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

星期六是個陰沉的雨天。一開始沒有下雨,至少阮萌出門的時候還是陰天。等她到市中心和初中時的閨密碰面後,兩個沒帶傘的人就傻眼了。雨水連成細密的線,窗外的整個世界好像大型織布機,而麥當勞的大玻璃窗上早就描滿了“血管地圖”。

閨密呆滞地望着外面突然澆下來的大雨:“我想我們可以再休息一下。”

“贊成。”阮萌說。實際上不贊成也沒有更好的選擇,最近的商場跑過去需要五分鐘。

“最近我喜歡上一個人,不帥,但很溫暖貼心。”閨密開啓了一個至少需要半小時才能結束話題。

阮萌驚訝得瞪大眼睛:“好難想象你會喜歡不帥的人,畢竟你的口味是卡卡西鳳鏡夜魯路修泷島彗碓氷拓海。”

“但他真的不帥,只是瘦瘦高高的樣子,很暖。”女生露出甜甜的笑容。

“同班同學?”

“學生會的學長。”

只有學生會這個設定對了。阮萌一邊深呼吸一邊歪了下頭問道:“暖在什麽地方?”

“說話的方式。”閨密把自己的手機調到短信遞給阮萌,“你看,這是他和我發的短信。”

阮萌小聲讀了起來:“部長,能幫我個忙嗎?……什麽事?……今天下午我整理的材料在學生會辦公室電腦裏忘了拷回家了,這東西明天就要給文藝部的人了今天必須做完,所以能幫我去一趟辦公室用郵件發給我嗎?”

“因為他住校。”閨密臉上依舊挂着難以抑制的笑容解釋道。

但這并不是引起阮萌困惑的主要原因。

“但是他只是回答你‘已發,請查收’。你是從哪裏看出他是個暖男的?”

“他二話不說就發了呀!”

“如果這也算暖男,那我們班長就是電熱毯了。他幾乎每天都和我因為班級的事情互發短信。”

“不不不,不是班級的事。你沒有抓住重點,重點是他在幫我啊!”

“幫你的忙也是部門工作的一部分啊!”

“部門工作暫且放在一邊不談,你以為男生會無緣無故幫一個女生嗎?”閨密給了阮萌兩秒的停頓時間去跟上自己的思路,然後她斬釘截鐵地說,“不會的!就算因為部門工作也不會!除非你是上級對他下達指令。男生都怕麻煩,為了逃避麻煩的女生他們甚至願意去搞基。”

但是之前準備文化祭的時候薛嵩明明也主動幫自己整理了材料啊!阮萌本想以此為依據進行反駁,突然又覺得站不住腳,論點塌陷了?不對不對。阮萌想,自己好像被閨密繞進歪理陷阱了。

“更重要的是,他甚至連給我回短信都顧不上就先去做了。他把幫我當作第一要務。”閨密繼續洗腦。

“……可是他給你回‘請查收’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四十分鐘了呀。”阮萌小心翼翼地指着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生怕對閨密打擊太大。

但是她多慮了,閨密完全沒有。她輕描淡寫

地聳聳肩:“從寝室走到辦公室是有一段距離的,而且他電腦操作不熟練,一貫不熟練,有些人就是這樣,你也見過的吧?”

阮萌只能勉強地點點頭表示理解一些在21世紀電腦操作不熟練的人:“所以現在你打算怎麽辦?主動表白還是等他表白?”

“我不會主動表白的,他暫時也不會,他有一個還沒分手的女朋友。”

阮萌捂住腦門冷靜了兩秒:“什麽叫‘還沒分手的女朋友’?女朋友不就是女朋友嗎?他說過準備馬上分手的話?”

“沒有。但我看得出來,他們感情已經淡到不能再淡了,分手是早晚的事,可能下周,可能下個月。女朋友是學生會其他部門的,我經常能看見,不是那種很有魅力的人,你一定也見過類似的——梳馬尾辮戴眼鏡一本正經的讨債鬼。”

阮萌把腦海裏意外出現的戚可馨趕走,追問道:“所以你是怎麽發現他們感情淡的?”

