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小金子等在偏殿裏
? 時維一九,屋外寒風不至于刺骨,但也冷的叫人站不住。
陳紀谡在院子裏站了半個時辰,從小看他到大的陳國太傅走到他身邊,手裏是一件素色的披風:“殿下,天冷,您要保重身體。”
“老師。”他接過徐進遠手中的披風卻不穿上,只是挂在臂彎。他的身前是陳國的方向,此刻被大梁的宮牆高高的擋在千裏之外,目之所及只有無數光禿禿的枝桠和枝桠間皎潔的圓月。
“月又圓了,不知陳國有沒有人盼着我回去。”他的娃娃臉上浮現出與他氣質極不相符的惆悵,眼裏明明暗暗,“或許趕得及,我們還可以回去過新年。”他像是在同旁邊的徐進遠說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徐進遠嘆了口氣:“殿下自出生以來,從未離開陳國如此長的時間,想必陳國百姓也是盼着殿下回去的。”
“是嗎?”他喃喃道,“文我比不上大哥二哥,武不及四弟,論智謀,也遠遜于五弟。”他攤開自己的手掌,盯着紛亂的掌紋,半晌,緊緊握起,“此番若是能娶回大梁的公主,也不算是滿盤皆輸。”
兩人沉默而立,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殿下,公主醒了。”自己的親衛在院口跪着,低聲報告。
先前李宜安雖然沒有外傷,但其實也是個外強中幹的,雖然勉強入睡,但一場火災過後,也免不了夢魇數次的折磨。
陳紀谡聞言點了點頭:“本宮這就去。”
他轉身,投在地上的影子顯得格外蕭索瘦長。徐進遠想跟上,卻被陳紀谡一個手勢止住了腳步。
“天晚了,老師回去休息吧。”說完,擡腳邁出院門,身影消失在轉彎處。
走了數十步,确定自己身後沒有人了之後,陳紀谡緩緩停住了腳步,側臉對自己的親衛說道:“之前五弟派來的人還在嗎?”
親衛小聲回道:“還在宮外關着呢,屬下已經派人嚴密看管。”
月光透過宮牆,照亮陳紀谡的半邊臉,那上面一片漠然。
“連同那個叛徒,一起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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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的時候,孫戰還是一臉懵懂。他一把拽住正欲回宮的秦仲歡,求知的眼神裏閃爍着光芒。說實話,這個表情如果放在秦金那張白淨清麗的小臉上,自然甚是讨喜。但是眼前這位将軍,七尺男兒,年過不惑,粗礫的皮膚是常年現場上的刀風劍雨磨砺出來的滄桑。當秦仲歡回頭,撞入這樣的眼神之中,繞是淡定如他,也忍不住輕輕後退了一步。
他掃了一眼被抓住的衣角,孫戰立刻松了衣角。
論身高,他比眼前的年輕人還多出幾寸,此刻兩人對視,他竟然有一種被俯視的錯覺。
“将軍有何吩咐?”秦仲歡轉身,後退一步,習慣性的彎腰行禮。
“這可是使不得,使不得!”孫戰急忙擡手制止了男人的動作,自己深深作了個揖,“王爺于臣行禮,豈不是折煞了臣!”
秦仲歡倒也不阻攔,面色不變的受了這個大禮,在他起身以後,才緩緩開口:“将軍今後可莫要在人前這樣,奴才區區總管,只求能為皇上盡忠。”
他言辭模糊,擺明就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孫戰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忍不住嘆了口氣:“王爺何須自輕?臣從前在軍中與二王同吃同飲,也二王提起過王爺的事情,只是那次是喝醉酒之後,二王的語氣又太過傷感,再加上宮中傳言,所有人都認為......”
