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金子與總管大人的床前對話
? 秦金半躺在床上,秦仲歡坐在她對面,手裏拿着一個小瓷瓶,面無表情的把她的手腕拉過來,擱在自己腿上。
他原本就是要睡下的人,身上也只穿了單薄的一層絲綢做的寝衣。秦金的手背貼着光滑的綢面,默默感受着隔着衣料傳過來來自男人皮膚的淡淡的溫熱。
秦仲歡先取了帕子沾上水,将她的傷口擦幹淨,然後輕輕撒上藥粉。他的臉上表情如往常一般嚴肅,但動作卻輕柔小心。
“疼?”可能因為時間晚了的緣故,他的聲音有些喑啞。
秦金正看他看的入迷,下意識的搖搖頭:“不疼。”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屋裏很安靜,靜的可以聽到外面大風刮過的聲音。
“起風了。”秦金鼻子有些發癢,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噴嚏。
秦仲歡擡頭瞥了她一眼,複又低下頭:“外面的地面是大理石鋪就的,夜裏更是冰涼。”他執起她另一只手,如法炮制,“明日找大夫來給你把脈,許是着涼了。”
秦金一聽要把脈,忙拒絕道:“明日不就回宮了嗎?還是不勞煩宅子裏的大夫了,我明兒個自己去找個醫吏開幾帖藥喝喝就算了。”
秦仲歡聽着她滿不在乎的語氣,眉頭不可見的皺了皺:“你……”他手底下動作一頓,“可是在宅子裏住不慣?”他明顯的感覺到,她來了宅子裏以後的情緒大部分時間都很低落,雖然聽話做事,但總是心不在焉。
秦金一愣,搖頭道:“沒有啊。”她低下頭,掰着手指數着,“歸雁和管家爺爺都很照顧我的!”她不好意思的咧開嘴笑了笑,“說實話,自打入宮以來我還真沒這麽閑過。”
管家……爺爺……秦仲歡嘴角一僵。
“那為何方才在門口不走?”他把她不安分的手抓回來,繼續對她傷在手心的另一只手上藥。
那樣瘦弱的小人兒,縮成一團的時候感覺甚至還不如院子裏的犬來的大一些。
他……知道自己在門口?也是了,不知道也不會在她摔倒的時候打開門把她抱進屋。那麽他在房裏看着自己蹲在門口的時候,為什麽不出來問一句呢?秦金不自覺的緊緊咬着下唇。
還是……還是,其實他也在猶豫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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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他和她心中所想,是同一件事嗎?
秦金低頭看着男人有力的手掌和修長的手指就在自己的手下,她的手小小白白,而他的手就這樣托着她的……秦金心裏突然湧上來一股莫名的沖動。
她手一翻,直接握住了秦仲歡的手掌。
藥瓶打翻在地,轱辘轱辘不知道滾到了哪裏。
而秦金一只手緊緊的抓着男人半個手掌,腦袋低垂着不敢擡起。
窗外的風,好像停了。
秦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在安靜的房間裏簡直是巨響。而秦仲歡還是保持着剛才上藥的姿勢。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知道兩個人的手還握在一起。
而他,并沒有抗拒。
手掌心的熱量源源不斷的在兩只手之間傳遞着,秦金的心撞擊着胸口,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穿越千年,是否在這個異時空颠簸數年,終于找到了自己心中期盼的那“心有靈犀”之人?
