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尋覓相遇
舒錦和跟随鐘離謙在空空的街巷之中穿行,身後早已聽不見追趕的人聲,但他們的腳步仍沒有停下,如果路沒有盡頭,大概他們就會這麽一直奔跑下去吧。
當轉涼的晚風混上因奔跑而揮發出的微熱的汗水時,一切都剛剛好。
舒錦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是的,暢快。
這是前世下半生的十幾年加上這一世的幾年中,都從未再體會過的、久違的暢快感。
以至于,在鐘離謙終于停下來,她還保持速度往前沖,好在鐘離謙眼疾手快地攔住她,二人相擁着打了兩三個旋,總算穩穩地停了下來,舒錦和也終于将胸口堆放的暢快大笑了出來。
“……”鐘離謙驚吓地看着她,忍不住碰了碰她的額頭,“你怎麽了?”是吓撒了還是跑傻了?
舒錦和扶着鐘離謙的胳膊,笑到彎下腰,“沒什麽……我、我只是覺得……很暢快……”
“暢快?”
“……就是……很開心!”舒錦和緩了緩氣,回頭往後看,“我們甩開他們了嗎?”
“放心,有立央他們攔着,想甩不開也難。”
舒錦和聞言睜大了眼睛,“立央?!……他怎麽會在……你早知道,為何還要跑?”
鐘離謙低頭看着認真仰頭看他的舒錦和,她的鼻尖還凝着汗珠,顯得可愛極了。他的指尖在她臉頰旁懸了又懸,最終還是輕輕帶過一縷黏在臉頰邊的發,将它挽到耳後。
他彎唇笑笑,“心情好而已,就想跑跑。”
其實并不如他所說,就在不久前,他還在皇宮的一處花園裏與司時雨對峙,心情可謂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對于他希望先行離場的請求,司時雨不置可否,卻似有預料一般地叫人擡了幾壇酒來,“凡來參加百官宴的,還沒有一人會提前離場的。此時宴會正到盛時,你要走我不攔你,但出去的理由卻得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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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時雨指了指席地而放的一個淺口大酒碗,“我邀鐘離兄賞月對飲,鐘離兄爽快,以碗替杯,酒雖美,可要小心醉過了頭醒不過神來。”
鐘離謙想走的心并沒有因這只大酒碗而動搖,他拎起一壇酒,揭開封口布便往碗裏倒,“今日幸運,得三殿下邀請參加如此盛宴,臣子先敬三杯!”說罷,大氣不喘,三碗酒下肚。
“好酒量!”司時雨都忍不住贊道,他欲舉杯回應,卻立馬又被鐘離謙打斷。
“臣子再敬三殿下碧落會上手下留情,若非如此,臣子今日也得不到這樣的好機會!”說着,又喝盡三碗。
待他說出一個又一個理所當然的理由,自顧自一碗接着一碗不停地喝酒,司時雨舉起的酒杯也緩緩放了下來,他的唇角微笑着,眼中卻漸漸升起了涼意。
“最後……”鐘離謙有些拎不動酒壇了,他半撐着酒壇借力穩住身子,模模糊糊地把酒碗敬向司時雨,“……最後,臣子謝三殿下成人之美!阿和是我的妻,我會好好待她,永世不讓她受委屈,定不負三殿下成全!”
喝完最後一碗酒,原先搬來的幾壇酒已空空見底,而鐘離謙也醉醺醺地毫無形象地倒在地上,合上眼,呼吸變得漫長起來。
司時雨一直維持在唇角的笑意亦在此時再難尋蹤跡,他看着鐘離謙看了許久,眸底有幾個瞬間隐隐刮起暗風,最終還是沒做什麽,只是擡起手擺了擺,“世孫殿下醉了,送他回府吧。”
立央領命與其他二人架着鐘離謙往宮門走了,待他們将鐘離謙送進馬車中,車門簾子合上的下一瞬,鐘離謙就睜開了眼睛。
他躺在車廂中,聽着車外傳來的車輪滾動聲,聽着立央幾人将他送出皇宮沿着略微喧鬧的街道回到睿安王府,再裝着稍稍酒醒的樣子下車,卻得到舒錦和離府看花燈船還沒回來的消息。
他借着酒醉,執意要去尋舒錦和,立央幾人是得了要将他安全護送回府的命令的,只得跟着他滿京城的找。
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難!而且誰知舒錦和會不會身在哪個酒樓茶肆裏呢,難上加難!
有一度,鐘離謙也覺得自己是醉了,或許醉意裝着裝着就變成了真的,讓他偏生出一股不找到人不罷休的執拗來。
然後,當他按照心裏所想的方向走去時,真的在路的另一端發現了正受困的舒錦和。
這樣美妙的事實如何讓他不覺得高興呢?
“你想看花燈船,我知道一處好地方。”鐘離謙沒有松開拉着舒錦和的手,就這麽拉着她走進一家店裏,“胡阿哥,備些吃的來。”
舒錦和的心思都鎖在那只被鐘離謙拉住的手腕上,聽見他喊掌櫃的名字,才意識到他們竟又來到了潤心茶樓。
似乎每次出什麽狀況,最終都會回到這裏。
她暗自輕笑着想。
鐘離謙不知她的瞎想,徑自拉着她往後院走,走上後院三層邊角的一個房間,推門走了進去。
門被推開的一剎,舒緩微涼略帶着水汽的風也随之吹鼓起舒錦和的發。房間中擺放着一些簡單的家具,屋裏或站或坐着幾個男女,聽見門動聲,紛紛轉過頭來詫異看他們,他們也沒料到這個時候會有人到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房間來。
這幾人中唯一一個衣色樸素的男人接着窗外透進來的光辨了辨,忽睜大眼,忙迎上去行了個禮,“世孫殿下、世孫夫人,你們如何來了?”