“他們在食堂吃飯時全程不說話。就算學姐默默地把餐盤的雞腿扔到學長那邊,學長也只是丢了幾筷子西葫蘆給她作為交換,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啧啧,兩個人超冷漠的,根本不說話!你能想象嗎?”

阮萌啃漢堡的動作僵在嘴邊:“我肯定是瘋了,要不然怎麽能聽到這種事。”

“對吧!”閨密居然把她的話理解為贊同了,“所以他們肯定會分手的。之所以暫時還沒分,我估計只是為了學生會的工作順利,畢竟還要擡頭不見低頭見嘛!”

“沒有人會為了學生會工作順利不分手。”阮萌直言。

“有啊,學長不就是一個。”閨密的臉上露出了同情之色,“順便說一下,兒童游樂區那邊有個很帥很帥的男生已經盯着你的背影快二十分鐘了。”

阮萌一愣,轉過頭去。在兒童區滑滑梯的旁邊坐着薛嵩。兩個人對視了一秒。阮萌飛快地轉回頭,飛快地啃起了漢堡。

“你認識他嗎?”閨密好奇。

“我們班長。”阮萌口齒不清地說。

“難道不要打個招呼嗎?”

“啃漢堡太粗魯了,我先吃完再去打招呼。”

“可是他不都看見你了嗎?你也看見他了。就這樣晾在那裏不太好吧?”

“放心吧,只看了一秒,不可能認出是我。”

“阮萌。”男生的聲音從頭頂垂直落下來。

阮萌鼓着臉擡頭看,薛嵩臉上寫着“在你心目中我就這麽蠢嗎”。她只好往裏面挪了一個位子,把外面的座位讓給不請自來的薛嵩。

匆匆把漢堡吞進去之後,阮萌開始給他們介紹:“這是我們班長,薛嵩。這是我閨密……”

還沒等她說完,閨密就伸出食指朝她勾了勾,頭已經伸到桌子中間了。

阮萌湊過去。

即使閨密把手擋在嘴側做出說悄悄話的姿勢,但她的音量顯然不是悄悄話:“你們已經睡過了?”

阮萌手裏的漢堡掉在了餐盤裏,第一反應轉過頭去看薛嵩,辛虧男生在看手機沒有聽見。

“怎麽可能!我這麽純潔的美少女!”

“要不怎麽說是電熱毯呢?”

“只是一個比喻。正好想到的,一個比喻。”輔以斬釘截鐵的手勢,阮萌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說服閨密打消她的奇幻念頭之後,才撿起剩下那半個漢堡。

閨密的重心移回自己座位後立刻站了起來:“我去一下洗手間。”說着跑開了。

剩下兩個人沉默了一分鐘。

薛嵩先開口:“你閨密蠻可愛的。”

“是哦。”阮萌的手機震動了,她低頭看一眼,短信一條——

班長超帥!必須拿下!幹巴爹!改日再聚!

不禁苦笑起來,阮萌放下手機繼續說,“蠻可愛的閨密不會回來了。”

“為什麽?”

“因為……另外有點事。唉,我本來還打算讓你好好見識一下我閨密的,很自豪地說,‘看,我也是有閨密的人!’”

男生挑了挑眉毛:“女生有閨密不是很普遍的事嗎?這有什麽可自豪的?”

“可是我在學校裏沒有同性閨密啊。我不想你認為我是個loser或者綠茶婊。”

“我從來沒那麽認為。”男生臉上完全沒表情。

阮萌接着說:“所以我想讓你知道,我有同性閨密,只是碰巧不出現在我們學校。在我們學校我和陳峄城玩得好,和性別也沒有關系,他是個超級棒的家夥,只不過碰巧是個男生。”

“這點我同意。”

“那你為什麽把他甩了一個人出來玩?”

“什麽叫‘把他甩了’?誰規定我跟他必須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

“可是截至目前為止,你不在我面前的時候都在陳峄城身邊,有時候我們三個人都在一起。”

“因為我朋友少。”

“這麽說我是那個極少數之一咯?我們是朋友吧?”女生滿臉堆笑地側頭問。

薛嵩眼皮都沒擡:“不是。”

阮萌的變臉技能又進入了新境界。

[二]

第二天阮萌睡到十點才起床,本來雙休日一般能睡到更晚,可是夢中出現了昨天和薛嵩見面的場景。無意中發現薛嵩手裏的手機和平時用的不一樣:“诶?你有兩個手機?”