半晌,秦仲歡緩緩擡起另一只手,小心而又堅定的,覆在了她的手上。
她感覺到一股熱流從下往上激蕩着,争先恐後的沖上眼眶,秦金看着三只重疊着的手,幾乎喜極而泣……“宮中若有何人欺侮于你,不必害怕,只管同我講。”他擡起頭,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溫和,只是或許是她看錯了,那眼中的情緒為什麽怎麽看都那麽……慈祥?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沒有平日裏聽上去那般平淡:“我平日裏對你……是嚴厲了一些,若不是因為……”他一頓,目光有些閃爍,“其實,我也不知道如何教導徒弟。”他好似輕輕嘆了口氣,擡起眼,看着她,“我只是想着,我秦仲歡的徒弟,雖不會教導的多麽優秀,但也不要像宮裏其他宦官一般。”
他重重的按着她的手,不自然的咳了兩聲:“原本想着明日回宮以後還讓你繼續抄棋譜,若是你真覺得為難,不若就……”
“不不不!”秦金雖然聽的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開口打斷了他,然後用無比認真的語氣說道,“師父,徒弟願意抄棋譜的。”方才激動的心情被秦仲歡這冷不丁的一番話沖到了九霄雲外,她現在心裏既無奈,又有點莫名的感動。
他從來沒和她說過這些的。甚至很少和她一次性說這麽多話。
碎碎念,別扭的萌感。
進宮五年,做他的徒弟也有了四年。眼看這年關又要到了,秦金也将迎來第五個年頭,可能在看不清的未來,還會有第六年,十年,二十年。他作為太監總管,或許在這個世界的歷史長河中也會留下一點痕跡,自己的名字作為一個符號,若是能和他出現在同一頁的角落,也算是她的榮幸了。
因為他是她的師父。
他說她不知道別的師父怎樣帶徒弟,她何嘗不是也不知道其他的徒弟如何孝敬師父?她不是沒看見過小東子鞍前馬後的伺候着李公公,把上面賞賜下來的好東西第一時間孝敬他,她也不是沒見過別的小太監在十二監被自己的師父用棍子打的滿地找牙。可是這些通通不适用于她和他之間。
她的賞賜他從來不要,他也從來沒對她使用過任何暴力的行為。
當然,也從沒像剛才那樣,和她講了這麽多溫暖人心的話。
是的,溫暖人心。
短短幾句,她看得出他說的別扭,但她的心裏偏偏完全被這股暖流包裹的一絲冷風都吹不進。
那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情愛實在是太狹隘了。她喜歡他,渴望的得到溫暖,他把她看作一個可以去愛的男人,但忘了他同時也是一個可以去愛的師父。
所以,那些心思,還是收起來吧。
不管什麽時候說出來都不合适的心思,還不如就直接壓在自己心底。她和秦仲歡,一對相親相愛的師徒,她有他,他身邊也只有她自己,這不也很好嗎?
在這短短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裏,秦金愣愣的盯着秦仲歡的眼睛,想了很多。
半晌,她突然咧開嘴角,綻放出一個和太陽一樣明亮的笑容:“嗯,徒弟知道了!謝謝師父!”
她真心的感謝命運,雖然眼前這個人不是她的愛人,但卻是她唯一的師父。
= =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在宮門剛開的時候就回了宮。
巧的是,這次回去的時候門口站崗的侍衛剛好是上次出去的時候那個,他遠遠的看見秦金和秦仲歡一起回來,嚴肅的臉上也忍不住扯開笑容:“兩位秦公公早。”他看向秦仲歡,“公公的傷痊愈了?”
秦仲歡點了點頭,一旁秦金的心情也被他的笑容感染,又多添了幾分明媚。
紫宸宮中,李琛還在睡着。
小東子守在門口,又開始習慣性的掐自己的手掌。這是他的習慣,不多掐幾下,他可不能保證自己能鼓起勇氣走進屋裏把熟睡的皇上叫醒。
在秦仲歡和秦金雙雙離宮的頭一天,李琛像是脫了缰的野馬一覺睡到寅時三刻,偏偏他們又沒有一個人敢去叫他,于是便生生遲了上朝的時間。等李琛醒來換好朝服匆匆趕去正殿的時候,下面的臣子已經跪了快一個時辰。
他當時坐在龍椅上,看着其中不乏年邁的老臣,起身的時候雙腿打顫的樣子,心中的愧疚感頓時決了堤。自此以後,李琛要求小東子每日都要準時叫他起床,而他也金口玉言,說一定不會因為此事責罰于他。
想到這裏,小東子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前兒個早上他去叫李琛起床的時候,就是被半夢半醒的他一腳踹上了胸口。
雖然李琛還是十二歲的孩子,但他小東子也才不過十六,且人瘦無力,怎麽能和每日練武的皇上相比?
是,他是沒事後責罰他,甚至還準他去太醫院拿了藥。
......但是皇上!他的小身板實在承受不了您每天都踹同一個地方啊!他昨天自己偷偷扒開衣服看了看,都紫了啊紫了!
馬上就要寅時,小東子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定了定神,邁出了堅定的腳步,心裏想着,自己今天在皇上睜眼的那一刻,一定要閃開!自己昨晚上在床上練了一晚上的側滾翻一定要用得着啊!
他眼神悲壯的向前走了一步——“啪!”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他猛地轉頭,一張清秀的小臉映入眼簾。
“嗚嗚嗚嗚!”小東子瞬間哽咽了。他一把把來人摟進懷裏,如果背後不是皇上的寝殿,他現在可能已經嚎啕大哭,“哇哇哇你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