“既然所有人都認為,那這件事就是事實。”秦仲歡打斷了他的話,“這些事情皇上和王爺願意說與将軍知道,想必将軍也是忠誠之人,必會守口如瓶,奴才只希望,今天的事情只有屋內的幾人知曉。”
他不願提起往事,此番若不是孫戰和梁太傅都在場,恒親王吹胡子瞪眼的時候,他就會毫不猶豫的起身走人。
見他還是堅持,孫戰只好點頭:“臣不會辜負王爺的信任。”他嘆了口氣,突然拍了拍秦仲歡的肩膀,“其實,臣也同王爺有過一面之緣。”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悵惘,“王爺出生百天,與臣高中武狀元是同日。”
那天,他穿着禦賜铠甲,在衆臣的注視下走上大殿,當時才百日的秦仲歡坐在皇上的身邊,與百官一起見證了他戎馬一生的開始。
轉眼已經過了整整二十八年。
那個尊貴的娃兒,如今已經長成青年,但身份卻是無論誰都猜不到的天壤之別。
“謝将軍記挂。”可惜,往事似乎并沒有觸動眼前這位貴人的心腸,他甚至臉眼神都沒有絲毫顫動,只是一味靜靜的看着他,仿佛過去種種都只是孫戰自己心中臆想的故事而已。
秦仲歡緩緩說道:“天色已晚,将軍出宮不便,皇上方才吩咐過,将軍今晚可留宿宮中,請将軍稍等片刻,有宮人帶将軍前去。”說完,不顧孫戰的欲言又止,簡單行了個禮,“奴才告退。”
他轉身,在孫戰的注視下從容的離開。
有些事情既然過去了,就沒有必要再提起。秦仲歡在轉過身的瞬間皺了皺眉頭,腦子裏千頭萬緒。
回房時已是戌時,秦金自然已經随着小東子回了十二監,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秦仲歡竟然愣了一下,有些不适應。
那裏不久前,還站着一個害羞的小姑娘。
她個子不高,但落落大方,笑容總是能感染身邊所有的人,外表柔柔弱弱,內心卻倔的像一只小牛。
他站在窗前,聽着風的聲音隔着窗子在耳邊呼嘯而過,心裏卻又前所未有的暖意。
也許,他是該找機會結束現在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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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琛起了個大早,因為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需要他解決,而這件事由他一手操辦,第一次身邊沒有七叔,沒有太傅,只有一個受了傷還沒好的秦金,讓他覺得自己身上的帝王光輝更閃耀了。
“小金子,朕今天看上去如何?”他在銅鏡面前擺弄了半天,回頭問道。
秦金伸出大拇指:“皇上英明神武,器宇不凡。”
李琛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出了門。
秦仲歡正在門口候着。
李琛一出門就看到自家七叔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口,說實話,這樣的場景看了這麽多年了,還是不适應。
而秦仲歡則是自然的彎腰,請安,然後起身站到李琛的身後,和秦金并行。
兩人昨晚剛剛互相坦誠心意,秦金激動的一晚上沒睡着,拉着小東子叽叽喳喳的聊了整晚,搞得原本早上要值班的小東子今早說什麽也不從被窩裏出來,于是打了雞血一樣的秦金自然出來代班。她眼底泛青,眼中卻閃着愉悅的光。
雖然平時也是這般并排而行,但今日的秦金卻覺得每一步都走的那麽幸福。
她悄悄調整步伐,讓兩個人出腳的方向一致,然後抿抿嘴,耳根微微發紅。
秦仲歡看在眼裏,嘴角也輕輕翹起。
“下了早朝,跟我去換藥。”進門之前,秦仲歡微微俯身,在秦金耳側輕聲說道。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廓,讓她原本就緋紅的耳朵更是紅的要滴血。
她心滿意足的留在後殿,看着秦仲歡為李琛掀開簾子,兩人走進大殿。
就是!這種!感覺!
此刻若不是後殿裏還有別人,秦金甚至想激動的跳起來。
不過......她站在後殿的門旁,看着殿中站着的幾個人,方才激動的心情立刻平複了下來。
三個陳國侍衛押着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站在殿中等待被傳召。
男人跪在地上,兩只腳拴着鐵鏈,腦袋無力的捶在胸口,兩只手臂像兩條破布一般被兩個侍衛一左一右的架着,身上被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但還是有血跡時不時的往外滲,若不是胸膛的起伏和喉嚨裏時不時發出的痛苦的□□,真的像是死了一樣。
旁邊的侍衛面無表情的站着,秦金腦袋發麻,自然不敢靠近,只好眼觀鼻鼻觀心,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過了一會兒,秦金聽見殿內有腳步聲響起,她擡頭,還沒看清眼前的來人,就先被濃重的血腥味嗆了滿鼻腔。
“這位公公,敢問大梁皇帝何時傳召我們?”他的眼中閃過幾分不耐煩。
上朝之前,太子殿下囑咐他們在此等候,說很快就會傳召他們,可是這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為何還是沒有人出來通傳?
要知道,他們雖然此刻穿着的是陳國侍衛的衣服,實際上都是陳紀谡在宮外培養的死士,平日裏最不習慣的就是站在這樣空曠的大殿中,每多站一刻,都是對他們的煎熬。
秦金吓了一跳,看着眼前這個表情不耐,五官有些猙獰的大漢,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卻忘了自己身後就是牆,擋住了她的退路。
她定了定心神回答道:“各位大人請再稍後片刻,早朝馬上就要結束了,各位大人不肖片刻就會被傳召。”
她的表情看上去極為冷靜,那侍衛也就點了點頭,勉為其難的重新站了回去。當然,在經過地上男人的時候,“不小心”踩了他的小腿骨一腳,不免又是一聲哀嚎。
秦金聽着那清脆的碎裂聲,心跟着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