“對。”薛嵩說。

“為什麽要兩個手機?”

“公私分開。”

聽到這句後,阮萌就氣醒了。公私分開?這麽說來不僅算不上朋友,而且被劃分到公事組去了!

十一點半,吃午飯時阮萌還有點生氣。

十二點到下午一點,她翻出了差不多有半年沒寫的日記本,在上面狠狠地記上一筆,薛嵩,去死去死。

一點到三點,她看了一個電影,男主角和女主角在影片開始時準備結婚,影片以他們分手告終,可這是一個愛情喜劇,而且竟然真的讓人覺得是喜劇,分手太好了。

三點到三點半,她在跑步機上跑一會兒就抽筋了,本來打算跑一小時的。

三點半到四點,她吃了半盒冰激淩,感覺抽筋痊愈了。

四點到六點,她塞着耳機一邊聽歌一邊躺在沙發上等晚飯,其間媽媽從廚房出來問了一聲“你怎麽看起來那麽頹廢”?但是她塞着耳機嘛!聽不見,不用回答了。

六點,吃到了飯。

七點,爸媽看新聞聯播,她也被硬按到沙發上接受“時政教育”,媽媽說“每天堅持看,你的政治就不會分數那麽低了”。媽媽太天真了。阮萌雖然眼前是國家領導人,但是腦海裏全是羊。

八點,還不能睡。那麽稍微做一點作業吧。做作業時,電臺廣播飄出這麽一句:Loneliness is just a crime。電臺DJ有沒有用心考慮聽衆的感受啊?不孤獨誰聽廣播呢!

十點半躺在床上後,她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天。是的,應該在下午六點前收拾行李去學校,七點到九點上晚自習,現在應該躺在寝室裏。為什麽爸媽整個晚上都那麽從容?為什麽能把以前最喜歡的星期天過得像屎一樣?

阮萌從枕頭邊拿來手機。一條短信都沒有。

為什麽被完全忘了?

微信自然也沒有。不過通訊錄有一條提示,新的朋友那一欄有更新。她點開,上面顯示:“手機聯系人:班長”。

哦,那又怎樣?

反正這是他的公事號,加了也不會更新,更新了也只能是班級通知。

太煩躁了。

[三]

某些人必須給個說法。

阮萌遲到了,沒趕上早自修,第一節課間被班導師逮住訓了一

頓。第二節課間才騰出手來對付薛嵩。于是男生從下一層走上來剛想轉個彎進教室時,面前突然橫出一只手。薛嵩先看見她支在牆壁上的手,再看清是阮萌。

“怎麽了?”

“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不知為什麽,女生覺得只要一和他對視,自己的氣勢就弱了下去。

“你臉怎麽這麽紅?”男生好像對她想問的問題沒有興趣。

“诶?”阮萌把手從牆壁上拿下來摸了摸臉,“紅嗎?”

薛嵩伸過手貼上她的額頭,這動作把阮萌吓了一跳。

“你發燒了。”

“什麽?怎麽可能?”

薛嵩在自己額頭上試了一下:“你真的發燒了。”

話題是終結在醫務室的。

老師看了看溫度計:“37度8。你自己沒覺得不舒服嗎?”

“這麽說起來的話感覺有一點煩躁,我還以為是昨天鍛煉造成的。”阮萌看着醫務室老師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

薛嵩倚着牆看着阮萌,一副內心無力的表情。

“不是煩躁的問題,扁桃體發炎,但也沒什麽,我給你點退燒藥,你回寝室休息一下,有室友能照顧你吧?”老師一邊說一邊轉身去藥櫃前拿藥,沒看見阮萌面露難色。

“嗯,大概,有。”

薛嵩看不下去,直接出面幫她要求:“老師你讓她就在這裏休息吧。快期末考試了,她也不好意思請室友翹課照顧,耽誤別人複習時間。一個人待在寝室萬一休克什麽的,及時發現不了。”

說到這樣的後果,老師想了想,點點頭:“那你就在這裏床上躺一會兒吧,我在裏間,有事叫我就行了。”說着進了辦公室。

被留在外面的阮萌想對薛嵩道謝,但又覺得不好意思,斟酌半晌:“其實沒那麽嚴重,我從小到大還沒有休克過呢,身體超級好。”

薛嵩坐在她對面的床上,說話時面無表情:“你半年之內已經大病了兩次了。”

“感冒怎麽算大病?”

