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緣不知(三)

? “姐姐!”紀文鳶不知從哪裏突然冒了出來,攔住了紀淑嬅的手:“昨天不是反複說了嗎,這個要貼在額角的!”

說着,仔細的幫她将花钿貼了上去。

紀淑嬅“噗嗤”一聲樂了:“你這丫頭,還沒梳洗就跑過來啦?”

眼前的紀文鳶亂糟糟的披散着頭發,臉頰上還有熟睡後的壓痕。

“別管那個!”她挑眉瞪眼的說着,眼神嚴肅而誇張:“你有沒有按照我說的法子塗胭脂?”

紀淑嬅忍笑點頭。

“這還差不多!”她這才放松下來,又仔仔細細的端詳了她一下,正色說道:“如此一來,我那姐夫怕是難過美人關啦!”

紀淑嬅反應了一下才聽明白她說的是什麽,羞得耳根都紅了,跺着腳去掐她的腰:“你這瘋妮子,滿嘴胡話!”

又是笑鬧一番,直到嬷嬷們上來提醒時候不早了,才又繼續穿衣配飾。

漣妃的賞菊宴設在宮中禦花園,紀淑嬅并不是頭一回進宮,卻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

繡着梅花的錦帕被攥的皺成一團,她跟在引路的宮女身後,眼神游移,一會兒渴望從花團錦簇裏看到某人的身影,一會兒又盼着他不要出現。到了禦花園附近的游廊,她實在冷靜不下來,便讓那宮女先退下了,準備獨自靜靜心再進去。

“這才幾日不見,淑嬅姐姐似是更美了呢。”這時,從游廊另一側的垂花門裏走出兩名宮裝女子,其中一個瞧着紀淑嬅嬌聲笑道,可眼中卻并無幾分笑意。

“可不是嗎?”其中一名女子跟着說道,語氣嘲諷:“長輩們都說,淑嬅姐姐的容貌随了皇後娘娘,是母儀天下的面相呢。”

紀淑嬅蹙起了眉頭望過去,原來是暢國公和韞虞侯家的兩位小姐,平素便和她有些不對付,聽說今日她們二人也在受邀之列,想必定然不會錯過挖苦她的機會。

果然,緊接着便聽到暢國公家五小姐柳含煙矯揉造作的話語:“哎呀呀,那真是你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今日姐姐定然能夠在漣妃娘娘面前大出風頭呢!”

紀淑嬅攥緊了拳頭,狠狠的瞪了過去,那二人也不甘示弱,揚着下巴滿臉不屑,氣得她登時就想開口反擊,可額角花钿冰冷的觸感突然提醒了她不可失态,于是忍着怒火強壓下氣來,重重的“哼”了一聲,扭頭離去。

然而這口怒氣就這麽梗在她的胸口,遲遲不能散去,憋得她喘不過氣來,強忍了一會兒,終于紅了眼眶。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是很難中選的。

皇後娘娘是定國公的嫡姐,紀淑嬅的親姑姑。她自小便被人說容貌随了皇後娘娘,而随着她的長大,這份相像更由三四分變作了五六分。可是衆所周知,漣妃娘娘與皇後娘娘不睦已久,她又怎麽會給自己的兒子選個和皇後娘娘長得相像的兒媳婦呢。

想到此處她不禁有些絕望,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你是……”突然有男子遲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驚慌的扭身看去,臉上的眼淚如珠滑落,勾勒出一幅驚心動魄的梨花帶雨圖。

“紀……”那男子忍不住低聲喚了句什麽,伸手似乎想要拉住她。

“淑嬅參見詢王殿下!” 紀淑嬅不知為何心下一慌,連忙蹲身行禮。

那男子正是詢王武勳。

他的手生生頓在半空,又緩緩攥起收回,沉默了半晌才沉聲說道:“原來是淑嬅妹妹,許久不見,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的仿佛磨過粗糙的砂礫,聽的人莫名的揪心,說完這句話,便又不再做聲。

紀淑嬅弓着身子不敢起來,可到底是忍不住對心上人的傾慕,偷偷的擡眼望去,卻發現武勳并沒有瞧她,而是望着廊邊還沒有泛紅的楓葉愣神,面容依舊是她記憶中的那般邪魅英俊,可眼中竟然流露着掩飾不住的悲怆。

她仿佛撞破了什麽秘密一般慌亂,匆匆垂下眼去,心也跳得亂了陣腳。

怎麽會,那個人怎麽會如此傷心?他剛剛帶領着将士破了敵國,成為昌國有史以來最為出色的皇子,為舉國臣民敬仰,更受到聖上青睐嘉獎,就連他的母妃漣妃也被聖上封為貴妃,可謂是風頭無兩。如此出色的人,心中也會藏着不為人知的憂愁嗎?

