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英雄救美

舒錦和仰起頭來。

黑藍色的天空中,月亮被薄薄如棉紗的雲片遮在後頭,透出淡淡暈染開的暖黃。但即便月光漸弱,京城的街道依舊光明如晝,若從上空看,就像一條條能與璀璨星河比肩的光帶,軟軟嵌在京城之中。

舒錦和擁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們,心頭突然升起淡淡的失落。她雖然站在這些人之中,卻覺得離他們很遙遠,他們多麽熱鬧,而她并不在其中。

她提着一盞兔兒燈,長長的豎起的耳朵,通體白胖,眼睛用朱砂點紅,做得惟妙惟肖。這是方才在沿路的燈謎賞中猜中得的,她提着燈沿路慢慢走來,發現提着兔兒燈的大多都是些半大的孩童。

自己都多大了,怎麽也跟孩兒心思似的。她在心裏笑自己。

在她發現走散後就一直停在原地,可惜随行的丫鬟與其他仆從卻不知尋到哪兒去了,大抵是等她發現時已經走散許久了,這般等了又等仍是沒等到尋的人來。

罷了罷了,她在心裏微嘆口氣,街上人多得很,找起人來想必不易,她先去看那花燈船,若是還沒碰到熟人就按照出門前的約定回寶珠樓定好的廂房去等着。

于是,舒錦和又提着兔兒燈順着人流走,漸漸往城中河的繁華中心靠近。

城中河似玉帶環繞京城,河中段正好是幾條繁華街道的交彙之處。中秋之夜,這兒也熱鬧非凡,比買小玩意兒和猜燈謎的街道上更是熱鬧上好幾倍。因為每年今日,富澤商家為了博好彩頭,都會造出一條條挂燈張彩的花燈船,互相較勁,什麽花樣都使了出來。

各家較勁,就樂了萬千百姓,早早地抱着瓜子、花生、梅幹等等零嘴,将河岸兩邊圍了個水洩不通,都打算占個好位置來看等會兒花燈船上的表演,而有些錢的人家,則在兩旁的酒樓茶樓上包了廂房,視野開闊,悠哉許多。

不過其中,并不包括睿安王府。

每年這個時候,王府中的男人們都要進宮參宴,老太爺年紀大早早就睡下了,連王妃喜靜不愛參合這些吵鬧事兒,二奶奶吳敏蓮則順着連王妃的喜好,是以,王府中并沒有看花燈船的習慣,不過也沒束着的規矩,舒錦和只請示一聲便很輕松就出來了。

當然,如果身旁有護衛和丫鬟的話,就更完美了些……至少不會被擠得很慘……

舒錦和感覺雙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她不停随着推搡的人流左移右擺,被無數想往前面去的人往旁邊推去。就這樣,等她被擠到不知是哪裏的邊角落時,手中的兔兒燈也破爛的只剩下手中的提杆還是完好無缺的。

真、真恐怖……

舒錦和盯着毛禿禿的提杆無語片刻,雙手握着提杆默念了句佛語,将它插在不遠處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之下,也算是落葉歸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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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些,她回頭看了看還在你推我我擠你的人海,擦了擦汗,決定再也不嘗試進去了,沒準下回就被擠進河裏……

前世她與母親、二哥也會包下間廂房來看花燈船,而今年……在她成親回門後,母親姜氏喝過奉茶就又匆匆趕回到父親舒威那邊去了,而二哥舒錦寬添了護林軍的身份在身,念她已有家室也不來叨擾,留守在宮中。

成了親真不好,舒錦和踢着小石子邊沿河邊走着,心裏默默碎碎念。成了親後要顧忌很多,雖然今日這般也是有原因的,但總不好跑去再尋好姐妹娘家人一同過,怎麽說自己也是有家室有婆家的人了,再像小姑娘時一樣同別人過團圓節,總歸是說不過去的。

正當她碎碎念的起勁時,一雙看上去做工還算優良的靴子進入眼簾。

“小娘子,良辰美景,你怎麽卻是一個人?”

一個油流流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話一下刺中舒錦和此刻最大的痛處,她暗生惱意,并不想搭理那人,頭也沒擡地往左邊挪步。

那人見她不理,大抵覺得失了顏面,不依不撓地,舒錦和往左他也往左,舒錦和往右他也往右,是成心不想放她走了。

舒錦和橫眉擡起頭,怒目而視過去,冷冷道:“這位郎君,煩請讓開。”

那郎君摸摸下巴,賤兮兮笑答:“路這麽寬,小娘子你走便是了,明明是你總同我走一樣的方向,卻說我擋道,可是不講理了。”

歪理!

那郎君并不是一個人,他身後還跟着兩個郎君,衣飾沒有領頭那個光鮮,應當是他的跟班。這三人身後還随行了幾個仆從,人多勢衆,占了大半街面,還說她擋道!

