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金子的第三天
? 秦仲歡冷漠的臉瞬間在她腦海中閃過,被她狠狠抓住。秦金不禁想,如果她真的被帶走了,他應該也只是眼皮都不擡的“嗯”一聲吧。
她突然有些難過,原本緊繃的表情也緩緩松弛下來。
就在這時李璟卻突然放開了對她的禁锢。秦金一時沒反應過來,再加上膝蓋疼痛難忍,在原地晃了兩下,一個後仰就要倒向後面。下落的過程中她還在想,完了,不會就這麽挂了吧!
誰成想腦袋沒有碰上冰冷的地面,反而整個人落入一個硬梆梆的懷抱。
秦金餘光瞥見來人袖子上的花紋,意識到是誰站在她的身後,而自己腰間的手臂又是屬于哪個人的時候,一時間竟有些怔忡。
秦仲歡将她的身子扶穩後便松開雙臂,側身擋在秦金身前,恭敬地向對面的人行了個禮,“見過王爺。”說完輕飄飄的看了秦金一眼,秦金立刻認慫,咬了咬嘴唇低下頭,站在他身後不吱聲。
李璟雙手後背,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剛才調戲她時滿面春風煩人樣子瞬間消失,“是秦公公啊,多年未見,秦公公別來無恙。”
秦仲歡眯了眯眼。
萌一臉血啊!
秦金的腎上腺激素迅速分泌,不敢直直盯着卻也不忍放過這麽美好畫面的矛盾心情在她的少女心中打架。
這種眼神正好戳中老子萌點啊八嘎!
偷偷瞟一眼,低下頭,再偷偷瞟一眼。
再偷偷……表情換回死人臉,唉,太遺憾了。要知道,秦仲歡眯眼的次數屈指可數,每一次都讓她恨不得手裏拿着一百臺照相機輪番轟炸。可惜萌點這種東西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出現次數越少就越是珍貴。
李璟哼哼,看在這個表情的面子上,本公公稍稍原諒你了哼!
“王爺這些年游歷大江南北,可有所收獲?”秦仲歡嘴角一抽,露出一個客套的微笑。
李璟把玩着自己手裏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似是沒聽到秦仲歡的問題一般。秦仲歡的表情絲毫未變,站在一邊就這麽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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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一陣涼風從三人之間吹過,秦金沒忍住打了個哆嗦,擡頭看了秦仲歡一眼,沒想到一擡頭便撞進一對深沉的眸子。那對眸子被她撞上便閃開,整個過程自然流暢,眸子的主人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妥。
又是她多心了。
過了許久,李璟才緩緩開口,道:“本王的如花美眷已經填滿整個王府,公公覺得本王的收獲大不大?”他看着面前這個身穿首領太監服侍,其實比自己還要年輕幾歲的男人,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力不從心。
秦仲歡垂眸,道:“王爺覺得好就好。”話中敷衍之意太過明顯。
對于秦仲歡此人,饒是秦金已經跟在他身邊三年,将他的往事反複聽了無數遍,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本事。只知道他不只是個年輕的首領太監這麽簡單,其他的,她也不想去動腦筋研究。至少現在的秦金還可以算是他罩着的人,有他在一天就會有她在一天,這樣她就可以心滿意足。
整個皇宮除了那些皇親國戚,也只有他,敢對王爺的發問如此敷衍。
李璟看着面前對他行禮的秦仲歡,看着他微微彎下的腰,心裏沒由來的一陣煩躁。“你們退下吧,今天的事本王不會追究,秦公公看好自己手下的人吧。”他一頓,“莫要再不小心撞到本王了。”桃花眼含了一絲笑意。
秦金裝作局促的低下頭,道:“奴才明白,多謝王爺開恩。”
李璟“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秦仲歡沖着他點了點頭,便帶着秦金離開。
= =
秦金跟在秦仲歡身後,大氣不敢出。
反觀秦仲歡倒是步伐閑适,沒有半點着急。跟在秦仲歡身邊四年,他的步子一直都是這樣不疾不徐,他的表情也永遠只有兩個,一個是雲淡風輕,一個是謙卑有禮,她早就不把他當正常人看了。
秦仲歡停在了湖邊,就這麽站着,也不說話,眼神似乎沒什麽焦點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秦金進宮做太監已有四年,距離被秦仲歡收為徒弟也有三年,雖然她從不費心猜測揣度他的言行,但她也知道,此時此刻他心中多半是有些生氣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氣自己的徒弟被李璟調戲,還是氣她一個小小的太監竟然大膽的對王爺的旨意起反抗之意。
“今天你的反應過激了。”淡若清風的聲音從前面飄進耳朵。
秦金心裏苦笑,果然如此。
見她不作聲,他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盯着她,幾乎能感覺到她的目光穿過頭頂薄薄的官帽再穿過她的五髒六腑,直直射進心裏。
“若是王爺要你,反抗是最愚蠢的行為。你在我身邊三年,竟連這都不懂嗎?”他語氣有幾分冰冷。
秦金聞言,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是應該擡頭看看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究竟是什麽表情,還是應該就這麽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沒等她做出反應,她的下巴就被冰涼的手指捏住,猛地擡起,就這麽撞進了秦仲歡深不見底的瞳孔。
他身上淡淡的香氣似乎可以把秦金整個包圍,讓她有種窒息的感覺。她猛然想起剛才接住她的那個堅實的懷抱,臉開始微微發熱,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連續兩次被人挑下巴,秦金真想回去看看黃歷,看上面是不是寫着“不宜出門,宜調戲”。
他的目光上下掃視秦金的臉:“果然是清秀可人,難怪李璟想要你。”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淡漠,仿佛秦金與他從未相識一般。
秦金幾乎要張口詢問:他想要我,你呢?
