也知道,這幾年我一直與婉寧公主書信往來,這些都是婉寧公主告訴我的。”

鐘離謙看着她,不說話,臉上全是意義不明的神情,看的她冒出冷汗。

糟糕、糟糕……他難道覺出什麽端倪來了?

“你希望我去嗎?”

“诶?”

舒錦和有些茫然地看着慢慢靠近過來的鐘離謙。希望他去嗎?這是一個接觸各族郎君的好機會,怎麽能放過呢,她自然是希望他能去的。但如果他不願意,她當然也不會勉強。

鐘離謙往前再邁一步,站定腳步。與她的距離約有一掌之寬,近的不能再近,近到她仰起頭來,便能從他俯看下來的宛若黑珍珠的雙眸中看清自己的身影。

她看見鐘離謙的雙唇一張一合,聽見他的聲音慢慢環繞住自己。

他問:“你希望我去,是因為三皇子在那裏嗎?”

三皇子……

司時雨……

這三個字在腦海中浮現出來,舒錦和的雙瞳不由自主地微微縮了縮。啊啊……她已有多久,沒有再聽到他人提及這個人了?有多久,沒有再想起這個人了?

似乎,很久很久了。

糟糕、糟糕……她心裏不停念叨着這兩個字,糟糕、糟糕……只這麽一想,那些避之不想的記憶又如潮水般湧現出來了,在她腦中不停地亂撞……可她的視線卻被近在咫尺的鐘離謙鎖住,挪不開一分一毫。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鐘離謙見舒錦和不回答,又微微壓下些身,迫的舒錦和也跟着往後退了半步。這一退,身子一動,舒錦和終于從那種莫名的禁锢中逃脫出來,慌亂地移開目光,“你、你問這話什麽意思……好好的怎麽突然提到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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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鐘離謙淡淡回道,方才還炯炯如明燈的眸子黯淡下來,又将話題岔開,“方才你将賞禮都主動充了府庫,這樣,日後做生意的資金就少了一大截了。”

“……你別怪我,情況所逼。”

“我明白,我只是不甘心罷了。”鐘離謙手握成拳,憤憤然捶在床架上。

不甘心麽……

舒錦和擰起眉頭,将壓在心裏許久的疑問問出口來:“不知道該不該問,但我覺得我有必要知道,王爺和連王妃到底是因為何事才會這般對待你?”

“我說我不知道,你會信我嗎?”

鐘離謙煩躁地撓撓頭,洩氣似地坐在床上,“你也知道,我很小時候就被送到外莊去了,除了祖爺爺,與其他人都生疏的很,雖然我姓鐘離,但身在王府中卻形同一個外人。我也曾問過為什麽,沒有人告訴我答案。”

他的雙手手指交叉相握,大拇指互相摩擦着,躊躇半天,又接着道:“不過,回府這幾年,我也隐約察覺到了一絲緣由,大概跟我爹娘有關。”

“……你爹娘?”舒錦和有些微怔愣,心裏沒由來地升起一種異樣,說不清道不明,卻并不是安心的提示。

鐘離沣與其妻施氏,對舒錦和而言,算得上是上一代的人了。在茫茫時海中,歷來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最搶眼最受熱議的永遠是年輕的一代。等舒錦和長大後,關于那對早逝的才子佳人也只是空留一段常見的恩愛佳話,而其他,則再無痕跡,就這麽被世人所遺忘,不知到何處去了。

“說起來……世子和世子妃是病逝的嗎?”

鐘離謙聞言,搖了搖頭,“我爹是被賜死的,我娘舍不得我爹便一同去了。”

他低着頭,舒錦和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覺得他的語氣似海潮來臨前般的平靜,“對不起,我不該問……”

“作甚麽要道歉,”鐘離謙故作輕松地笑笑,“我很小的時候,我爹娘就走了,我連他們長什麽樣子都快記不得了,哪裏還會傷心。哎,不說這個了!今日在外頭跑了大半天,累死我了,我得休息會。”他抓起床上的一個枕頭,“你想必也累了,也休息會吧,待晚間祖父和二叔從朝中回來,還得提起精神。”

說罷,他抓着枕頭繞過屏風,去另一旁的矮榻上歇息,在屏風那頭弄出好一陣聲響,最終停歇下,再無聲響,只餘微不可聞的平緩呼吸聲。

至于那人的心是否如同呼吸一般平穩,只有他自己知道。

經鐘離謙一提,舒錦和才發覺累得很,午間又只吃了碗三色豆花,體力實在是入不敷出。她“大”字狀的倒在床上,被子柔軟的觸感讓疲倦的身體得到舒緩,催人入睡。

然而她雖疲憊卻一絲睡意也無,意識清醒得很,雙瞳放空盯着床梁游神。

若不是鐘離謙提起,她險些沒想起來,碧落會的會長便是司時雨。如果鐘離謙決定加入碧落會,是不是意味着,以後她還要與司時雨相見?