舒錦和冷冷嗤笑一聲,“寧可天黑說瞎話,也要在這現身傳授何為‘好狗不擋道’,今日我可真是開眼了。”

那郎君立即氣惱地叫道:“你罵我是狗?”

舒錦和歪頭一笑,“咦?我有這麽說嗎?”

她笑起來的一剎,正好頭頂月亮自雲後探出頭來,月光夾雜着遠處微弱的燈火照亮她的容顏。她本就生的好看,雖不及莊筱那般才氣,但容貌氣質上是各有千秋難分上下,在前世時也算得上是京城前幾。

只不過這一世,她離開京城四年,回京後閃電成親,鮮少抛頭露面。

一個已婚人士的魅力是遠遠比不上待嫁閨中的少女的,即便是同樣的十五六年華。

那郎君家中并不做官,因而不認識舒錦和何人也,此刻看清她的真容,不由愣住,小鹿在心頭直撞,垂涎神情更甚。

一群人對一個人,還是一群男人對一個女人。

他賤賤一笑,心道想要把住眼前這美人兒還不是輕而易舉麽,遂大着膽子又往舒錦和身前貼了貼,“好好好,小娘子說沒有就沒有。看小娘子來的方向,莫不是來看花燈船卻擠不進去吧?莫急莫急,郎君我包了個視角好的廂房,美食美景,小娘子定能盡興。”他說着,擡起手就想要抱住舒錦和的肩膀。

好在舒錦和機靈,往後連退了幾步,躲開那郎君的狼爪,“怎好麻煩這位郎君呢,我還是喜歡人多些的地方。”

她迅速轉身往回快步離開,那郎君豈能讓她如意,擡手做了個動作,就讓手下人擋去了她的去路。

“小娘子作甚麽這麽着急呢,”那郎君色抓住舒錦和的皓腕,用力将她擰轉過身來,色眯眯道,“我們幾個只是請你到廂房裏吃茶點看花燈船,又不做其他,怎麽也比人山人海的好不是?”

舒錦和掙了掙沒掙脫,她正考慮着在這裏喊的話有沒有人能聽到時,忽然一股力道強行将她與那郎君分開,視線猛地旋轉,她就落進了一個結實寬闊的懷抱中。

“自然不好,因為她在等我,又怎能跟你們去了呢?”

身後所倚靠的胸膛震動,一個熟悉的清朗男音從舒錦和頭頂傳來,舒錦和難以置信地睜大眼,迅速仰起頭來看,心裏突然被塞地很滿很滿。怎麽……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鐘離謙亦低下頭來,回她一個放心的微笑,換了只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後護住,“感謝這位郎君的美意,不過抱歉,我們另有安排,就不去叨擾了。”

“等等!”那郎君被突然出現的鐘離謙吓得蒙了一蒙,他見鐘離謙高大英武,穿着氣度都好的不是平常人,心裏頓時也有些沒底了,可又不願在手下人面前丢臉,仗着他這邊人多,惡從膽邊生,讓人把二人圍住,“現在,也不是你們說走就能走的!”

鐘離謙有些煩惱地蹙起眉頭,他一手仍護着舒錦和,另一只手擡起揉了揉額角,順勢活動活動脖頸,眉宇間升起一股戾氣,冷冷哼笑一聲:“不自量力!”

對于圍攻上來的這群人,他絲毫不在意,不緊不慢抓住其中一個已經揍過拳頭來的人的胳膊,輕輕一折,那人的胳膊就歪向了一個奇怪的角度,疼地他嗷嗷直叫。

且看他只有一只手空着,還能連連打得好幾人躺在地上捂着痛處蜷成一團。剩下幾個手腳慢些的頭萌生了退意,但主子沒有喊退,他們又退不的,只好裝腔作勢地圍在鐘離謙三四步遠的地方。

一群無用之徒!

鐘離謙在心裏狠狠嘲笑道,已沒有跟這群人再繼續周旋下去的耐心了,他偏過頭去,低聲對他身後的舒錦和道:“準備好了。”

“诶?什麽?”舒錦和有些緊張,一時沒反應過來。

“嗯,準備……跑!”

“诶诶诶诶?”

鐘離謙扯住最近的人,拿他當沙包一推,就橫掃開了眼前的路,而後拉着舒錦和頭也不回地奔跑起來。而舒錦和,她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被鐘離謙強行拉着往前帶,只好拼命邁開雙腿跟上他的步伐。

她的裙擺因跑動起的風而吹鼓起來,露出了小腿的肌膚,這是不合女規,也不合婦德的。

然而她什麽也顧不上了。

街巷中是濃濃的夜色,月亮又躲回了薄雲之後,喧鬧的人海和明亮如晝的燈火變得越來越模糊,連同身後傳來的追趕聲,一并被急速的晚風吹進河中花燈船上咚咚捶打起的鑼鼓聲裏。

漸漸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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