“對我來說是大病。”

“嗯?”阮萌思維慢了一秒,不理解薛嵩是單純指他自己身體好,感冒已經算大病了,還是別有深意。

“我是說你注意身體,每次生病我們都很緊張。”

“我們?”

“我和陳峄城。”

“……所以我是你們領養的寵物嗎?”

“不是這個意思。”男生一本正經。

阮萌白了他一眼:“你就坐在這盯着我不耽誤複習時間嗎?”

“學校這點難度的考試我還應付得來,再說我把你留在這裏不就是為了盯着你嗎?女生寝室我又進不去。”

聽到這裏女生才終于微笑起來。

因為一直聽見隔壁說話的聲音,醫務老師回來看了一眼,見男生還坐着便問:“你怎麽還在這裏?剛才打過上課鈴了。”

“我是他們班班長,”男生從頭到腳換出一套優等生的正直,“我陪她一會兒。”

無論他怎麽僞裝,男生陪着女生還是有點怪怪的。醫務老師歪着腦袋想了想,也懶得管了,有人看着總是比較好,她現在比較惦記自己在淘寶上下了一半的訂單。

老師走了之後阮萌發出“啧啧”聲,還學着薛嵩的樣子挺直腰杆說一遍:“我是他們班班長。”

男生一點不介意她的吐槽,指着枕頭問:“你怎麽不躺下休息?”

“不要,我臉胖。”

“你臉不胖,而且這和躺不躺下有什麽關系?”

“躺下後臉上的肉會往一邊垂下去,很奇怪。”

“阮萌,我連你打架的樣子都見過。”

“也對。”女生側躺下去。

薛嵩站起身四處轉了一圈,找到一次性紙杯,去幫阮萌倒溫水時說:“阮萌,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我大概知道是要問什麽,但是我沒有辦法回答你,因為我自己實在太慌亂了,又尴尬又困惑,這不像一道物理題或者一篇完形填空那樣簡單,有唯一的答案在等着你,”男生轉過身,走到她面前,一手攬着她的肩扶她坐起來,另一只手把溫水遞給她,“給我點時間讓我确認一下……”

“你以為我想問什麽?”女生平靜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想問進校時和陳峄城打賭讓他來調戲我的人,是不是你?”

薛嵩撫着額頭笑:“嗯,是我。”

“為什麽調戲我?”

“因為你有趣。”

阮萌又花了三天時間去琢磨“有趣”這個詞。形容一個女生最直接的就是“漂亮”,如果不漂亮,就說“性格好”,如果可能性格也不好,客套的形容就變得千奇百怪了,但不管怎樣,“有趣”都褒貶難辨。

誰要有趣了?你才有趣!

[四]

期末考試沒有特別狀況出現,薛嵩依然是總分全班第一,九班的韓一一依然霸占着年級第一的位置。阮萌稍稍進步了一點,第十一名。

“真是過分,她怎麽反而進步了兩名!”晚上打掃衛生時薛嵩還義憤填膺。

陳峄城潦草地掃着地:“為什麽不能進步?不是好事麽?”

“可正常來說應該情緒受影響吧?之前廣播臺事件,心情應該起伏比較大吧?再說,我……”薛嵩想了想,免得陳峄城雙眼放光重燃八卦之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哈哈,我倒覺得是因為你很久沒跟她吵架,沒什麽人影響她了。”

薛嵩停下手裏的動作,支着拖把柄盯着陳峄城,只盯了一會兒陳峄城就笑着投降了。

“開個玩笑別那麽殺氣騰騰嘛!以後一直保持這個成績的話她考過一本線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嗯?”薛嵩有點出神了,“僅僅是一本,那還不夠啊。”

“我只是随便說說,你幹嗎擺出父母臉?這種事輪不到我們操心吧,阮萌又不是我們女兒。”