舒錦和眨了眨眼,左手擡起,又放下,輕輕按在左邊胸口上。在那裏,能隐隐感覺到她的心髒正在跳動着,有條不紊,一絲不亂,并沒有因為想到司時雨而慌了陣腳。

這麽看,她是放下了嗎?

可是,既然放下了,又為何會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呢?

舒錦和雖經歷了兩世人間,可所經歷過的情|事也就司時雨一人,稱不上經驗豐富,她明白喜歡一個人是怎麽感覺,失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心痛是什麽感覺,卻不明白此時是什麽感覺。

早在邊塞時,看過無數生死戰場的她隐約琢磨出皇上的用意後,在心裏也下定決定,既然這樁親事逃不掉,不如笑臉迎接,反正她也已經嫁過一次了,再嫁一次又何妨。而且,有太多她不明白的地方了,為了舒家為了她自己,她也要弄明白這樁親事到底為了什麽,不能讓自己不明不白就被別人當槍使。

然而,等她嫁到睿安王府,她才發現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太後的歉意、司行溫的中毒、站在他們這邊的老太爺、城西鋪子的冷清、王爺王妃對鐘離謙的态度、世子世子妃的離世……

謎團不減反增,大的讓她困惑,困惑的讓她有些害怕去接觸那背後的事實。常年浸潤在後宮的經歷,給她一種直覺,這裏面的秘密她碰不得。

怎麽辦呢?

舒錦和舉着雙手,掌心朝下,平放與視線上方。她看着自己瘦弱的、纖細的手掌,在心裏問自己。

她真的有權利、有勇氣去窺探那些秘密嗎?

手指收攏,輕握成拳,她閉上眼,将拳頭輕輕按上自己的雙眸。

怎麽辦呢……

“所以說,你決定加入碧落會?!”

三個人異口同聲,聲音疊加在一起,效果聽着頗是能夠震人。

鐘離謙被他們吓了一跳,“有必要這麽驚訝嗎?”

“不不不!”嚴之洲将手大幅度地晃了晃,“你不要搞錯了,我們不是吃驚,是震驚!”其他兩人也贊同地用力點了點頭。

“還震驚……”鐘離謙一副受不了的模樣,看向坐在一旁吃着糕點的陸通,“瞧阿通就淡定的很。”

嚴之洲翻了翻眼皮,“阿通自然淡定。”他拍了拍陸通的肩頭,問,“阿通,你聽明白方才我們說的是什麽嗎?”

陸通抹抹嘴,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顏,“不明白。”

答案跟料想的一樣,嚴之洲又朝鐘離謙翻了翻眼皮,攤攤手,眼神示意着“我就說吧”。鐘離謙也明白自己說的話有些蠢,摸摸鼻梁,心虛地不接嚴之洲的視線。

舒錦和作為在場唯一的女眷,安安靜靜坐在鐘離謙身旁。對于他那三個兄弟的反應,她多少也料到了,畢竟鐘離謙看着粗糙得很,實在跟碧落會那種精細的地方挨不上邊。

不過……她偏了偏視線,看向吃的不亦樂乎的陸通。昔日可愛的小男孩已成長為身高手長有着一張讨喜娃娃臉的少年郎,她在心裏遺憾地嘆了聲,可惜了,她如何也沒想到,陸通竟在智力方面有些殘缺。

他年如一日般地笑若無憂的孩童,也只能停留在那個時候。

“阿謙,為了見你我可把今日的應酬全推了,結果你召集我們四個來卻是談這種無趣的事情。”嚴之洲失落地長長嘆口氣,指着一桌滿滿當當的菜道,“不成不成!今日這頓你請了!不請不解我心頭氣!”

“好好好,我請就我請。”鐘離謙好脾氣地笑應。

然,他這般反應,卻讓嚴之洲露出一副被雷劈了的神情,嚴之洲顫巍巍着手指對着他抖抖抖,“阿謙?這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阿謙嗎?以前的鐘離謙可不是別人訛他損他還會笑眯眯的人!”他又抖了抖嘴唇,手指挪了挪,指着舒錦和,“嫂子,你實話跟我說,你到底用了什麽高招把他給馴成這樣。”

舒錦和樂了,這表現也太浮誇了!她搖搖頭,小媳婦的模樣,“沒有呀,我、我哪裏敢馴他。”

“嫂子?!”嚴之洲又抖了抖,“這這這還是以前那個伶牙俐齒不服輸的嫂子嗎?你們兩莫不是成個親成傻了不成?”

鐘離謙被嚴之洲給氣樂了,擡手拍掉他還在不停抖抖抖的手,笑罵道:“行了行了,少在這貧。說正經的,雖然我知道這是我回京後咱們五兄弟頭一回聚齊,理不應談這樣煞風景的事情,但時間緊迫,我只好煞煞風景了。”

瞧鐘離謙這般嚴肅,嚴之洲也板正了臉,擰眉問:“阿謙,你當真要加入碧落會?”

“對!”

“為什麽?”

“我要襲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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