可惜說完這句話,他手就離開了她的下巴,秦金一個腿軟,向後退了一步。待她穩住身形,他早已負手而立,好似什麽都沒做過,兩袖清風。只她一人不知所措,留下內心狼狽不堪。
他不再看她,問道:“若讓你去王府,你可願意?”
秦金猛地擡起頭,直視他的側臉,跪下,低頭道:“師父,徒弟不願意。”
他轉身,眼神沒有一絲溫度,“若是我……一定要你去呢?”依舊是沒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語氣,卻讓她如同遭到晴天霹靂一般,一下子幾乎癱軟在地上。
他果然是知道了。
秦金跪爬在地上,愣愣地盯着他深藍色精致的衣角,在不明顯的地方有一道歪歪扭扭的縫補痕跡——那是周國太子剛剛入宮為質的時候,用小弓箭劃碎的。他發現後也只是準備扔掉作罷,卻被她搶了過來,硬是用不入流的縫補手藝補好了。秦金還記得當時把這件衣服偷偷塞回他衣櫃時心中竊喜的幸福感,讓她接下來的好幾天都心情舒暢。
果然,這樣暗地裏幸福的感覺再也不能有了嗎?
她苦笑,也是,他這麽聰明,她這點心思,縱然隐藏的再深,可他怎麽會不知道。
四年前,她誤打誤撞進宮做了太監,第二年就跟在了秦仲歡身邊。她至今還記得那日酷暑難當,她跪在院子裏,全身上下幾乎沒了知覺的時候,一片陰影擋在她的身前。那時的場景和現在竟然有幾分相似——她擡起疲憊的腦袋,映入眼簾的就是那深藍色的衣角,耳邊傳來他淡淡的聲音。
“叫什麽名字?”
“……奴才小金子。”
“姓什麽?”
“奴才自幼父母雙亡,不知自己究竟姓甚名誰。”
“今後跟着我,也姓秦罷。”
從那天起,我便成為了宮裏的小秦公公,跟在秦仲歡的背後狐假虎威橫行霸道至今。
好一個“至今”二字。
秦金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嘴裏一陣苦澀。
“我不需要一個男人的感情。”他看着她,眼中波瀾不驚。
秦金卻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反抗:“不,我不去。”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不會去王府的,除非我死。”
她梗着脖子:“另一個男人的感情,我也不需要!”
“啪!”
秦金捂着火辣辣的臉頰,呆呆的看向他。
他收回手,負在背後,嚴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這就是你跟在我身邊四年學到的東西?”
秦金猶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清醒過來,回想起自己說的那些話,仿佛巨雷劈開了腦子,臉頰覺得更加熱辣。她急忙低下頭,小心翼翼的說道:“奴才知錯。”
秦仲歡再不看她,丢下一句:“在這跪一個時辰。”然後轉身離開。
那這王府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秦金沒敢再開口,只是跪在湖邊,看着偶爾泛起漣漪的湖面,顫抖的眼皮輕輕阖上。
一個時辰的時間來不得半點水分,好不容易熬完了這個時辰,當她的好姐妹小東子悄悄湊近,把秦金連拖帶拽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她已經跪的手腳無力難以自理了。
“你說你。”小東子一只手夾着她,另一只手幫秦金輕輕拍着膝蓋上的土,細細的嗓音小聲說道,“你和秦總管置什麽氣?縱然他寵着你,但凡是我們這些奴才都曉得,秦總管的來頭絕對不簡單,哪裏是我們能惹得起的?”
說着他擡頭瞟了她一眼,“你到底怎麽得罪他了?”
秦金龇牙咧嘴的把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挑了挑眉毛:“我向他示愛被他拒絕了。”
“還說笑!”小東子一巴掌拍在她膝蓋上,她“嗷!”的一聲叫了出來。小東子急忙捂住她的嘴,扭頭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圍沒什麽人了就照着腦袋又是一巴掌。“你個混小子!這個時候還不正經。”
秦金“嘿嘿”一笑:“這不是逗你開心嗎,你看看你,又不是你被罰跪,一臉苦相幹什麽。”
小東子白了她一眼,“算我白關心你了行了吧,真是不識好人心。”說完作勢要撒手。秦金趕緊死死抱住他的肩膀,急忙說道:“我的好兄弟,我都這樣了你怎麽還舍得丢下我,快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
“……”
“……”
“……小東子,來唱個曲兒給爺聽。”
“……滾!”
而不遠處,去而複返的秦仲歡看着勾肩搭背走遠的兩人,垂了垂眼皮。
他鬼使神差的走到湖邊,雙腳踩上秦金剛才跪着的地方,已經被她的雙膝壓出一個淺淺的窩。
是入秋了啊。
一陣風吹起秦仲歡耳邊的發絲,落葉順着風的方向打着旋兒落在水面。
他盯着那片葉子看了一會兒,随即朝身後擺擺手,立刻有小太監上前用長木杆子拴着的網将那片葉子打撈上來,眼前的湖面又清澈如新。
秦仲歡眯了眯眼。
水至清則無魚。
這片湖中本就不該有魚,就算是落葉,也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