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知說到做到,匆匆趕回片場,和導演道了歉,表示家人急症,需要陪護。

幹練且富有同情心的中年女導演生生從他身上看出一出戲,擦擦眼角,招呼着大家來通宵。

好在謝知在這部劇裏只是男二,戲份沒男主多。燈光師攝影師化妝師道具師領工資吃飯,沒什麽怨言,只有跟謝知有對手戲的幾個演員剛回到酒店就被叫回來,臉都陰着,不太痛快。

以往謝知并不會在意這些人痛不痛快,該幹什麽幹什麽。不過這次是自己添的麻煩,他放下身段,一一道了歉。

幾個演員裏小部分十八線,被當紅小生鞠躬道歉,非常受用。飾演男主的是當紅小生何寥然,本來就不怎麽待見謝知,臉色更不好看了。

謝知也不多說,準備完畢,認真拍戲。

好在雖然不滿,但大夥也不想在棚裏待到看明早的太陽,提起精神來配合,緊趕慢趕,好歹是趕在天亮前拍完了。

小D很有眼色,半道就出去訂了外賣,幫忙臨時加班的每個人都有份。結束這邊的事,謝知又坐車去飛機場,趕在最後幾秒登上飛機。

他心髒不太舒服,在飛機上補了會兒覺。

這幾天本來拍戲就比較辛苦,又累又倦,他迷迷糊糊睡得很熟,像是做了很多很長的夢,被小D叫醒時還有深深倦意,眼皮泛酸,沉重得幾乎睜不開眼。

宋淡派來的司機趁着淩晨五點街上比較空曠,壓着罰單的線,在法律邊緣瘋狂探腳。小D有點暈車,七葷八素地捂着嘴:“我還從來沒在A市坐過這麽嚣張的車!”

司機咧嘴得意一笑。

小D在心裏逼逼:又沒誇你!

轉頭看謝知拉低帽檐,在車裏幾乎又要睡去,趕緊合上車窗,讓他睡得安穩點。

謝知扯開帽子,困成三層的眼皮半掀起,漆黑的眼珠混沌了片刻,又清明起來:“開着吧,醒醒神。”

小D又趕緊開窗,并偷偷摸摸看謝知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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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臉的側面弧線極為美好,只是有些冰冷,被風吹了會兒,終于醒了神,依舊沒什麽表情。

到醫院時間剛好,宋淡請菩薩似的帶着謝知往病房飛奔:“那位爺剛醒,我們說你去拯救世界了等會兒回來,他就乖乖躺着等你回去,但是誰給喂藥都不聽!”

謝知:“……”

護工護士崩潰地在病房外站了一圈,大眼瞪小眼,誰都沒法靠進去。見援軍單槍匹馬勝似千軍萬馬地來了,趕緊把藥和熱水塞他手裏,飛快跑了。

謝知頓時覺得頭更疼了。

宋淡也不敢跟着他進病房,謝知腦子混沌,拿着藥和水在原地飄忽了會兒,推門而入。裴銜意果然很乖,一動不動地躺着,見他來了,俊臉上露出個大大的笑:“爸爸!你來了!”

謝知很想拍個視頻,等裴銜意醒了讓他看看自己這熊樣,沒有六位數不給銷毀。

他走過去把藥和水遞上,問他:“為什麽不吃藥?”

謝知遞過來的,裴銜意倒是接了,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把玩着藥片,卻不吃,低着頭悶悶道:“因為壞人很多。”

“還有呢?”

裴銜意慌張地看他一眼:“不是因為藥太苦。”

醫生說小孩兒行為的裴銜意其實更能表現他本人真實的內心。

……所以這人其實怕吃藥?

謝知無言地低下頭,想起自己某回在家發燒,裴銜意回來逼着他吃藥的事。

那時兩人剛結婚不久,他急着上爬,演戲不要命,隆冬三月在冷水裏泡了幾個小時,回來熱得能熬粥,又不想去醫院,金貴的毛病一出來,小D也沒轍。

裴銜意捏着他的下颔把藥片一片片塞進他嘴裏,手上動作強硬,臉上偏還笑得溫柔:“平時怎麽看不出你那麽怕苦?”

裝得跟大尾巴狼似的,自己不也怕吃藥。

謝知眸裏掠起點笑意,剛要強迫裴銜意吃藥,鬧脾氣的熊大人注意到他側臉上的創可貼,眼睛立刻登時睜圓了,手中藥片灑了滿床:“誰欺負你了!”

謝知都快忘了,摸摸創可貼,又垂眼看了看裴銜意,福至心靈,嚴肅地道:“為了給你賺藥錢,工作時受的傷,所以好好吃藥。”

裴銜意的行為雖然有點讓人哭笑不得的傻氣,表情卻基本正常,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忽然湊過來,吹了吹他的臉頰,随即用嘴唇隔着創可貼,親了親那道傷口。

溫熱的嘴唇觸感明顯,謝知僵在原地。

裴銜意的指背憐惜地在他的下颔骨上摩挲而過,帶來陣癢意。然後他垂下手,将散布在床上的藥片一一撿起來,珍惜地一口悶了。

謝知摸了摸臉,鎮定下來。

按小孩子的邏輯,親吻臉頰應該是表示心疼、親近,還有諸如“親一下疼痛飛飛”。倆人還共處一屋時,他聽裴銜意抱怨過他爸,還以為這父子倆關系不好,現在裴銜意把他錯認為他爸了,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裴銜意還挺黏爸爸?