其他幾人聞言也是大驚,忙也迎上來行禮。
“不必多禮,”鐘離謙擺擺手,免去他們的禮,“我與阿通兄弟相稱,同一輩分,你們自不必拘束。”他說罷,轉而向舒錦和介紹道,“阿通家行商你是知道的,今年花燈船中也有他家一只,位置剛好離茶樓後院較近,他家姐便想了個好點子□□頭。”
他邊說,邊帶着舒錦和往窗口走。自窗戶往外看去,可見一條結實長繩一頭綁在窗戶上,另一頭一直往下延伸到底下河面一只花燈船上,繩子上挂着一盞盞形狀各異的并未點燃的花燈。
從位置看,這只花燈船位于最邊,且船身與其他家相比起來也小一圈,怎麽看怎麽不起眼。此時想要在衆船中脫穎而出,靠硬法子不行,只能靠軟法子——也就是表演的節目來了。
“阿通的家姐打算如何□□頭?”舒錦和問。
鐘離謙也說不清楚,他詢問地看向那位衣色樸素的男人。那男人是這幾人的領頭,他微微一禮,走上前來,指着繩子所延伸到盡頭,道:“我們陸家的船雖然不是最大最華麗,但新意絕對不會少!這條繩子和繩上的花燈是用特殊方法系在一起,繩上刷了層厚油,只要我們在繩上點火,火就會順勢而下,并将花燈一盞盞都點亮。”
“其實不光這一條繩子,我們在船附近幾家鋪子樓上也都綁着同樣的花燈繩,繩子盡頭系着一面精心布置的舞臺,待輪到陸家花燈船表演時,幾條繩子同一時間點燃,繩上花燈一盞接着一盞點亮,待所有燈亮之時,舞娘們也亮相在舞臺上翩翩起舞。”
“好點子!”舒錦和贊了一聲,可想而知那場面是何等絢麗,“如果之後的舞曲也足夠漂亮,彩頭我不敢說一定能拿到,但相信一定也能吸引許多人的關注。”
“看來世孫夫人是個行家人,”那男人聞言笑得有些勉強,微微嘆口氣道,“歷來花燈船的表演順序都是幾家一同抽簽所得,而這次乾山樓和郝家一個開陣一個壓軸,我家少主子抽到的是中間,可說好也可說不好,陸家的舞娘們并不像乾山樓或郝家那般專門養着練舞只等這樣的節日,都是臨時組的,雖然大家都很拼命排練,但……也只能先看前頭幾家的表現,再借着這個出場方式撐一撐。”
他說到這,遠處忽鳴放出煙花來,乾山樓的花燈船上,表演随着煙花綻放也開始了。
因為船與兩岸有段距離,加之環境喧鬧,也只有曲藝舞蹈類型的節目能得到最好的展現,屋裏的人都團聚到床邊來看,都看的認真,一時也沒人再說話。
一曲作罷,兩岸鼓掌叫好聲不斷。
“世孫夫人怎麽看?”領頭男人大着膽子發問。
舒錦和反問:“你認為,他家的舞曲與你家相比如何?”
“自然……是比不上的……”
“那覺得能比上幾分?”
“這……六分應當是絕對有把握的。”
舒錦和聞言搖了搖頭,遺憾地笑道:“很懸。”
說很懸還算是輕的,這答案其實領頭男人心裏已猜到,但舒錦和這麽直接說出來還是令他有些難以接受,遂沉默地扭回頭去看表演。
舒錦和看他這般,又聯想到那個再也長不大的可愛少年陸通,心道既然鐘離謙與陸家交好,出手幫忙也是情義,便又道:“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增大些籌碼。”
一句話,點亮了所有陸家人眸中的光。
舒錦和在這盛情之中,抿了抿唇,半響才将那實在厚不下臉皮的話說出了口:“頭舞,我去跳。”
“不!與其說是頭舞,不若說只用我跳的這一曲再不做其他。”
“但……因為我并沒有與陸家的舞娘一同排練過,所以這一曲舞只能我一個人跳……這對辛苦排練的舞娘們來說,太不公平了……”
領頭男人聽完舒錦和簡短但有些停頓的辦法,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這個辦法……賭的太大了!
簡直就是将所有籌碼都押在了舒錦和一人身上,成功那定然是好的,若失敗了……那這幾個月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領頭男人在心裏默默權衡着,但他的內心很快就告訴了他答案,若是他,他不敢賭!
但……
他探究地看向舒錦和,她雖因為講這樣自誇的話而有些不好意思,但目光坦蕩,絲毫沒有怯意,十分地自信。
他不由得好奇地想。
她哪裏來的自信?
自信到讓她認為自己可以憑一人之力就能把風頭吹鼓地蓋過多年的霸主乾山樓和新起的富貴郝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