“對,是寵物。”薛嵩想起阮萌自己的說法,随口說着“收工了”,把拖把歸位拎起書包。

“寵物?”陳峄城把掃帚遠程扔進牆角,拎着書包跟了出去,走到樓梯口時突然說,“不是我沒有提醒過你,掃把不用洗,拖把是需要洗一下的。”

薛嵩沒有放慢腳步:“我必須在阮萌回家前找到她。”

“幹嗎?”陳峄城也受好奇心驅使,條件反射地加快了步伐。

“你猜我剛才一瞬間腦子裏竄過什麽?阮萌的成績可以再好一點,如果必要的話可以幫幫她,什麽教輔書比較适合她的水平,是在哪個書城買比較齊全……而這一切是因為,我希望阮萌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學。”薛嵩看向陳峄城。

陳峄城飛快地點點頭表示了然于心:“知道了知道了,你中木馬了。”

[五]

放假最後一天,阮萌一般都比平時走得更早一點,薛嵩和陳峄城沒找到她。不過沒關系,本該春游的四月學校忙于組織校慶和文化節,于是春游延遲到期末考試之後。也就是說,放暑假後還會返校集體出去玩一次。到那時還能見面。

但世事就是這麽不随人願。三班人少,四班又一個大巴坐不下,少部分同學被分到三班的車上去了,而阮萌就在那少部分同學之中。所以一大早薛嵩只看見阮萌一閃而過就登上了另一輛車。

阮萌的座位在靠車廂尾部的倒數第三排靠窗,輪胎上面。身邊靠走廊的同班女生有點替她擔心:“是不是太擠了?這怎麽辦?路程很長呢!”

“沒事,反正我腿短人瘦,本來也用不着那麽大空間。”阮萌剛說完,擡眼看見薛嵩在面前,“咦?你怎麽在這兒?”

男生沒回答,而是對着她身邊的女生說道:“某某某,班導師找你有事。”

“诶?現在嗎?”班導師在後一輛車上,從一輛車去另一輛車挺麻煩的,女生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嘟哝着起身,“什麽事啊,非得現在說。”

她剛一離開,薛嵩就順勢在她位置上坐下。

三班的導師見女生要下車,特地叮咛一句:“快點回來哦,馬上要發車了。”

待女生下車走到後面去,薛嵩探頭對三班導師說:“她不會回來咯,我們換了座位。可以發車了。”

伴随着車門關上的聲音,阮萌驚奇地看過來。

薛嵩側頭看向她:“班導師沒找她。”

“诶?”阮萌指着後面暫時詞窮。

薛嵩一臉坦然地靠向椅背,在阮萌耳側輕聲說:“只不過我想和你坐一起而已。”

這時,飛奔的巴士後面傳來了兩聲“嘿——”“嘿——”的女聲,她很快就放棄了。

坐在薛嵩後一排的同班同學猶豫着問:“她好像還想回來?”

薛嵩回頭又變得正氣凜然:“她可以坐我的位置。”

班長大人既然這麽說,那就沒什麽可擔心啦。一個小插曲到此為止,大家又恢複各自聊天的狀态。

唯獨阮萌有點失語。

“所以,你又甩掉陳峄城單獨行動了?”

“他擠到九班去坐了。”

“……”

“你帶零食了嗎?”

阮萌抱緊腿上的雙肩包,警惕地瞪着他:“幹嗎?”

男生對她的防衛狀态哭笑不得,拉開自己書

包的拉鏈,從裏面把零食一樣一樣翻出來:“你可以吃一路了。”

阮萌欣喜若狂地把零食清點一遍:“你不吃嗎?”

“怕這些還不夠你的量。”

女生一點也不跟他客氣,馬上拆開一包膨化食品吃起來。薛嵩本打算和她說說話,但阮萌馬上就塞上耳機聽起了歌,完全沒留下任何機會。更讓人無話可說的是,她才吃到第三包就睡着了。男生好奇是什麽樣的催眠音樂這麽奏效,偷偷摘了一邊耳機下來聽了聽——coldplay你也能睡着?服了!