真看不出來,裴銜意居然是這麽需要父愛的孩子。

謝知的眼神愈加複雜了。

看着裴銜意吃完藥,謝知出去招呼了醫生進來檢查。傻了的裴先生總覺得有刁民要害朕,非得攥着謝知的一只手才安穩。

裴先生就算是傻了,氣場也很強大迫人,醫生被他警惕地盯了半小時,盯得冷汗都出來了,趕緊做完檢查趕緊走,臨走前哭笑不得地道:“可能陌生環境導致裴先生安全感很低,等再觀察兩天,沒什麽大礙的話,就讓裴先生回家,那樣他的情緒應該會穩定點。”

謝知點點頭,等醫生退出病房,他已經困得不行了。

因為裴銜意的一通操作,生怕他把自己氣到自閉,病房裏亂七八糟沒人敢進來整理,旁邊陪護的病床還亂着。謝知揉揉額角,實在困得沒心情去收拾,擡來椅子,趴在病床上就睡着了。

困到一定程度時,站着都能睡着。謝知年少時養尊處優,壓根不會料到未來自己能随便卷卷衣服就阖上眼。

這一覺又沉又長,夢裏亂糟糟的什麽都有,一會兒是三年前他在酒局上拒絕喝那杯一看就下了料的酒,被潑了一頭一臉一身,一會兒又是裴銜意不怎麽正經的笑臉和漫不經心的聲音:“反正你都這麽慘了,我也挺煩惱的,不如湊合湊合領個證,大家互幫互助一下?”

到最後,又是那個沉悶的房間,他頭昏腦漲,意識模糊,四肢抽搐着,呼吸頻率越來越微弱……

然後眼前猝然一片光亮。

謝知睜開了眼。

窗外夕陽西斜,散落三兩束進來,将桌上他來時随手買的白色康乃馨染得紅火。

眼前是纏着綁帶的胸膛,腰間還扣着只溫熱的大手。

謝知的大腦空白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被挪到床上,具體來說,是被裴銜意卷進懷裏了。

要不是一條腿暫時廢了,謝知懷疑他能把自己整個夾在懷裏。

怎麽的,裴總平時睡覺不抱個情人或者等身玩偶還睡不着的?

謝知無語地扯了扯他的胳膊,發現病人的力氣比自己大,想叫外援,又想起那幫慫貨不敢進來。

啧。

謝知絕望地望了會兒雪白的天花板,努力入戲,把自己當成只巨大的玩偶。

渾身僵硬地給裴銜意抱着睡到天黑,裴先生總算是醒了,睜眼看到謝知,笑得好看極了:“爸……”

謝知伸手捂住他的嘴:“奉勸你不要再這樣叫我。”

裴銜意迷茫地眨了眨眼。

謝知語氣誠懇:“你清醒後會後悔到沒臉再見我的,我也不想被你惱羞成怒地封殺。”

裴銜意大大的眼睛裏有着大大的問號。

謝知:“革命友誼長存——你可以叫我長官。”

裴銜意上下嘴皮子一翻,應該是叫了長官。

謝知盯着他看了會兒,實在沒忍住彎下腰,頭抵着他的胳膊吃吃低笑出聲:“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你這麽好玩兒。”

笑夠了他擡起眼,發現裴銜意也在看着他笑。

那笑意和平日裏的漫不經心不太一樣,竟然有些深邃的溫柔。

他怔愣了下,抿抿唇,推開裴銜意,翻身下了床。浪費了将近一天時間,他才想起看看手機有沒有新消息。

打開手機,中午的微博推送還沒被清除,上面寫着:謝知耍大牌。

一看标題謝知就懂了幾分,滑開屏幕點進去一看,果然內容和他想象的差不多:

當紅小生謝知因為一部《關窗》大火,随即聲譽一落千丈,頻頻爆出耍大牌新聞,這次無故軋戲,深夜又勞動全劇組陪他補進度,劇組員工敢怒不敢言,看來人氣飙升的同時,脾氣也見漲了[攤手][攤手][攤手]

謝知垂着眼,花費了三秒看完,不等裴銜意湊過來看,已經退出微博,鎖了屏,将手機一扔,不怎麽在意地理了理睡亂的衣服:“餓不餓?”

裴銜意搖頭。

——小孩子有時确實會不吃飯,得好聲好氣地哄才肯吃。

謝知擡手摁了鈴,面無表情地哄:“不餓也得吃,飯也是爸爸給你辛苦掙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中午十二點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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