“淑嬅妹妹快些起來吧!”武勳揚聲喚道,仿佛才反應過來她還在施禮。

紀淑嬅起了身,心中猶疑,卻還是大着膽子擡頭看了武勳一眼。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傷心之色,還跟往常一樣,神色傲然,可是為什麽,總覺得他眼中有撥散不開的陰霾。

武勳察覺到她在打量自己,也瞧了過來,正和她的視線對上,驚的那個小女子連忙垂下頭去,眼瞧着一片紅暈便順着臉頰延伸到白皙的額角,他眼神沉了沉,問道:“這花钿倒是別致,為何不貼在眉間,要在額角呢?”

紀淑嬅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那花钿,細聲回到:“只是覺得這樣更好看些。”

“是嗎?”武勳輕笑,眼神複雜,望向她,卻又好像透過她看到了別的地方:“妹妹蕙質蘭心,誰能娶到你,該是他的福氣了。”

紀淑嬅的臉更紅了,她用力攥了攥拳頭,大着膽子擡起頭來,沖着武勳莞爾一笑。

她的笑容腼腆而妩媚,武勳一愣,又好像領會了什麽,嘴角一勾也笑了起來,說道:“我正要去拜見母妃,妹妹也一起來吧!”

紀淑嬅的心中瞬間漾滿了驚喜,她不可置信的擡頭望向心愛之人,并從那張深刻在心底的臉上瞧出了肯定和鼓勵,頓時喜不自禁,眼中幾乎溢出了淚水,卻盡全力按捺住情緒,默默退後兩步跟在武勳的身後,一同向禦花園走去。

她卻沒有發現,身後不遠處出現了兩個人,正用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今日的賞菊宴上,漣妃邀請了許多世家适齡的小姐,遠遠的便聽到莺莺燕燕嬌脆的歡聲笑語,随着二人一前一後步入,那聲音陡然低了下去,炙熱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來。紀淑嬅全然沒有留意,她的一顆心都寄在前方的男子身上,一步一步,緊緊相随,一同走進園子中心的留光亭中。

“兒臣見過母妃。”武勳跪下行禮。

她也跟着連忙跪下:“淑嬅參見漣妃娘娘。”

座上之人沉默了一瞬,緊接着笑了起來:“快都起來吧。”

二人站起,武勳上前坐到漣妃身側,與她閑聊起來。紀淑嬅垂首退在一側,眼角掃到武勳銀靴上繡的祥雲紋樣,忍不住想要留在這裏,可又明白自己應該退下去賞菊,一時之間猶豫不定。

卻在此時聽到漣妃問道:“你們二人怎麽一同來了?”

聽她問話的方向是沖着自己,她連忙擡頭想回答,沒想到武勳搶先說了:“兒臣剛才在游廊遇到淑嬅妹妹,閑聊幾句,覺得甚是投緣,便結伴過來拜見母妃。”

他這話說的含意明顯,紀淑嬅的心又亂了節奏,緊張的不知該看哪裏,誰知無意掃過漣妃的臉,正好看到她盯着自己。

那目光裏,有不加掩飾的厭惡。

紀淑嬅的心頓時一沉,她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下意識的想躲開那眼神,可一咬牙,硬是忍住了,就那麽目露懇切的望向漣妃。

漣妃不由也是一愣,轉而又笑了,滿臉鄙夷。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她轉頭對武勳說道:“勳兒,你看淑嬅,倒很是有幾分像……”說到這裏她又含義不明的停住,轉頭望去。

紀淑嬅這才發現亭中不知何時跪了兩名女子,正是她之前遇到的柳含煙二人。

“娘娘萬福金安。”二人一同叩首道。

漣妃準了二人平身,卻見她們沒有退到一邊,而是忿忿的看向紀淑嬅,頓時玩味的笑了,問道:“含煙,你的額頭怎麽了?”

其他人這才注意到,柳含煙的一側額角紅了一大片,其間還有成串滲出的血珠,明顯已經破了皮。

柳含煙欲語還休,眼眶都紅透了,表情委屈的忍了忍,才低聲說道:“謝娘娘關心,是含煙不小心摔着了,不要緊的。”

旁邊韞虞侯家的二小姐梁敏芝卻像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步上去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搖搖:“含煙,你別總想着息事寧人,就自個兒受委屈!這兒有漣妃娘娘給你做主呢,有什麽不敢說的!”

漣妃笑容不變:“哦?含煙受了什麽委屈?敏芝你來說。”

柳含煙伸手作勢要拉住梁敏芝,可梁敏芝閃身躲開,說道:“回禀娘娘,剛才我和含煙在游廊裏遇到了淑嬅姐姐,開始好好的,可後來,含煙說了一句淑嬅姐姐長得越來越像皇後娘娘,不知怎的就惹了她不高興,狠狠的把含煙推到廊上的柱子上,撞得額角上的花钿都蹭掉了。淑嬅姐姐也不道歉,還學着含煙把自己眉心的花钿取下來改貼在額角上,臨走還說……還說……”

“說什麽?”漣妃問道。

梁敏芝像是鼓足了勇氣,大聲說道:“還說自己就是母儀天下的容貌,別人嫉妒也嫉妒不來。”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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