路程過了三分之二的時候,司機把車停在休息區,很多學生下去上廁所。最後一排的四班同學已經經過了薛嵩,又退後一步回過頭,眼前的景象吓得他縮了縮脖子。

由于輪胎上的座位空間太小,阮萌的腿起初是蜷着的,睡着後胡亂變換姿勢,目前的狀态是兩條腿都擱在薛嵩腿上,頭也靠在薛嵩肩上。而薛嵩竟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好像阮萌不是把半個自己而是把半件衣服搭在了他身上。他甚至還偷了阮萌一個耳機在聽歌。

同班同學石化一秒後咽了咽口水:“阮……”

薛嵩擡眼看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只用食指在嘴邊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六]

到達目的地後,薛嵩下車第一件事就是買冰激淩。被他耍詐騙到後面車去的女生剛想上前來發難就被冰激淩堵上了嘴。她想了想,薛嵩長這麽帥,還知道用冰激淩道歉,那就原諒他吧。

已經早進入盛夏,天氣熱得厲害,春游基地在淡季,沒有其他學校的學生,更沒有游客,一個學校的人分散到整個基地裏,就顯得人煙稀少了,到處空蕩蕩的,學生三五個一起行動,走500米才能遇到另三五個人。

攀岩的地方人群相對密集,男生們躍躍欲試,女生們聚在下面圍觀,也有個別勇猛的女生敢于嘗試。此刻四班的陳峄城、薛嵩,九班的許藤遷、趙元宇同時在場上。掀起了一輪高潮。

本來四個男生進度差不多,突然橫空劈出大喊一聲“許藤遷加油加油!”就音效而言非常慘烈,後果是許藤遷——棒球隊的王牌——吓得直接掉了下去。掉下去的許藤遷十分委屈:“麥麥,能別這麽坑人嗎?”話音剛落,陳峄城因為回頭往下張望,腳下一滑險些也掉下來,好在手及時攀住了隔壁稍低的一階。場面有點驚險,底下圍觀群衆一陣驚呼。陳峄城知道,“麥麥”是麥芒的昵稱。

現在攀到較高位置的是薛嵩和趙元宇,兩個人注意到對方的存在後更加較勁了。阮萌出現得遲了一點,但還不算太晚,總算也能圍觀這場白熱化戰争的終局。由于沒有見識到剛才麥芒那聲加油對參賽者本人的殺傷力,阮萌也尋思着要不要給他們加油。叫薛嵩的話好像太張揚了,叫趙元宇似乎會造成更轟動的效果,最後她叫的是“陳峄城加油”,與麥芒不謀而合,簡直是“男閨密專場”。

當然阮萌沒有麥芒喊得那麽兇殘,陳峄城還能從容地單手支撐住身體重量,騰出另一只手給她比個“V”字作為回應,不過麥芒倒是完全想不通就這麽随便一喊,怎麽對薛嵩影響那麽大?直接就掉下來了。或許只是巧合?

比較搞笑的逆轉是,趙元宇原本只是好奇薛嵩為什麽突然掉下去了,探頭看了一眼,沒想到手一滑,緊跟着也掉了下去。

最後只剩下陳峄城一個人還在岩壁上,附近沒有夠得到的支點,上不去下不來。不過這在他自己心目中已經算是贏了所有人呢!他伸長一只胳膊朝下面的人群揮了揮:“同志們好!”又揮了揮,“同志們辛苦了!”

底下的女生們笑作一團,剛才因為站了不同後援陣營而産生的分歧瞬間蒸發了,場面一派美好和諧。

但是,阮萌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細節,剛才趙元宇掉下來時有個人沖出了人群,但馬上又退了回去,因為局勢變化太快,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而阮萌碰巧看見也只是因為她根本沒往九班的方向看,視野一直局限在四班的半場,準确地說,她是先看見王瓊古怪地沖出來退回去,再聽見另一陣起哄,最後才看見趙元宇已經掉下來了。不過即便這樣,阮萌的目光也沒有在趙元宇身上多停留一秒,她馬上又好奇地回去看人群裏的王瓊。和阮萌不同,王瓊一直望着九班的方向沒有移動過視線,她的神色絕對算不上正常。阮萌滿心疑惑,王瓊和趙元宇很熟嗎?

“你們知道王瓊初中是哪個學校的嗎?”阮萌問身邊幾個同班女生。

“附中的吧?”

“附中的,和我一個班。”

“那趙元宇也是你們附中的嗎?”

“趙元宇也是,不過和我不同班,不太熟,他是雙語班的。我普通班。”

那就奇怪了,阮萌稍稍知道一點附中的情況,就算中考前抽掉各班尖子生走班制會集合在一個班重點提高語數外成績,也只是局限在普通班之間,因為雙語班一直都是全員優等。按理說王瓊和趙元宇應該沒什麽交集才對。

“不過趙元宇和王瓊應該是很熟的,當時普通班只有一個人通過了化學競賽選拔,就是王瓊,她雙休日都要和雙語班的人參加競賽培訓,應該是那時候和趙元宇熟起來的吧。有一次我們班班委把鑰匙弄丢了,全班擠在走廊上進不了教室,趙元宇從旁邊走廊路過,遠遠地跟王瓊打招呼問是怎麽回事,王瓊告訴他,他就直接走過來直接用手敲破一扇玻璃窗,開了窗,從窗戶裏爬進去幫我們開了門。雖然被我們班主任罵了,但當時覺得可帥啦!我就是那次才認識趙元宇的。”

何止于帥?簡直是英雄救美的戲碼!作為長相不那麽出衆、平時不怎麽受關注的事件女主角,少女心不淪陷不合常理。

回想廣播臺風波之後自己遭受的诽謗攻擊,比起戚可馨,阮萌現在更懷疑始作俑者是王瓊,太明顯了。但是沒辦法,好像也說不出從哪裏改善才能緩解對方的敵意。可以肯定的是反正不是自己的錯。

不管是戚可馨還是王瓊,錯的是她們,因為自己得不到而遷怒于擁有的人,這種事自古說不通道理,沒有絲毫讓人說“情有可原”的餘地,更別提可笑的“被攻擊的人肯定多少有點問題”。

阮萌最大的優點就在這裏,不會因為他人的攻擊和質疑輕易動搖——如果她确定自己做得沒有錯,她就能足夠理直氣壯。诋毀诽謗對她而言就算浮塵那樣不值一提,轉身離開的時候她就已經把王瓊的可惡和可悲都抛諸腦後了。

[七]

“不是約好在攀岩的地方會合嗎?你又遲到!”陳峄城灌下整整一瓶礦泉水後第一件事就是責問阮萌。

薛嵩這才知道阮萌是陳峄城叫來的。

“我迷路了啊!而且我一直打你電話你都不接。”

“哦對!忘了告訴你,我換了個號碼,為了用上4G。”

阮萌追着陳峄城一頓亂打之後,兩人掏出手機交換新號碼。

“我有微信的,你再加我一下。”

“這個嗎?”

“對的。”

“什麽呀!你根本從來就沒發過相冊,不公平,為什麽只有你看別人的份?我不加你。”

“加吧加吧。”陳峄城趁阮萌不備對着她明目張膽拍了張照片,“你要是不加我,我就用這張照片發第一條。”

“你給我删掉!”阮萌跳起來想搶手機。

陳峄城借助身高優勢輕松地避過了:“你先加我!”

阮萌擡手準備暴力解決,誰知陳峄城逃得比兔子還快,兩個人越追差距越大。和進校時一模一樣,平時不注重鍛煉跑步速度的阮萌根本逮不住陳峄城。最終陳峄城自己停了下來,而阮萌停在三米開外撐着膝蓋喘氣。

“加你就是啦,快把我那張照片删了。”

“嗯。對了,你沒加薛嵩嗎?”

女生微怔:“哦,沒有。”

她這才發現,剛才陳峄城胡鬧着要求加自己的時候,薛嵩在一旁可是一言不發。

“我這邊聯系人裏确實看見了他,不過沒有加,反正他有兩個號碼,這應該是工作號的微信。”

“工作號?噢!那個!可是他只有一個微信,工作號我也存了,沒有微信。”

“诶?這樣嗎?”怎麽可能自己手機裏一直存的是他的私號?這不符合邏輯呀。阮萌疑惑地再跟陳峄城确認一遍,“185xxxxxxx,這是他私號?”

“對呀。工作號是180那個。”

這樣,阮萌的思路頓時有些亂了。正看着手機出神,系統提示又出現一個小紅圈,薛嵩請求加自己為好友,這次是他主動。但阮萌遲疑着,并沒有點同意就讓手機休眠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